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文 / 蘇如憶
戚妃的宮殿清秋閣,每日早早便有許多宮中嬪妃過來請安見禮。沒有君上的寵愛,還不把眼神放敞亮些多往戚妃處跑跑,恐宮中真就沒有容身之處了。
各自請過安,聊了不多時話題自然也就扯到了前夜淮南侯赴席洗塵宴卻兀自離去的事情上。宮中人多口雜,有個事情不消多時便傳得人人知曉。
「淮南侯三年都未回京,這次一回來就被風月台那位氣上了,只能說環嬪太會招敵。」姜寶林有些幸災樂禍。
平白的,對於君上寵愛的環嬪,她自然是樂意瞧見環嬪樹敵過多遭到報復。
柳婕妤也是心情甚好:「吳大學士昨夜宴席之上連說環嬪有違宮闈法紀,難成體統。吳大學士在朝堂頗有人脈,想來滿朝武都會覺得環嬪是個狐媚之人了。」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君上在位四年有餘,但後位空懸始終未定,朝堂之人早有議論。若是他日論及後位,戚妃娘娘必會得到朝堂眾人的支持。」龐昭儀理智分析道。成為一國之後,母儀天下,她看得出這是戚妃想要的。
「自打本宮進宮以來,律己待人皆以宮規為準,這才有君上的信任能夠打理後宮之事。他日福澤如何都在君上一人身上,不過本宮倒也不是個厭故之人。」
戚妃聽到底下一眾人這樣一說,自是心中喜悅。宮中有資歷有家世的,任憑怎麼數都得先數到她戚妃,「誰是向著本宮的,誰是違忤著本宮的,本宮心裡頭跟端著明鏡兒似的清楚得緊。似龐昭儀這般處處為本宮籌謀的,今日、明日皆會記於心上。至於這後位,日後再論就怕會生變故,終歸不若此時時機正好。」
「嬪妾父親前幾日送來家書,近時便會上奏君上請立後宮之主,戚妃娘娘但且放心。」龐昭儀聽出戚妃的言外之意,於是心思一轉,道。
龐昭儀其父龐林居於五品,位在諫官。請疏上奏一事,本就是諫官本分,自然可以做得憂國憂民。
在戚妃面前豈能讓龐昭儀搶了風頭,柳婕妤連忙又插了一句:「這樣一來,風月台那位在後位之事真是想也不用想。整日裡除了些迷惑君上的手段也沒有別的。得罪了淮南侯跟吳大學士,朝堂上能有幾個待見的。這後位到底是戚妃娘娘您的囊中之物。」
再說什麼都不若龐昭儀這話有誠意,戚妃聽了自是笑得不置可否。
「一大早的,侯姐姐往日裡都早早來給娘娘請安,今兒竟是遲遲未來。真是奇了怪了。」姜寶林坐在自個的位置上,瞧著往日裡侯貴人的方向,不禁奇道。
戚妃聽了方才一席話,心情自然大好,鳳目掃了一眼侯貴人的位置,還甚是體恤地問道:「胭脂,可有人來報過侯貴人病了?」
「回娘娘,今兒一早只有在座的主子們來了,無人跟奴婢說過侯貴人病了的說法。」胭脂立在戚妃身側,依著戚妃的問話實話實說道。
不曾稱病,卻也不來請安?這還是第一次呢。侯貴人莫不是有意惹她不快?
戚妃笑意微微斂住:「你們今早可有人見過侯貴人,既是不曾抱恙又是何故遲遲不至?」
「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侯妹妹想來已經不願日日起早了,故而今日姍姍來遲。興許啊,還未必會前來呢。」柳婕妤下意識落井下石。
宮中大多如此,平素裡姐妹相稱,情深厚誼。遇著可以落井下石的時候,莫說什麼姐妹情深,都只剩了火上澆油。
戚妃鳳目看著此時言語尖刻的柳婕妤,甚是不快。對於這些趨利避害之人,她也算是厭惡至極。
龐昭儀見戚妃表情有些不快,顯然對侯貴人不來請安的行為不滿了:「既是無病,侯貴人此舉也有些失禮。可侯貴人從來也不是個不通分寸的,想來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待嬪妾去梨花殿瞧瞧,好讓侯貴人前來給娘娘請罪。(")」
「娘娘,侯貴人前來請安。」龐昭儀話音未落,殿外清秋閣的宮人便入來稟報。
侯貴人進來的時候腳步虛浮,被錦兒攙著手臂。施禮之時聲音都帶了幾分空洞無力。
「宣。」
柳婕妤這會兒自是被堵起了嘴。
尤其是侯貴人抬起頭時那慘白的臉色,實在是與往日裡的精神奕奕甚為不同。一時間連適才說著風涼話的柳婕妤也暗暗吃了一驚。
「胭脂,侯貴人當真不曾遣人來報恙?」戚妃怎麼瞧都覺著侯貴人是病了。
胭脂搖頭。
姜寶林聲音揚了揚,倒不是關切,倒更像好奇:「侯姐姐這是怎麼了,不過一夜的功夫,怎地憔悴了這樣多。」
侯貴人身邊的錦兒答道:「回各位娘娘,我家主子昨夜夢魘了,今早還有些神思不屬。可一大早還是吩咐奴婢扶著來給戚妃娘娘請安,就是主子她身子虛浮走得慢了。」
「罷了,本宮也不會怪罪。難得侯貴人如此還來給本宮請安。可叫御醫去看過了?」戚妃歎了口氣,道。
錦兒瞧了一眼面色蒼白的侯貴人,終是無奈道:「主子不讓,奴婢也不敢擅作主張。」
侯貴人自夜裡魔怔了後一夜拉著她的手入眠,可卻還是面色不好。她本提議去請御醫,奈何侯貴人喃喃自語,道是害怕衝撞了邪靈令她小命不保。她也不敢不聽主子的話。
「主子都成這樣了,你還不請御醫瞧瞧?莫不是想瞧著你主子一病不起?」戚妃身側的香案被輕拍作響,看著侯貴人此時的樣子哪裡還似平時那個坐在她跟前談笑的侯貴人,「胭脂,你找個人去傳本宮的口諭
諭,給梨花殿遣個御醫去瞧瞧。本宮宮裡頭還有些安神茶,你也讓人送去一些。」
胭脂應聲道,吩咐了旁邊站著的宮女去辦了。
看著侯貴人邊上的錦兒,輕喝道:「把你家貴人扶回去,再惹了風寒,受苦的是你家貴人。」
錦兒連忙謝道:「是,娘娘,奴婢替我家主子謝過娘娘恩德。」
「這好端端的人,怎麼就給夢魘住了?」侯貴人跟錦兒的身影剛剛消失於清秋閣,龐昭儀便有些奇怪道。
做夢倒是常事,被夢魘住倒也真是讓人聽來毛骨悚然。
戚妃鳳目之中多了些疑思,眉頭也皺起了:「莫不是靠著清音閣沾了些晦氣?還是侯貴人膽子小,被環嬪那天說的話嚇著了?這環嬪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梨花殿倚著清音閣,走水那天估摸侯貴人也提著心。
侯貴人膽子確實不大,那時在百花亭裡頭碰上環嬪,環嬪口中一個冤魂不散,一個找人索命,侯貴人直被幾句不疼不癢的話嚇得腿都軟了。
「夢魘?」姜寶林喃喃自語了一聲,似是想到了什麼,「龐姐姐不提嬪妾還真沒在意,今早嬪妾的宮婢明嫦去尚宮局拿香葉還碰上了侯貴人的這個錦兒呢。一大早的拿
了幾百支蠟燭,說是侯貴人吩咐的。你們說這裡頭可玄乎著呢?」
柳婕妤撇了撇嘴,瞧著姜寶林的方向輕笑了一聲,說得恰是不經腦子:「這蠟燭也就是夜裡點的,睡著了黑漆漆地點這麼多蠟燭做什麼?難不成梨花殿裡頭鬧鬼……」
「柳主子!」柳婕妤「鬧鬼」二字剛出,便被一道聲音喝住。一時叫柳婕妤自個兒都嚇得不輕。
喝止的是戚妃身邊的胭脂,「柳主子,宮中本就是是非之地,這些捕風捉影的話奴才們嘴巴多說說也就罷了,可從主子嘴巴裡說出來那就不同了。」
柳婕妤心中自是不大痛快,好歹她也是個主子,怎輪到個奴婢呼喝。奈何看著戚妃,打狗還的看主人呢。
「柳婕妤,這些話不是該在人前說的,便是有些想法放在心裡頭。」戚妃也對柳婕妤的嘴上生風不快。平素裡覺得柳婕妤嘴裡頭的話甚甜,可今兒衝著侯貴人的這些話戚妃卻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
見高踩低,實則也是戚妃看不慣的。
見著戚妃此時表情如此,柳婕妤連忙伏低:「戚妃娘娘說得是,是嬪妾口出無狀,嬪妾定會謹遵娘娘今日教誨。」
「罷了罷了,你們都回去吧。本宮實在乏了。」戚妃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幾人都識得臉色:「娘娘,嬪妾告退。」
出了清秋閣,三人這才面面相覷。
「嬪妾看龐姐姐眉頭皺起,龐姐姐可也對侯姐姐之事心中有疑。」姜寶林看了眼龐昭儀的面色,壓低了聲音,輕道。
龐昭儀立在原處思索良久,才緩緩道:「稍候本宮去梨花殿瞧瞧侯貴人,興許只是做了噩夢,夜裡頭風大受了風寒這才身子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