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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3章 [絕情] 文 / 尤阡愛

    她模樣慌張,說話沒個始末,倒把幼幼聽得一頭霧水:「你說誰把誰打了?」

    習儂趕緊喘口氣,重複一遍:「是咱們三公子,把榮安侯府的二公子給打了!」

    這回聽清楚,幼幼「蹭」地從炕上起身,顯得震驚無比:「你是說瑾成哥哥?」

    習儂點點頭。

    幼幼張大嘴,身形輕微往後仰下,伸手扶住炕沿,自言自語:「這……怎麼會……瑾成哥哥來了?我之前都沒有聽三哥說過……」後一神經繃緊,差點沒碰翻茶盞,抓著習儂的肩膀追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快仔細說來。」

    習儂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是聽一個從主園跑來的小丫頭說的,說三公子當時正在招待客人,後來沒多久,孟二公子也來了,原本說說笑笑挺高興的,三公子還拉著孟二公子喝了幾杯,結果誰知好好的,二人就發生口角,三公子遣散宴席後便給了孟二公子一拳,之後的事,奴婢就不知曉了。」

    幼幼一聽是公玉熙先動手傷人,臉色都變白了,孟瑾成是動口不動腳的謙謙君子,哪裡像公玉熙自幼便開始習武,二人真打起來,自然是孟瑾成吃虧。

    習儂話音甫落,幼幼已經不管不顧地衝出去,害怕公玉熙動起手來後果不堪設想,一路不敢耽擱直奔主園,果見一群人圍做一團,除了公玉熙與孟瑾成之外,還有兩邊拉架的僕從,而公玉熙身旁站著一名服飾華貴的紫衣男子,遠遠望去格外熟悉——竟是容歡。

    這次容歡是與明郡王世子一夥人共同受到邀請而來,說起關係,容歡也不算外人,公玉熙跟孟瑾成翻臉的事一出,他自願留下來勸架。

    好不容易將公玉熙拉開,容歡眼尾餘光映入一抹嬌小的纖影,側過臉,看到幼幼正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不知是否錯覺,總覺得她下頜尖了,氣色不像以往紅潤飽滿,似乎瘦了許多。

    幼幼與容歡目光接觸,大概沒料到他也在,先是一愣,隨後就被公玉熙的怒罵聲喚回神智——

    「孟瑾成,今天你就把話給我說清楚,我五妹究竟哪點不好,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婢女?」

    原來公玉熙知道幼幼這段日子因為對方的事悶悶不樂,又打聽到孟瑾成實際已在府上禁足結束,故借此機會將他約出來,想讓他給幼幼道個歉,承諾今後跟那個喬素兒再無瓜葛,哪料孟瑾成竟不願意。

    結果公玉熙怒火中燒,揮拳就打了過去,偏偏孟瑾成也不還手,默默承受著。

    「你說啊?不然你現在就去給幼幼道歉,將兩府的親事定了,之後這事咱們就當沒發生過!」公玉熙活像上戰場拚命似的,胸膛狂喘,怒氣沖沖地瞪目。

    孟瑾成卻垂著眼簾:「我的婚事,沒人能逼我。」

    「逼你?」公玉熙彷彿聽到趣聞,怒極反笑,「莫非我們公玉家的人配不上你不成?我看你根本就是腦子進了水,鬼迷了心竅,居然對一個婢女迷戀到如此地步,看我今天不把你打醒!」說著,又要舉拳揮去。

    「三哥——」幼幼驚急大呼,三步兩步衝上前,只見公玉熙還好,而孟瑾成原本的一張文雅秀臉,已被公玉熙打得眼角破裂,左頰微腫,嘴唇還裂出血來。

    幼幼登時花容失色,心疼不已,轉身朝公玉熙尖嚷:「三哥你瘋了嗎,你怎麼可以把瑾成哥哥打成這樣?我、我討厭死你了!」

    「五妹,我……」公玉熙即使再暴的脾氣,但一面對跟他發急的小妹,立馬就慫了。

    幼幼背身不理會他,而是一瞬不瞬地望著孟瑾成,眸底掩藏著歉意、哀傷、以及一絲希冀與淡淡的歡喜:「瑾成哥哥……」

    孟瑾成眼神似閃過難明的光緒,沉吟片刻,玉唇輕啟:「幼幼,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說。」

    幼幼一怔,乖乖點了點頭,看向公玉熙,公玉熙儘管臭著張臉依在生氣,但到底沒有阻止,而幼幼察覺到還有另一份注視,是那一雙漫不經心卻又彷彿蘊含無限柔情的桃花長目,容歡見她移目望來,立馬眨了眨眼,嘴角斜壞上揚,仍然是那副散漫不羈的模樣。

    幼幼知道他在鼓勵自己,心情忽然輕鬆許多,跟著孟瑾成朝偏園走去,一路上,她盯著那抹熟悉俊秀的背影,心底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該說什麼,直至孟瑾成停下來,幼幼才收起混亂的心緒,傻愣愣地站好,當眼睛瞄見他嘴唇的血漬,不禁又慌起來:「瑾成哥哥,對、對不起,是我三哥不對,他怎麼可以動手打人,還下這麼重的手……你、你疼不疼……」

    她忍不住舉起帕子,要替他擦拭,孟瑾成神情微愕,伸手輕輕阻止她的舉動:「我沒事,只是破了點皮罷了,你別擔心。」

    他語氣依然如初,帶著久違的溫潤柔和,幼幼心跳不自覺加快,低頭小小聲:「瑾成哥哥,上回的事……你、你有沒有生我的氣……」

    孟瑾成沒有回答,略一沉默:「其實今天你三哥邀我前來,我就猜到他的意思了。」

    幼幼恐他誤會,忙開口解釋:「不是,我之前並不知情的,瑾成哥哥你別誤會……」那日娘親的話驟然浮上心頭,幼幼暗咬唇瓣,一番糾結酸楚下,緩緩啟唇,「是我不對,不該因為一個婢女就跟你慪氣……」原本這種事對未出閣的女兒家來講,打死她也講不出口,幼幼紅著臉,小手不住摩挲著紗裙,「我娘說,以後咱們兩府聯姻,我、我是要嫁過去的,那個喬素兒,你如果真喜歡她,就給她在外面安排個住所,找人好生伺候著。」

    儘管娘跟哥哥都勸她,男人娶妻納妾實屬平常,但要她親口跟孟瑾成說納喬素兒為妾的事,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想想以後共侍一夫,每天對方都要在自己面前轉悠,幼幼心裡便一陣厭惡作嘔,可娘說了,事情避免不了,就得接受,既然孟瑾成喜歡,她又不能讓他與喬素兒斷絕關係,倒不如放在外面養著好了,起碼眼不見為淨,況且孟瑾成總不能為個卑微女子,一年半載不回府吧?是以等她當上正房,守在孟瑾成身邊的日子要比對方多得多,到時候她做個賢妻良母,努力培養夫妻感情,還怕孟瑾成不會回心轉意嗎,現在喬素兒不過仗著隨時在他身邊,將來聚少離多,看她泥鰍還能翻起大浪來?

    幼幼自以為這是最好的計策,也是自己最大的退讓了,說不定瑾成哥哥還會因她的大度忍讓感動呢。

    然而孟瑾成眉目低垂,寂靜如冬日的寂雪一般,良久,告訴她:「幼幼,我已經納素兒為妾,素兒她……懷了我的孩子,快兩個月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而這種平靜,讓幼幼能清晰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她定定凝著他,彷彿沒有聽明白:「你、你說什麼……孩子,你……孩子……」

    她瞪大眼表情傻傻的,有些語無倫次,耳朵嗡嗡作響好似失聰一樣,她覺得自己像只無頭蒼蠅,慌亂無措地四處亂撞,頭破血流,忍不住笑了下:「瑾成哥哥,你到底再說什麼啊……」哪怕現在告訴她,一切只是一場荒唐的玩笑,一場最痛心的噩夢,她都可以接受。

    孟瑾成簡短地吐出幾個字:「對不起,我不能與你成親。」

    幼幼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心口好痛,歇斯底里的痛,彷彿被刀子硬生生剮下一塊肉,在胸前殘留一個血淋淋的窟窿:「瑾成哥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如果是我哪裡做的不好,你說出來,我一定改,以後我不亂發脾氣,不再打下人,也不胡亂吃醋了……」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袖,拋下大小姐的自尊矜持,對眼前男子苦苦哀求。

    孟瑾成眼神含著愧疚與不忍:「素兒已經懷有身孕,我只想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幼幼,我不能娶你,不是你不好,而是,我的一顆心全在素兒身上,你想要的東西,或許我永遠也給不了。」

    永遠……

    幼幼如遭雷擊,大腦空白一瞬後,使勁大喊:「我不相信,你認識她才多久,我跟你又相識了多久,為什麼你喜歡她不喜歡我?瑾成哥哥,我喜歡你好久了,真的好久了,從小時候開始……一直……一直都是啊!」

    她哭得泣不成聲,眼圈又紅又腫,化成胭紅,是血一般的殘痛烙印。

    面對她的激動,孟瑾成木如竹竿般杵在原地:「感情的事,與相識前後無關,我待你,一直是兄妹之情,關愛之念,但對素兒,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

    對素兒……完完全全不一樣……

    幼幼使勁闔上眼睛,任由淚水肆意沖刷面頰,那只死死抓著他袖角的玉手,似經過一段竭力掙扎,最終無力地松落下來。

    孟瑾成知道現在的他不能說話,不能安慰,正因為心疼她、愛護她,才不願辜負她,是以這一回,哪怕她再傷心,也一定要說清,也要鐵石心腸。

    他背過身,一步步往外走,即將出偏園時,看到一道人影。

    是容歡。

    四目交觸時,孟瑾成停下腳步,一個欣長秀雅,宛若畫卷幽蘭;一個雍容貴介,宛若天庭玉樹。

    孟瑾成的容貌在京城貴女中是公認的出眾,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認,與眼前人相較,那種氣度神采,是連他也不及的,孟瑾成看著那雙散漫含笑的狹長美目,卻又覺內斂深沉,似融澱太多深不可揣測的情緒,毫無緣由,孟瑾成心頭竟出現一股不安,說不上來的不安,彷彿有朝一日明白後,會為這種感覺後悔。

    他點了點頭,對方也點了點頭,招呼過後,孟瑾成與他錯身而過,再無交流。

    公玉熙是氣到一定份上了,不肯見孟瑾成,關在屋子裡生悶氣,容歡其實本該陪在公玉熙身邊,但適才見著幼幼後,心內就有些放不下,儘管他不是個好管閒事的人,但容歡感覺自己彷彿被吸了魂似的,小丫頭的影子有事沒事便在腦子裡繞上一圈,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大概是他從沒見過對方喜歡一個人,可以那樣歡喜甜蜜,卻也可以那樣傷心欲絕吧。

    莫名的擔心,是不願看她再難過的樣子。

    「王爺。」近衛韓哲在背後喚了聲。

    容歡不再發呆,揮手示意:「別跟著。」

    待孟瑾成一離開,容歡馬上朝園中走去,遠遠的,幼幼嬌小的身形已是映入眼簾,她宛若泥塑雕像,紋絲不動地站著,面朝向孟瑾成剛剛離去的方向。

    一見這般光景,容歡情知不妙,但故意輕鬆笑著:「發什麼呆?這麼站著不累啊。」

    幼幼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抑或是麻木了。

    容歡瞧她面頰淚光猶存,彷彿嵌著大大小小的水晶珠子,被一縷縷陽光透穿,襯得整張小臉要破碎似的,叫人不由自主地心疼。他歎口氣:「孟瑾成已經走了。」

    幼幼睫毛輕微一顫,慢慢轉頭看他一眼,她眸底瀰漫著濃重水霧,大概看他的樣子都是模糊的。

    容歡發覺她身體一陣一陣痙攣發抖,臉兒也蒼白驚心,不禁眉頭一皺,顧不得禮數,碰觸下她的手,結果嚇了一跳:「手這麼涼?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幼幼沒回答,轉身就走,跌跌撞撞的,彷彿隨時會摔倒,她像在夢遊一樣,腦際只反覆迴盪著一句話,瑾成哥哥不要她了,她被拋棄了,瑾成哥哥不要她了,她被拋棄了……

    她的想法很天真,一心一意喜歡孟瑾成,把他當成日後托付終生的人,孟瑾成就像她生命中的一根支柱,而這根支柱如今崩塌分析,使得過著錦衣玉食生活無憂的幼幼,平生頭一回感到了絕望,她看著前方一棵大樹,眼神直勾勾了一會兒,驀然衝了上去。

    「砰!」地一聲,她只覺天旋地轉,飄浮虛空一般,背後傳來男子震痛的呼喊,卻不是她的瑾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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