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文 / 蘇如憶
待霍媯漸漸轉醒,只感覺自己渾身受著約束,週遭都是一股發霉的灰塵味兒。睜開眼,才發覺周圍光亮甚微,依稀只能看出身處是一處荒棄的破廟,案台上的佛像早就積了灰。
甚是不舒服地動了一動,才發覺自己的雙手正被人反綁在一塊已然斑駁的柱子上,肩胛處隱隱的痛意讓她的思維瞬間清晰,冷靜打量自己的處境。
霍媯只得抑制住自己問候那個綁架她的人祖宗十八代的想法,試圖掙扎著要將綁住她雙手的繩子掙脫,奈何這繩子綁得太過複雜,手腕都翻轉乏了被繩子磨出紅印,這繩子還是那樣緊。
「主子。」隔著柱子,稱心的聲音沉緩關切。
霍媯本以為只有自己被人綁了來,驟然聽到稱心的聲音她大感詫異:「稱心?」
稱心偏了偏頭,壓低了聲音:「是,主子可有大礙?」
「你怎麼也被綁來了,這群人的身手竟然這樣好?」霍媯一時間也顧不上稱心問什麼,她只奇怪稱心身手極好,在宮中眾多守衛巡視的情況下尚可以不動聲色趁夜出入行走。這樣的身手怎也給綁到這破廟來了。
稱心解釋道:「那人打暈了主子便將匕首架在您脖子上,之後又有兩人圍起了馬車,稱心不知他們底細又怕他們對主子不利。也不敢先顯露武功,就這樣被他們帶來了。」
聽過稱心這般說,霍媯也算鬆了口氣。原本以為只有她一個被綁來,多少還有些怕。稱心武功甚好,未在他們跟前顯露,他們只以為是綁來了兩個手無寸鐵的女子,如此便是大有機會。只要探到那群人究竟什麼來路,便可摸索出其武功底子的十之□□。
這樣說來,對她們下手的最少也有三人了。
外頭依舊還是淅淅瀝瀝、零零落落地雨滴之聲,這綿綿的雨勢真是沒有收攏之勢了。揚州的天氣真是有夠固定。
「外面來人了。」正思索間,稱心警覺聽出了外頭的腳步聲。
一個略有粗痞的聲音從破廟外頭傳來,大有要震碎人耳膜的趨勢:「要我說大哥,就該先剁了裡頭彭家娘們的手指頭給彭九流送去嚇嚇他,還省得讓老三寫信這麼麻煩。」
上有大哥,下有老三。這該是老二。
「那彭九流見到自己小妾缺了手指頭還會就範麼?」那個「大哥」說起話來比老二自然成熟穩重。
外頭的人一邊走一邊說,裡頭被綁著的人聽得一頭霧水。
破廟的門被人狠狠推開,「匡當」一聲,破廟裡頭的灰塵飛得更加放肆了:「喲,大哥你瞧瞧,彭九流家的娘們醒了?」
門外,已然將近夕陽西下,三個人站在破廟門口,一身粗衣麻布。
這說話的聲音該是那個聲線高昂的老二,老二如同說話的粗線條,身形魁梧一臉絡腮鬍甚是壯實。老二看向老大,那個老大看起來高高大大,倒不似老二那樣急沖沖的。
另一邊的自然就是老三,老三不同於老大老二,仿若多了幾分質之氣,只是那種看人的眼神倒陰暗得很。從在門外到進門倒是沒聽到這個老三說一句話。
見霍媯已經甦醒,那個老大當先走了過來:「沒抓到彭九流,就要委屈你了。」
霍媯的唇角在暗淡光亮下抽搐了下,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先兵後禮,一聲不吭把她擄來了,然後這會兒說委屈你了,純屬膈應她呢吧?
等等,彭九流家的娘們?彭九流難不成是彭七留?
「沒找到姓彭的,抓了彭府白白嫩嫩的小妾也不錯。」老二興沖沖的,看了看霍媯妝容精緻,衣衫貴重:「要不是知府衙門的馬車太招眼,我們還怎麼都找不到這娘們呢,這下好了,我倒看看那個彭九流到底捨不捨得自家如花似玉的娘們。有她在我們手上,看那個彭九流還敢不敢推諉!」
剖析過眼前這老大老二的對話……所以,抽搐完唇角之後,霍媯腦子一轉,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忽然被人擄了。推門進來的三個人明顯把她當成彭七留家的人了。
彭府的馬車自然載的是彭府的人,而由彭家的管家親自駕車想來又是彭家的家眷。他們見到彭府的馬車穿街過巷難以下手,而之後馬車停到了破陋的巷子他們便有機可乘了。
下手的目標本該是聶蘅蕪,卻不想陰差陽錯聶蘅蕪走到了後面,於是他們把她當成了彭家妾室一把擄了來?
這彭七留真會給她招事,招了鶯鶯燕燕就罷了,連綁匪都招來了。
這個時候她就是哭著喊著說她不是彭家的妾室估計眼前這三個人也不信。奈何稱心被人反綁得結實,一身武藝也動不得。
深深為自己憋屈一把後,霍媯的嘴角強扯出一個弧度:「不知道我家老爺何時招惹了三位大哥,我這身上的頭飾掛飾也還能當些銀子,不然你們就……」
「閉嘴,你個娘們胡說什麼?」那老二忽然啐了一口,十分激動就打斷了霍媯的話。
霍媯一時也被嚇了一跳,她說錯什麼了?
終於,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老三說出了第一句話:「二哥,嚇壞了她彭九流更不會認賬。」
那個老三說話倒是質彬彬,可那陰暗難辨的眼神掃在霍媯身上著實讓她不大自在。在宮裡頭仗著受寵明目張膽、為所欲為這麼久,她還真沒這麼委曲求全過。不過,只要能留著性命繼續榮華富貴她還是可以不拘小節。
自我安慰之後,霍媯連忙調轉方向:「是我嚇怕了,三位大哥若是求財老早就奪了我們身上的物
件了,哪裡還會站在這裡同我們說話呢對吧?」
方才出言安撫霍媯的老大也是個直接的人:「我也不掖著,這次擄了夫人你實在是迫不得已。」
霍媯嘴角微微撇了撇,動作細微不易察覺,暗暗腹誹著這迫不得已論。
「我們是三兄弟,住在揚州城外下岸的天平村,從來也沒想過今天會走這條路。夫人看看外頭那些沒個停的雨,整個揚州城中的百姓都將它當做風景,可我們居於下岸的百姓卻苦不堪言。這樣連日的雨,再小的量聚集到下岸也足夠淹死下岸的幾條村了。」
老大一把拉了旁邊老舊了的廢棄椅子坐了下來,細細講來,「前年這個時候就知道朝廷撥款來特地解決下岸的堤壩問題,可是風聲聽著卻實在看不到銀子。去年雨勢還好,雖然影響生計倒也沒有淹死人。今年的雨已經足足下足十三日,天平村裡六十九戶人家卻淹死了十二個人!」
說道後面,老大一臉剛強露出一抹憤憤不平。
「大哥你別說了,我說。」老二亦是義憤填膺,「後來我大哥找了縣官,那縣官說揚州知府沒有調撥,根本從沒有見過銀子。於是幾天前我們特地籌了盤纏上告,彭九流直說朝廷的調撥早在前年就已經下發。」
「說是下發了,我們從沒有看到書就罷,可憐天平村淹死十二人竟無人過問一聲。於是我們才想了這個法子,擄了彭九流的寵妾,不管彭九流有沒有下發都必須過問。」
來龍去脈理清了,霍媯忽然就想出了自救的法子。於是故意大怒一聲:「十二條性命就這樣草草蓋過了!」
霍媯盡力讓自己的聲音憤世嫉俗一些,「我胸前這塊環珮是我家老爺給我的定情信物,只要你將它連著你們信狀送到揚州行宮,我家老爺常去行宮查點,見了定會好生辦理。」
「真的?」老二當即樂得笑逐顏開。
那老三忽然涼颼颼一句話打斷了老二的開心:「若要送信物,送去彭府便好,送去揚州行宮……」
霍媯自然裝作如常道:「你也知道,彭府裡頭姬妾多,要是這塊信物落到那些有心眼的姬妾手上讓她們知道我被擄了定會想方設法瞞著老爺不顧我死活的。況且……」
霍媯有意識頓了頓,「整個揚州城都知道君上跟信王殿下前來揚州,就住在行宮裡頭。你們挾著我的環珮,送去的信只管隨你們訴狀,就算屆時我家老爺瞧不見,給君上或者信王殿下他們哪個瞧見了也是好的。」
……
沉默良久,老大老二面面相覷似在分析著眼前這個女子說話的可信性,終於道:「好,只是一個信物,想來你也做不出什麼把戲。我們只是要個說法,這些日子自然會好生伺候好你們,一旦下岸築堤的銀子有了著落我們就放了你們主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