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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2章 [鬧劇] 文 / 尤阡愛

    「瑾成哥哥!」

    幼幼臉孔慘白慘白,像置身於漫天冰雪中,就那樣難以置信地杵在拱形石門前,動也不動,大腦直至現在,還在嗡嗡作響。

    她……她是不是在做夢……一場可怕的噩夢……她的瑾成哥哥竟然抱著別的女子……跟別的女子深情蜜語……剛剛,他在說什麼,說不會娶五姑娘……他不會娶她,他只喜歡那個人,要跟那個人過一輩子……

    明明已是立夏的天,幼幼卻覺得渾身發冷,彷彿有無數的冰渣子漏進衣領裡,割破肌膚,滲入血肉,血液裡蔓延的全是冰的味道……好冷、好冷……是即使包裹再多的衣物,也無法遏制的顫抖。

    「幼幼……」孟瑾成滿面震驚,萬萬沒料到她會出現在這裡,依舊維持著擁抱著喬素兒的姿勢,怔目望去。

    許久,幼幼呆滯的眸子終於泛動一絲波動,從哀憤與傷痛中回過神來,她很快瞧向喬素兒,定定的、恨恨的,宛若附骨之疽,恨不得將對方徹底凝碎在瞳孔最深處,情緒最終驟然爆發開來,嘶聲喊叫:「你這個狐狸精——」

    她什麼都顧不得了,自小到大學的規矩禮儀全全拋之腦後,撲上前抓住喬素兒的衣服頭髮,便是一番推搡拉扯:「是你,是你勾引瑾成哥哥!你這個狐狸精,不許你接近他,快點離開!」

    喬素兒受到驚嚇,如花容顏一下變成褪去血色的蒼白,她本就薄瘦孱弱,被幼幼這麼一拉扯,一條袖子都撕裂開,若不是有孟瑾成護著,只怕整個人都被推倒在地了。

    「幼幼,你做什麼!」孟瑾成見她跟瘋了一樣,不僅揪住素兒不放,還連番推打,旋即出手阻止她的舉動。

    「放開我!」幼幼情緒激動地道,「瑾成哥哥,你別被這個狐媚給迷惑了!」

    「你胡言亂語些什麼!」聽她罵素兒是「狐媚」,孟瑾成皺下眉頭,無法忍受任何難堪的字眼,用在他心愛的人身上。

    「我怎麼胡言亂語了!」幼幼氣到小臉漲紅,像面對仇人一樣,一邊凶狠狠指著喬素兒,一邊朝他講,「你若不是鬼迷了心竅,怎麼可能喜歡上她?她不過是個身份卑微的婢女,肯定是用下三濫的手段勾引你,瑾成哥哥你清醒清醒,別再執迷不悟了!」她馬上瞪向喬素兒,厲聲喝斥,「你說,你對瑾成哥哥到底存的什麼心思?」

    她目光利如尖錐,似能穿破五臟六腑,喬素兒嚇得打個哆嗦,低頭唯唯諾諾:「五姑娘……我、我沒有……」

    幼幼輕蔑地哼哧聲:「當我不知道,你是看中瑾成哥哥是侯門公子的身份,才動了貪念,妄想高攀,告訴你,我是不會讓瑾成哥哥上你的當的!」

    「夠了!」孟瑾成委實聽不下去,「幼幼,我不准你這樣說素兒!」

    幼幼一愣,難以接受一直溫柔體貼的瑾成哥哥竟會為了對方責備自己,痛心之餘,不禁把所有怨憤轉移到喬素兒身上,歇斯底里地大嚷:「你這個壞女人,勾引瑾成哥哥,我絕不饒你!」

    她眼底宛如燒著熊熊烈火,衝上去抓她的頭髮揪她的衣裳,喬素兒躲避不及,本是皎麗的左頰被她指甲生生劃出一條血口子。

    「啊!」喬素兒捂臉驚呼,面對潑婦一般的幼幼,根本毫無招架的能力,嚇得趕緊往孟瑾成懷裡鑽去。

    「素兒!」孟瑾成見她指縫裡淌著血,一張姝容更是哭得梨花帶雨,頓時疼惜到心都快碎了,而此際幼幼又伸手撓來,他下意識伸臂用力一揮,幼幼哪兒抵得過他的力道,嬌軀倒退著踉蹌幾步,繼而摔倒在地。

    「素兒,素兒,傷成什麼樣了,快讓我看看,疼不疼?」那時孟瑾成只顧著喬素兒的傷勢,連她這邊看也不看一眼。

    幼幼呆呆凝著眼前一幕,整個人重重跌倒在地上,卻不知痛不知覺,像個木偶,表情麻木到近乎絕望。

    恰好這一刻,守在外面的容歡聽到動靜趕來,目睹幼幼被推倒,素來對凡事不上心的他,俊龐上居然閃過一絲慌亂:「幼幼!」

    他快步近前,來至身側,然而幼幼毫無反應,傻了一樣跌坐原地,雙目紅腫,鬢亂釵橫,幾滴子眼淚正「吧嗒吧嗒」地順腮滑落,令原本眼角處精心描繪的鳳梢被淚水哭花,在小小杏核般的臉蛋上,突顯出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顯得滑稽而可笑。

    想想先前還是興高采烈的她,容歡只覺胸口一窒,緊隨而來是一股無名怒火,轉過首:「孟瑾成,你瘋了麼,你知不知道你推的人是誰?」

    孟瑾成不料還有人闖進來,而對方還是尊貴無比的瑜親王、當今聖上跟前的大紅人,他與容歡見過幾面,儘管交談不多,但也算認識。

    容歡瞧他護著那喬素兒,便知曉個大概,聲音冷然:「再怎麼樣,你也該分清楚身份,為了區區一名婢女,你要向幼幼動手?」

    孟瑾成方醒悟過來,剛剛……他竟然將幼幼推倒了?當時他只惦記著素兒臉上的傷,完全忽視了幼幼,他到底從小呵護著幼幼長大,此刻看著幼幼對他一瞬不瞬、噙淚悲傷的眼神,不禁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悔,但以當時的情況而言,他只是出於下意識反應,因為跟幼幼相比,素兒在他心底顯然最為重要。

    面對容歡的指責,孟瑾成抿了抿唇,無言以對,但依舊堅定地握著喬素兒的手不放。

    容歡不再多說,很快掏出絹帕拭著幼幼的小淚頰,像把她當成襁褓嬰兒,一面笑著一面哄勸:「瞧瞧,怎麼把自己弄得跟只小花貓似的,聽話,先起來。」

    幼幼吸溜著鼻子,麻木癱軟的身體好比沒了骨頭架,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攙扶起身,一對星眸卻始終盯著孟瑾成,她不敢置信,那樣對她寵愛備至的瑾成哥哥,如今會當著她的面去維護另一個女子,她渾身發著抖,含帶哭腔地開口:「瑾成哥哥,你以前……從來沒用過那種語氣跟我說話,更不曾跟我動過手……可是現在,只要這個女人在場,你待我的態度就跟從前不一樣了……」她越說越委屈,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簌簌滾落,同時掙開了容歡的攙扶,眼中除了前方的藍衫男子,再看不到其他。

    孟瑾成一向捨不得她流淚,以往她若是委屈難過,定會溫言哄勸,比起幾位哥哥來,幼幼最聽他的話,只要孟瑾成哄上幾句,立馬破涕為笑。

    然而現在,孟瑾成只是僵硬地立在原地,彷彿忍受不了她一串又一串的眼淚,偏過臉去,知事已至此,再隱瞞不住,對旁人輕言道:「素兒,你先回書房去。」

    喬素兒怯怯地點了點頭,眼波流動,似往容歡的方向繞了一下,便背身進屋。

    這麼一鬧,引來不少家僕,因其中牽扯到國公府千金,有心思玲瓏的婢女,忙趕去通報榮安侯夫人。不久,榮安候夫人攜豐公國夫人閔氏而來,閔氏一見幼幼那番模樣,差點沒昏過去,而榮安候夫人沒料到居然連瑜親王也在場,幾乎要氣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強忍著質問次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孟瑾成眉眼低垂,淡淡開口:「一切都是我的錯。」

    幼幼眼見到了這地步,他還要去維護喬素兒,難過與心酸一股腦湧現出來,撲入閔氏懷中啜泣:「娘,我要回家。」

    閔氏想她不在玉惠園做宴,卻出現在孟瑾成的書房,就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她任性不對,但這閨女是她千嬌萬寵的嬌寶貝,眼下光景,恐怕是與孟瑾成發生不快,在外人看來,也是孟瑾成欺負了幼幼,閔氏撿著這理,自然不能讓閨女受委屈,拍了拍她的後背:「好,娘吩咐人備車,先帶你回去。」

    榮安候夫人亦有分寸之人,聽出閔氏這麼說有埋怨的意思。而次子承認錯在自己,今日又是老太君的壽辰,一切應以大局為重,萬萬不能將事情鬧大,一來怕影響兩府之間的交情,二來榮安候夫人也一直把幼幼當做未來兒媳看待,用力握下閔氏的手腕:「是瑾成這孩子不懂事,回頭我一定給你個交待。」

    這話出口,閔氏當然得給面子,微微一笑,剛要領著人走,結果發現容歡在場吃了一驚。

    容歡一直注視著幼幼,察覺到閔氏的目光,才抬起頭:「表姨。」

    閔氏頷首,想了想,問:「太妃身體可好?」

    容歡回答:「蒙表姨惦記,一切安康。」

    閔氏知道自己這個外甥的一些風流韻事,卻並不像老親王那般沾花惹草不學無術,畢竟能得聖上信賴,連太后都被他哄得眉開眼笑,這等手段,可不是一般王公貴臣能做到的。

    她疑惑容歡為何會在這裡,但幼幼正哭的厲害,無奈下,只好跟他點頭示意,帶著幼幼先行離去。

    容歡又看了幾眼幼幼,可惜幼幼始終把臉埋在閔氏的臂彎裡,跟隨母親一行人慢慢走遠。直至看不清,容歡才斂回眸子,甫一動腳步,發現一枚飾物被人遺落在角落,正是那枚「肥鵝」嬉水荷包。

    趁無人注意,容歡拾撿起來,塞入懷中。

    幼幼一回到悠鳴居,就埋在枕頭裡哭個不停,因她突然離席,對外稱是身體不適,是以壽宴結束後,幾位哥哥就焦急地趕回來,當得知真相,紛紛跟炸開鍋似的,圍坐一團又是安慰又是哄勸——

    「五妹,你也別難過,要我說,其實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瞧我上個月納進的那個,還不是新鮮幾天就過去了?我看孟瑾成就是嘗個鮮,你以後跟他成了親,多習慣習慣就好了!」

    二哥公玉乾就是所謂二百五的性子,原本出於好意想安慰幼幼,結果話一脫口,適得其反,幼幼「哇」地一聲,更加嚎啕大哭了。

    公玉熙急得跺腳,從旁責怪:「二哥,你這講話不過腦子的毛病怎麼還沒改?你瞧瞧現在……」

    公玉乾尷尬地蹭蹭鼻子。

    「好五妹,明兒個天好,三哥帶你騎馬去。」

    「就是,四哥也去,那個孟瑾成再惹你不快,我就揍他一頓!」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快別哭了好不好?」

    閔氏聽他們嘰嘰喳喳的,惹得屋子裡亂哄哄的一片,開口往外轟人:「行了行了,都給我出去,讓你們五妹清靜清靜。」

    一群人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了,等安靜下來,幼幼仍在小小聲地抽噎,閔氏溫柔地把女兒攬在懷裡,故意嚇唬:「回頭把眼睛哭腫了,可就真沒法見人了啊?到時候孟瑾成來給你道歉,瞧你還怎麼見人家。」

    幼幼果然不顧著哭了,吸溜幾下鼻子,抬頭斷斷續續地問:「什……什麼道歉……」

    閔氏朝掬珠遞下眼色,接過一方涼毛巾,一邊輕輕替她敷著兩圈紅腫的眼睛,一邊講道:「榮安侯府那裡派人傳了話,說二公子這段日子被榮安侯罰去閉門思過,你想等這事後,他還不來給你道歉?」

    「瑾成哥哥被罰了?」幼幼有些意外,又有點心疼,隨即問,「那喬素兒呢?」

    事情原委閔氏已經知曉個大概,笑話她:「傻丫頭,偌大個榮安侯府,難道還拿個丫鬟沒轍?」

    幼幼抿著唇,遲疑一下:「可是瑾成哥哥……當時那麼維護她……」

    閔氏沒吭聲,按說貼身丫鬟勾引主子在豪門大族裡屬於屢見不鮮的事,若是幸運直接被主子收了房,不幸則被懲罰抑或打發了。但這回喬素兒究竟如何處置,榮安侯府並沒交待明白,最壞的消息,即是孟瑾成堅持要納喬素兒為妾。

    閔氏暗自歎氣,女兒從小被寵壞,總是自我為中心,任性妄為,這種性格日後嫁過去,遲早要吃虧的,忍不住給女兒提前扎針:「其實有些事,你二哥說的不無道理,孟二公子只是喜歡個丫鬟而已,你又何必非得慪氣動怒,跟一個丫鬟見識,到了最後,丟的豈不是自己的身份?」

    「娘!怎麼連您也這樣說!」幼幼瞪大眸子,簡直難以接受,適才止住的淚珠,又唰唰地噴薄而出,「既然二哥說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那為什麼爹跟娘就鶼鰈情深,府上沒有一個姬妾!」

    閔氏一時啞口無言,良久,將手中的涼巾遞給掬珠,掬珠捧著巾盆出去後,才緩緩啟唇:「幼幼,你看到的只是現在,你以為娘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平坦無坷的嗎?」

    幼幼搖頭,聽不明白:「爹對娘這樣好,娘也喜歡爹,這不就夠了嗎?」

    閔氏眸光隱晦地閃爍下,把她一縷滑落的髮絲拂到耳後,溫和地笑了笑:「娘遇見你爹,是娘一輩子最幸運的事,可是幼幼,你要知道,很多事如果避免不了,就得接受,你需想想,你是什麼身份,那個喬素兒又是什麼身份,你日後是要嫁入榮安侯府的,是正經八百的原配夫人,喬素兒哪怕再受寵,又豈能與你的地位相較?你要明白像孟瑾成這樣優秀的男兒,將來會有更多的喬素兒層出不窮,到時候你應付的來嗎?抓住一個人的心,不能靠你耍性子犯脾氣,而是需要手腕與心計。」

    看著一臉懵懂的女兒,閔氏再次歎氣,知道她一時間接受不了那麼多,想她打小衣食無憂,嬌生慣養,環境使然,養成現在萬事無憂驕縱衝動的性子,而閔氏又不願讓她知道太多人世間污糟不堪之事,只想讓她做個養尊處優的嬌嬌女,以致如今出現個喬素兒,就會讓她束手無策。

    轉眼過去一個月,儘管榮安侯府那邊沒再傳來什麼消息,但幼幼依然一心記掛著孟瑾成,也不知道他要閉門思過多久,想著下一次相見,他會跟她道歉嗎?偏偏這一個月,舉辦的全是女眷小宴,幼幼心情不好,俱推辭不去。

    沒多久,公玉熙的那處莊子終於修建好,取名「晚園」,別人不知這名字的來意,幼幼卻曉得這「晚」字取自柯英婉的乳名,可謂同音不同字。

    晚園一建好,公玉熙便選個吉日,邀請幾位親朋好友在晚園舉辦上梁宴,結果趕上柯英婉連續幾天風寒未好,未能出席,幼幼得知柯英婉不去,也不想去,可公玉熙非說她在府上懶了這麼久不動彈,身上都該長毛了,硬是將她強行拉去。

    比及晚園,幼幼嫌人多喧鬧,尋借口在後院的西廂房呆著,公玉熙不好勉強她,繼續留在主園招待客人。幼幼坐到午後覺得肚子餓,吩咐習儂去弄些吃的來,孰料不一會兒習儂急匆匆地推門而入:「五姑娘不好了,三公子把孟二公子給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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