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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6章 生死之間 文 / 青山臥雪

    夏日憑欄,風送荷香,令人熏熏欲醉。

    廊簷下,竹簾玉璜輕輕搖,流蘇隨風擺。

    石桌上,靜靜擺放著筆墨紙硯,墨梅獨枝端硯裡有墨汁濃濃。

    洛瑾瑤一手執玉管,一手端著綠銅酒樽,輕輕的晃,裡頭的半杯清液便隨之淺蕩。但見她,眉頭一會兒蹙起一會兒舒展,一會兒朱唇笑開,一會兒又抿嘴思索。

    碧雲捧來一支粉艷的紅荷,輕輕插入玉淨瓶裡又悄悄的離開幾步,安靜的伺候在側。

    淡淡的酒香飄入鼻端,洛瑾瑤忽的有了靈感,落筆便是:水榭把酒向東風,守著窗兒,鳥雀呼情,閨中瘦,念去去相別有時……歸來否?

    擱筆,起身,懶懶伏向欄杆,拿著魚食逗弄魚兒。

    秋夢瞥頭望了一眼,便是一聲笑,惹得洛瑾瑤回過頭來瞪她,魚食撒了一地。

    「奴婢閉嘴,不說,什麼也不說。」秋夢趕緊道。

    「你真是個壞蛋。」洛瑾瑤羞惱,發起小姐脾氣,「快去給我倒杯茶來,我渴了。」

    「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你就會欺負小丫頭,哼哼。」

    秋夢又逗趣道:「我的小姐,別人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您是半日不見如隔三秋。」

    「壞丫頭,看我不打你。」洛瑾瑤起身來抓。

    秋夢笑著往碧雲身後躲,「你快幫我擋著。」

    「你就會惹她,我才不攙和到你們的官司裡去。」碧雲趕緊左突右衝的跑,一時主僕三個笑鬧著東躲**。

    伺候在側的二等丫頭黃鸝抽身往茶房來,此時喜鵲正在碾茶。

    「呦,忙著呢。」黃鸝皮笑肉不笑的道。

    喜鵲心知她的心結,笑笑,溫和道:「可是小姐要茶喝?」

    說罷,放下石碾子便來沖茶。

    彼時喜鵲背對著黃鸝,黃鸝便隨手翻著笸籮裡乾淨的茶葉,又拿起碾好的一杯茶葉粉在鼻子上聞了聞,頤指氣使道:「小姐晚上要用的,你動作快點。」

    「好。」喜鵲脾氣好的道。

    「哎呀。」黃鸝故作驚慌。

    「怎麼了?」喜鵲一回頭就看見她辛苦碾成的茶葉粉全部傾倒在地,喜鵲急了,不禁道:「你心裡有什麼不滿的,都衝我來,別拿這些金貴的茶葉做筏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再碾不就行了。」

    喜鵲不願和她起爭執,便默默忍了,拿了精巧的小掃帚和簸箕來清掃。

    黃鸝瞅準機會靠近茶壺,將粉末悄悄撒了進去。

    喜鵲清掃完,吹了吹落在茶葉堆上的茶葉粉,垂著眼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不是你想的那樣。也只有你心裡怎麼想的,才會怎麼想別人。茶倒好了,你端去吧。」

    黃鸝氣惱,但一想等二小姐喝了喜鵲沖的茶鬧肚子,她就不信喜鵲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哼,縱然這一次拉不下來她,也必然令她在碧雲秋夢那裡的印象變壞,甚至二小姐也會不喜她。

    咱們走著瞧,喜鵲!

    慈安堂裡佈置的喜氣洋洋,彷彿是誰要在此處拜堂成親似的。

    丫頭們有條不紊的上菜,老夫人高坐上首,面上一直笑意不斷。

    今日老夫人穿了一身牡丹團簇金絲鑲邊的深青色大衫,下面是一條百子千孫福壽紋百褶馬面裙,紅紅的繡鞋,上頭的繡紋更為繁複華麗。

    洛儒坐在老夫人的右手邊,他望著滿桌子的珍饈美味,撫鬚無言,面無表情。

    老夫人舉起酒杯道:「儒兒,咱們母子倆好些日子沒有團聚過了,來你陪母親喝一杯。」

    洛儒同舉杯,眼皮直跳,心裡有些不祥的預感,便道:「母親把慈安堂弄的這樣喜慶,莫不是還沒有放棄?」

    這一句有些一語雙關的味道,老夫人心頭猛然一跳。但她自知已經不剩下多少時日了,三夫人那個蠢貨已將她暴露了出來,再不動手就只能被動挨打,遂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笑道:「菲兒年輕貌美,又極像周氏年輕的時候,你有何不滿意的,左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你便當是幫幫這個可憐的孩子。」

    洛儒摩挲著酒杯邊沿,反問道:「母親何故一定要我納她為妾?」

    老夫人一窒,遂即擺出一張悲天憫人的臉,道:「菲兒這個孩子是個命苦的,你若不納她,怕就要毀了她一輩子。」

    洛儒揚頭看著老夫人,笑道:「母親這是玩笑話吧,怎麼就成了我毀了她一輩子?」

    「儒兒!」老夫人重重放下酒杯,「你今兒個一定要和我過不去還是怎的?」

    「好,我不問了。」

    老夫人這才笑了,一拍手掌,孫菲兒便盛裝款款裊娜而來,手中端著一個瓷盅,當她抬頭,洛儒便見了一張精緻美艷的小臉,正對著他尷尬的笑。

    「儒兒,這是你最愛喝的芙蓉百合粥,縱然你不喜菲兒,不願意納她,也喝了這盅粥吧,也算是讓這癡心的丫頭死心。」

    洛儒挑起孫菲兒的臉,摩挲著這張本該稚嫩純淨卻濃妝艷抹的臉,「母親,在您的眼裡我敬愛周氏,待她一心一意便只是為了這

    麼一張臉?」

    老夫人笑道:「男兒就沒有不喜歡偷腥的,我知道你礙於她家的強勢一直委頓在周氏之下,讓她三分,此番有我這個長輩做主給你納妾,難道還不好?」

    洛儒和老夫人相對而笑,笑的天衣無縫,毫無心機,於是老夫人心頭大定,又道:「你若不敢把菲兒放在家裡,我外頭有個閒置的宅子,你去哪裡也使得。」

    洛儒笑道:「那這粥可還要喝?」

    「自然要喝,這粥菲兒可是熬煮了幾個時辰,味兒濃,好吃。快喝了吧。」老夫人不急不緩的勸道。

    「是嗎?」洛儒舀起一勺子要入口,就在老夫人死死攥著手,激動的心頭狂跳的時候,又頓住,放下,笑道:「菲兒丫頭,我給你的《女戒》可通讀過一遍?」

    「讀、讀過。」孫菲兒緊張的手心全是汗。

    「那為何還要做這樣的事情!」洛儒忽的嚴厲起來。

    孫菲兒心頭一震,忽的委屈起來,就像面對父輩的訓斥一般,一把將瓷盅搶走,「別喝,您別喝。」

    老夫人大怒,「你!賤婢!」

    「對不起,我做不到,將來是好是歹都是我的命,我不強求,不強求了。」孫菲兒伏地大哭,瓷盅摔爛在地,當這所謂的芙蓉百合粥接觸到地面的時候登時滋滋的起了白色泡沫。

    洛儒「霍」的一下站了起來,望向老夫人痛心疾首,鏗鏘道:「母親,您可知道,我從來不愛喝芙蓉百合粥,愛喝芙蓉百合粥的一直都是二弟!」

    老夫人猛的坐回椅上,癲狂的哈哈大笑,指著洛儒道:「不要緊,不要緊,毒不死你,毒死你唯一的孩子也是好的。我讓你們嘗嘗,失去最愛孩子的滋味,哈哈……洛瑾瑤,你唯一的最疼的孩子讓我給毒死了。」

    就待此時秀容衝了出來,手中舉著一張紙,上頭寫著歪七扭八的字,邊流淚邊嗚嗚的張嘴,她想要說話,可什麼都說不出來。

    洛儒一看,撇下老夫人便逕自往山明水秀閣跑來。

    路上遇見洛誠,他蓬頭垢面,衣衫污穢,正無處可去似的四處遊蕩,見洛儒失態的拔腿狂奔,而後面老夫人坐著肩輿滿臉歡喜痛快的跟著,先是一愣遂即也追了上去。

    周氏早就得知洛儒回來了,得知洛儒先去了慈安堂,她心裡便一直不安著,屋裡坐不住便來雙燕橋上等,遠遠的瞧見洛儒、孫菲兒、秀容等人奔跑而來,不禁詫異,心頭撲騰撲騰的一陣狂跳。

    「發生了何事,你不是去……」不是去慈安堂揭穿老夫人,處置老夫人去了嗎?

    洛儒心頭發慌,一把拽起周氏邊跑邊道:「她說她給阿瑤下了劇毒。」

    「什麼!」就那麼忽的一下子,周氏的臉色變作雪白,登時便覺摘心之痛,「瑤兒——」

    當周氏洛儒趕到山明水秀閣時就看見了觸目驚心的一幕,洛瑾瑤端著茶杯喝了一口,洛儒清晰的看見洛瑾瑤的喉嚨微微滾動。

    一口已進了肚子。

    已經來不及了。

    「不——」周氏承受不住,腦海中一片空白,忽覺人生無望,雙腿一軟,登時便昏死過去。

    洛儒心口絞痛,腳步都虛浮起來,眼眶赤紅,眼中有淚,喃喃呼喚,「阿瑤,阿瑤……」

    恍惚魂魄俱喪,老父疼愛之心,昭然若揭,果真父愛如山。

    老夫人從後面趕來,肩輿落下後,她下了地就呼哧呼哧的跑到石桌邊上,一把搶過洛瑾瑤手中的青瓷杯,往下傾倒,一滴不剩,頓時哈哈大笑,痛快以及,「好、好,死了、死了。我也要你們嘗嘗這失去愛子的滋味。」

    她枯骨一般的手直指周氏和洛儒,恨意昭然。遂即仰天大吼,「周景玥,你兒子徹徹底底的絕嗣了。好、好,天不負我,蒼天有眼啊。洛渠,你死不與我同穴,連一個側室都不給我留,想與周景玥同穴共眠是嗎,沒門!」

    「所以你就讓人挖了我父母的穴,讓人在我母親棺木之中灌滿屎尿,盜走我父屍骨是嗎?!」洛儒恨聲吼道。

    「還我父親屍骨來!」他又是急又是悲,心口驟然疼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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