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口是心非 文 / 蘇爾流年
第二十九章:口是心非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直緊閉雙眼沉睡。
從倒在顧棲遲眼前,他到現在已經睡了七個小時,卻仍然沒有轉醒的跡象。
顧棲遲提起的那口氣怎麼都松不下來,縱然她已經從醫生那裡拿到最好的結果——並無大礙。
怕嗎?
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滋味。
眼前除了這一張臉之外,剩下的都是空茫。她看過去,四周的一切卻入不了眼。
從青銅河峽谷酒店那裡得知顧棲頌車禍的消息,她有些怕了。
只有這一個哥哥,如今能真得給她親情的告慰。
她怕失去,怕失去且來不及告別。
所以她在來的路上有些恍惚,腦海裡不停地在思索各種可能的結果。她並不悲觀,但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最悲劇的結局。
顏淡一路不停地在說話,可顧棲遲完全不記得顏淡說了什麼,甚至一反常態絆倒在醫院的台階上。
近些年,她強勢慣了,胸膛挺得久了,似乎都忘了怎麼鬆懈下來。
微有鬆動,似乎就是另一個自己。那個連顧棲遲都不喜歡的顧棲遲。
即便眼眶發濕,現在都很難流下淚來。
軟弱從來無用,要生要死也是笑話,那些都是她向來鄙夷的東西。
她寧願別人說顧棲遲冷血,也不想聽到別人說她可憐。
她怕失去顧棲頌。
但可能是太容易習慣一個人。他又像一顆亭亭如蓋的喬木,一直巋然不動的立在她身畔。
顧棲遲從未想過,某一天會以慘烈的方式,失去霍靈均。
還真是沒見過霍靈均這麼乖巧的模樣。
他安靜地躺著,不聲不響,連呼吸都輕不可聞。
此刻她即便放些狠話,霍靈均也不會蹙起眉回應她。更不會溫和地笑著調戲她,幾句話堵死她的下。也不會偶爾一次進攻,就讓她沒有別的辦法,只想到——跑。
顧棲遲伸出手摸向他的側臉。指尖一點點觸碰霍靈均細長的眉,他高挺的鼻樑,和他薄削的唇。
從他進組《念念不忘》,為了演好那個客串的角色,就在以迅疾的速度瘦下去。
這樣一瘦,和她記憶裡初見的那個霍靈均,越發不像了。
顧棲遲不是一個喜歡回憶的人。可此刻窗外漸退的月色,窗內靜謐的光景,都在勾引她搜索過去。
**
顧青巒和霍老爺子都是從朝戰過來的人,當時年輕肝膽相照過,垂暮依舊彼此惦念。
霍顧兩家結成姻親是兩人的期望,可霍之零和顧棲頌婚約的夭折,多少是個打擊。
正巧顧青巒當時傾力開發城郊的「未眠城」項目,顧氏自身吞下那個地盤有些吃力。
顧棲遲並非讀不懂每次見面,顧青巒順便提起霍家時流露出的意思。當時她在努力讓遲歸年跳出和顧時獻的婚姻構建的墳墓。
可顧家的家事,沒有顧青巒的點頭,任何風吹草動,都難成行。
就像顧時獻和鄭杉葉的關係,沒有顧青巒的認可,永遠只能在背地裡見不得光的進行。
後來。
她一直信任的鄭森林和鄭杉葉關係的曝光,遲歸年繼續被束縛在顧時獻週身病情的持續加重,逐漸地在改變她對自己成為聯姻的一份子,進而跳進墳墓的看法。
確立婚約前,顧棲遲一共見過霍靈均本人三次。
第一次,就是在顧青巒居住的顧家舊宅的樓梯上。他下行,她上走。
對彼此的臉都不陌生。有些活動也曾經同場出席,可都從未這般近身打量過彼此。尤其是他居高臨下,而她需要仰望這樣的情況。
霍靈均好像也不認生,攤攤手告訴她:「我下來替爺爺拿定制的火柴。」
他還特別強調:「是顧爺爺,你的。」
顧棲遲瞇著眼看他,不曾有過交往,但總覺得來者不善:「我好像沒問霍先生要做什麼。」
言外之意,她也根本不曾關心。
可霍靈均自己先笑了起來,笑容不止浮在表面,由內而外很是璀璨:「顧小姐現在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非法入境的強盜。我覺得我有為我人身安全考慮的必要,略微解釋,免除後患。」
他話畢終於抬步繼續往下走,顧棲遲雖然停在原處,可距離仍舊被他一點點拉進,即將錯身而過的那一刻,霍靈均又停了下來。
他一副溫言相勸的模樣:「你不用這般戒備,我沒有惡意。我甚至現在才想起來。上次一起出席過的慈善party,顧小姐那晚大概、好像、可能、似乎唱得那首歌跑調了。」
……
顧棲遲甩甩頭,當時的第一回合,她莫名其妙的就敗了。
還有一種被他看兩眼,就像連人都被他壓過的感覺……
特別不可理喻。
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睚眥必報,現在看來霍靈均也是這樣的一個人,從前就是,
,只是她忘了。
她嚇唬他兩句,他卻昏在她眼前加倍嚇唬她回來。
霍靈均這人真心不記仇,當時就報。
她慢慢去碰霍靈均的手,拉起來,托在自己手心。夠涼,卻也夠軟。
不知道要拉多久,才能有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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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站在病房門外,顏淡就站在他身側。
當時不在現場的albert聞訊趕來很淡定,顏淡甚至都替他著急,形容了一番霍靈均倒地時的景象,末了附加了一句:「各種事情撞在一起,我們顧導會很辛苦。」
albert覺得顏淡跟著顧棲遲,也算自己人,也沒謙虛客氣:「我霍尺寸夠大,平時的確會很辛苦。」
顏淡:「……」
顏淡自認表情有些扭曲:「我剛成年了六年。麻煩您清新一點。」
albert搖頭,有些意味深長:「你的師傅是顧導的經紀人舒盟?」
顏淡點頭。
albert很是遺憾:「舒盟一向眼光毒辣,挑出來的藝人沒有不紅的。但是我覺得她挑徒弟的眼光似乎有待商榷,因為顏小姐的氣質,更像一個……萬年助理。」
顏淡:「……」
她默念了幾句自己脾氣好、脾氣好、脾氣好……
再透過病房門玻璃看向病房內裡的時候,就見顧棲遲突然站起身跨離病床一步,從剛才靜的人/妻,驟變高冷的女金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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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靈均睜開眼緩了半響,始終沒見顧棲遲開口。最壞的結果是他以為她不在身邊,現在已然欣慰。
他招招手,聲音瘖啞的厲害:「離太遠,過來讓我摸一摸,不然精神萎靡又睡過去,你瞪我,我看不到,你就白費力了。」
顧棲遲抱臂繼續瞪他。
霍靈均放下抬起的那支手臂,啪一聲掉搭在床畔,似乎想起身,身體蠕動,牽扯的另一隻手微晃,輸液線在顧棲遲眼前蕩來蕩去。
扎眼的厲害。
刺眼的心煩。
「你再亂動一下試試!!」眼前的女人從聲音到面容無一不冷酷,霍靈均本身沒有氣力,聽了這句話再度小心地平躺了回去。
從他乍睜開眼,眉頭就蹙得死死的,他的視線緊放在顧棲遲身上,總覺得下一秒,她就會摔門而去。
這麼想他自己又覺得自己異常怨夫。
「哥怎麼樣了?」霍靈均從問出口,就仔細地觀察顧棲遲的神色。
她仍舊沒什麼表情,不說話就是好消息,霍靈均放下心來。
「我的苦肉計這是失敗了?」他微微一笑,又咳了起來,牽扯的整個胸腔生澀的疼。
「你真的不靠我近一點嗎?」
顧棲遲也沒猶豫:「我是喜歡你、關心你、愛你還是在乎你?你這臉白得像鬼,人瘦的像鬼,說不定下一秒真得操勞過度猝死成鬼,我一正常人見到這樣的人還往上靠,我長得就那麼弱智?」
她話落就粗魯的去摸他的側臉,依舊冰涼,沒有活人的溫度。
然後繼續粗魯地無情地拿起一旁干潔的軟巾,擦掉他額上密佈的虛汗。
她的手剛要離開他近身處,卻被他抬起手臂捉了回來。
他雖乏力,但態度強硬。
顧棲遲掙了一下,略微鬆了一點。
霍靈均唇微抿,唇畔微微翹起的弧度帶些縱容的意味:「是我的錯。」
「我應該走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再倒下去。」
「那個畫面可能是有些嚇人,是我……」
顧棲遲依舊冷冰冰的,打斷他:「更恨躲起來自己舔傷還以為自己在無私付出的懦夫。」
霍靈均聞言又咳了起來,開始笑聲夾雜在咳嗽裡,後來嗆咳止也止不住,伏在床畔甚至乾嘔起來。
顧棲遲眉心一蹙,溫熱的手心搭在他的後背上,一下一下撫順他的不安穩。
霍靈均緩過來去看顧棲遲。
他的驚訝寫在臉上。
顧棲遲突然微紅的眼圈,讓他開口覺得艱澀,似乎說什麼都不對。
相識這些年,他從未面對過這樣的情況。
失措、心動,失語、幸福。
哄?
會被揍。
勸?
會被嗆。
安慰?
會被諷。
顧棲遲根本不需要外力的安撫,她自己臉色一沉,指指自己的眼睛:「這是氣急攻眼。」
「少發揮你的想像力。再像看個可憐的流浪貓似的看著我,我整一屋貓來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