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文 / 蘇如憶
翌日未時三刻,當霍媯在稱心的打點下以一身揚州悅繡坊手藝的衣裝出現在行宮外牆時,聶蘅蕪安排的馬車已然靜候有時。天際還是稀稀落落的雨絲,全然不覺有雨停之勢。
昨日的聶蘅蕪一身淋濕衣角的黃色紗衣,多少失了幾分氣質,然今日,聶蘅蕪面色紅潤,佩戴的髮簪也比昨日精緻貴氣了,看來因為昨日彭七留走出了揚州牢獄她在府中的地位升了不少。
馬車顛顛簸簸,一路順暢。
「他是彭府的管家,原本的車伕蘅蕪讓他回去休息了。娘娘放心,您是蘅蕪與整個彭府的貴人,蘅蕪一定會為娘娘打點妥當。」聶蘅蕪看到稱心有些提防地看著馬車前頭趕馬車的人。
眼看著馬車繞過了大街小巷,行駛了許久,馬車終於在過橋口一處甚是簡陋的巷口停下。
「你把馬車牽到那邊的巷口,有我陪這位夫人就好,半個時辰後你過來接我們。」聶蘅蕪看了看周圍環境,深覺這輛馬車停在這邊簡陋屋舍實在招眼,連忙吩咐管家將馬車拉去遠一些的巷子。
稱心看外頭細雨綿綿,幸而馬車中已經備了傘。為霍媯撐了傘,方隨著聶蘅蕪往巷口深處走去。
霍媯從未來過這樣簡陋的地方,所幸聶蘅蕪一早便將一切查探好了,有聶蘅蕪帶路倒也不甚麻煩。
繞了幾個彎,聶蘅蕪立在一處偏僻的小舍,這間小舍連個門都搖搖欲墜,可見住著的人過得有多清貧了:「娘娘,就是這裡,這戶人家姓胡。胡袁氏在二十年前生了兒子後就一直在左相府做乳娘,四年前左相府抄家後他們舉家離開京城就遷來了揚州。胡袁氏的兒子在九個月前死於惡疾,好在還有兒媳孫兒陪伴。」
聶蘅蕪輕輕敲打著小舍的門,隔著門當先撲入霍媯鼻中的便是一股農舍的菜葉味道,就是有雨水浸濕也無法消散這種氣味。
開門的是個農家打扮的女子,荊釵羅裙,樣貌不算出挑。她看了看門外的人,許是從來沒見過穿著打扮如此體面的人來過,一陣詫異之後小心問道:「請問三位姑娘是……」
這女子正是胡袁氏的兒媳。
聶蘅蕪當先說道:「實不相瞞,我們來特意拜訪此戶的胡大娘。」
「胡大娘?」女子有些防備地看了看眼前的三人,才衝著屋內喚道,「娘,門外有三個女子,您出來瞧瞧可是認識。」
農家女子自是樸實簡單,心中有疑自然便守著不動。
只聽內裡一陣動靜之後,卻見一個婦人懷中熟練地抱著一個孩子探了身子來看:「什麼人呢?」
「我家夫人前來拜訪胡大娘。」稱心將門推開半側,有心讓內裡的人看清她們。
那胡袁氏也是一臉狐疑之色,打量著門外衣著富貴的人,如何也記不起自己認識這樣富貴的夫人們。正要說什麼的時候,那胡袁氏忽然面色一下愕然。
霍媯自然知道她的這副容貌對於一個認識瑰玉的人來說有多震撼,這樣的反應她早已料到。
「蓉蓉,你將小寶帶出去到隔壁的大娘家轉轉,等會兒我去找你們。」胡袁氏怔怔看著門外霍媯的臉,道。
……
被胡袁氏招呼進了屋子,胡袁氏的眼神一刻也不離霍媯:「真像,真像……」
霍媯不置可否,下意識打量屋子的陳設,當中的物件已然陳舊破爛,屋頂還滴滴答答落著雨滴,然而雨滴卻滴入了地面上擺放的碗中,顯然已經習以為常。
「胡大娘日子過得清苦。」聶蘅蕪有意讓胡袁氏的眼神從霍媯身上移開。
胡袁氏果真回過神:「兒子說去就去了,我也看開了。」
聶蘅蕪也打量過屋中擺設:「大娘的兒媳質樸。」
「是啊,所幸還有蓉蓉跟小寶陪我這把骨頭,否則這日子真不知怎麼才能過。」胡袁氏聽到聶蘅蕪讚許自家媳婦自是也露出欣慰的笑意。
「當年左相府中世事變故,否則相信左相定會接濟大娘。」聶蘅蕪試探著道,聲音和緩。
胡袁氏驟然臉色一白:「這位夫人很像……」
「我家主子是宮裡來的,宮中瑰玉夫人之事幾乎被有心之人掩蓋。」稱心當先應聲胡袁氏遲疑的下半句,「大娘若還幾分念故主之情,請大娘將大娘知道的告知我家主子。」
胡袁氏似是腳底虛浮般,終是癱坐在側:「前一刻,大小姐分明還是受眾人喜愛的金枝玉葉,可誰會料到不過幾個月,家就沒了。我總將這些事情埋在心裡,可終歸也想不通啊!」
……
原來,在瑰玉幼時便已經樂於流連宮中,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瑰玉總是朝堂女眷中出彩的,先王也甚是喜愛。
瑰玉幼時便經常喜歡把宮外的東西往宮裡送,然而當時的左相錦言卻更看重當時的信王楚宴。錦言疼惜女兒,也深知一入宮門深似海的道理。
瑰玉到婚嫁之齡時,錦言更不惜認了個府裡的侍女寧傾碧為義女送進宮。便是不願自家女兒在宮中斷送了年華,然而瑰玉卻似被自己的心沖昏了頭一般一股腦地要進宮。錦言從小對瑰玉都是處處順著,瑰玉也是處處聽從,只那次,二人在府的書房相爭不下。錦言為此大病一場。
家漸漸被君上冷落,瑰玉也失了寵。
之後的事情卻是胡袁氏也不解的,在錦言暴斃的當日,曾經求見過信王殿下,回到府裡便突然
去了,整個家分崩離析,抄家後夫人跟少爺離開京城,而瑰玉也在宮中自盡。
一切都與聶蘅蕪說得八、九不離十,只有一處——瑰玉的父親錦言是在見過信王之後死去的。
信王楚宴其實是對所有事情最最清楚的人,錦言最看重的是信王,而信王是錦言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他將她放在楚遇身邊,果然是心懷不軌麼?
非霍媯陰謀論,而是一切的線索看來,連出的條理只讓她產生出一種可能:錦言一心看重信王,更希望信王成為天下之主,於是二人連成一氣。楚遇深感威脅,當先出手瓦解家在朝堂勢力。在四年前,錦言的死就是信王在棄卒保車。
而瑰玉失寵,無非就是楚遇厭棄之下的結果。
思及至此,霍媯驟然眸中多了幾分異樣的神采。若真如她推測,信王的篡位之心還未死,他將她送到楚遇身邊,必然也是精心籌劃下的一步棋。
只是……楚遇怎會容忍信王這麼久?若真是謀反之罪,家早該誅滅三族了,竟只抄了家?
霍媯還是生生壓下心中的疑惑,比之被信王利用,她更是不甘於做一個人的贗品。
……
剛走出小舍,稱心思慮周到,對著聶蘅蕪道:「我家主子不想今日之後在揚州聽到任何閒言碎語,這是五千兩,可以讓她兒媳孫兒好生過活。只要她服下這劑啞藥從此一個字都提。」
「聶夫人是聰明人,自
然已經有打算。」霍媯回頭,看著在她身後小心翼翼走著的聶蘅蕪,「本宮信你,這裡便交給你。用什麼法子本宮不管,只要無人知道本宮來過這裡問過什麼便可。」
於霍媯而言,用什麼法子不重要,只需是一個結果便好。
聶蘅蕪看了看霍媯面上並無半分留情之色,終是接過了稱心手中的銀兩跟啞藥:「娘娘請先上馬車,蘅蕪保證,胡袁氏從此以後不會再說一字。」
以聶蘅蕪身後彭七留在揚州的勢力,霍媯甚是放心。
與稱心二人走到馬車停留處,趕馬車的管家人影不見。
「主子先上馬車休息,稱心去找那個管家。」稱心四望一番,扶著霍媯踏上馬車。
「稱心!」霍媯剛踏上馬車的木欄,揭開車簾便覺得有一道不同尋常的氣氛,一個蒙頭大漢忽然從馬車裡面竄到她跟前。
下一刻,霍媯只覺肩胛處一痛,被一個陌生的力道推拉後,霍媯眼前一黑,瞬間便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