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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遠慮深謀 文 / 暻秀

    良久,姁兒方才抬起一張臉來,眼中盈然有了幾滴淚光閃動。

    姁兒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對王娡說:「姐姐只知道妹妹懷孕辛苦,殊不知這背後說不出來的辛苦更厲害?我與姐姐不同,雖然懷有身孕,皇上卻從未在意過我,遑論向對待姐姐一般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這也罷了,原是我沒有福氣。只是懷有身孕還要處處受人折辱。每日內務府送來的東西都是次等的,出了這玉堂殿,外頭的奴才也沒有一個真正瞧得上我的,言語動輒多有不敬。即便我能忍得,我腹中的孩子,他卻是無辜的,為何要和我這個不中用的母親一起受累?因此我只想著,也該尋個由頭,讓皇上知道我,也知道我有孕辛苦才是。」。

    王娡有些悲慼:「因此你便寧願污蔑皇后?」。

    姁兒抹了一抹眼淚,道:「總是有人要遭這個罪,為何永遠是我?」。

    王娡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姁兒,陡然覺得甚是陌生。

    自己記憶中的妹妹,永遠是乖巧可人,善良柔軟。那麼眼前這個有些癲狂的女子是誰?

    良久,王娡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你有這些辛苦,為何不直截了當與我說?我雖然不力,也是你親姐姐,難道不會幫你麼?這樣害人,你於心何忍?!」。

    姁兒臉上倔強的神色退去幾分,隱隱約約也有幾分羞愧之意,卻仍舊是不服氣的,道:「在這宮中,良善如同皇后娘娘,現在的結局又是如何呢?即便是姐姐,有今日的榮寵富貴,也不全是因為良善吧?」。

    一句話勾動起王娡隱藏的情緒,她禁不住想起自己種種所作所為。誠如姁兒所言,自己的雙手,又乾淨到了哪兒去呢?

    這樣想著,她也不願繼續責備姁兒。只攜了姁兒的手,道:「你心裡有苦,今日姐姐全知道了,必會向皇上好好言說。只是這樣害人的事情,來日萬萬不可在做,折損福氣,也不利於你的孩子。」。

    姁兒點一點頭,臉上淚痕猶未乾透,帶著幾分梨花落雨般的柔弱之姿。

    王娡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世事便是這樣無常。

    姁兒一心一意參加選秀,到頭來終是得非所願,而自己,雖是享盡榮華富貴,恩寵如斯,不也是得非所願的麼?不過徒歎一聲造化弄人罷了。

    又叮囑告誡姁兒一番,王娡方才命人送了她好生回去。

    姁兒走後,王娡尤自心緒未寧,有一口沒一口啜飲著手邊茶盞中微微冷卻的茶。容芷提了一個小銀吊子過來,體貼道:「那茶有些冷了,奴婢替姑娘兌些熱水吧。」。

    王娡眼皮也懶得抬,只嗯了一聲。

    容芷小心翼翼注入滾水,道:「娘娘心裡可還是不痛快?」。

    王娡長歎一聲,道:「我如何能夠釋懷呢?姁兒是我的親生妹妹,從小便是我看著長大的。兒時何等純良乖巧,如今竟變作了這副模樣。我看著既心疼又惱火。」。

    容芷兌完熱水,將小銀吊子交給小宮女拿去,溫言道;「皇后娘娘為人和善,且對娘娘有恩情,娘娘願意幫她也是知恩圖報的意思。只是王少使終究也是娘娘的親生妹妹,骨肉血親,難怪娘娘為難。」。

    王娡點一點頭:「你說的何嘗不是對的呢?只是事到如今,我也不知如何做才好。」。

    容芷笑一笑道:「此事其實也並不怎樣繁瑣複雜,娘娘只需往根處想。王少使為何這般不痛快?難道不是因為雖然懷有身孕卻並不怎樣得到寵幸的緣故麼?因此娘娘當務之急,是要幫助王少使獲得青睞,否則一日無寵,便徒添了一日的怨氣。」。

    王娡皺眉思索:「我心裡也是這樣想的,只是談何容易呢?皇上的心不在姁兒那裡,總不成是我把他綁了去?」。

    容芷微微一笑:「王少使容貌和娘娘不相上下,為何皇上不喜?必定是不能投其所好的緣故。奴婢說一句冒犯的話,娘娘之所以立於後宮之中,是因為在政事上能夠與皇上談論一二的緣故。王少使沒有這樣的本事,那麼必得多一件長處,皇上才能注意的到她。」。

    王娡沉吟片刻,道:「姁兒自幼所學,琴棋舞藝也都是有的,只是後宮眾人,哪一個不是幼承庭訓,多才多藝?實在算不上什麼長處。」。

    容芷想了片刻,道:「那麼便只有在細巧之物上用心思了。娘娘能夠時常得見天顏,有些事情也便利許多。皇上日常起居衣裳雖是有製衣局看著的,到底不如妃嬪來的貼心。若是王少使肯做些衣裳細軟,皇上日日穿戴也能念起她的好來。再者,由娘娘交給皇上,也是姐妹情深,賢良淑德的意思。」。

    王娡眉心微微一動,道:「你說的頗有道理,便就按照你的意思辦。」。

    說罷喊過青寒,道:「你明日裡起早,去製衣局親自選了上好的布料絲線來給姁兒送過去,叮囑她做些貼身之物,必得用足了心思,不許馬虎。也讓她注意著,皇上喜歡吉祥喜慶的顏色,並龍騰之圖。讓她多多選用明黃帝紫一色,繡工要精細也要講求速率,最遲不過後日便要交還給我。」。

    青寒一一記了,方才退下。

    容芷歎一口氣:「娘娘為了王少使,也算是用足了心思了。」。

    王娡疲憊的合上眼:「謀事在人,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當真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一夜無夢,翌日醒來還未日出。宮中起居作息都講求天時地利,與人相和。往往平旦之前便要起床,不可躲懶憊殆。

    因此王娡睜眼便預備起身下床,梳洗後便要去給太后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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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梳洗時容芷低聲道:「青寒姑娘趕早已經去製衣局了,娘娘放心吧。」。

    王娡點一點頭,笑意有些微微的涼:「人人都說皇宮之中天家富貴怎樣好,只是旁人不曉得箇中的苦楚罷了。日日也是日出便要起床,行為舉止處處小心,連一個說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鸚鵡前頭尚且不敢言,何況與人?這樣想想,也是沒意思的緊。」。

    容芷小心翼翼將她的一縷頭髮挽上去,道:「娘娘不必出此悲涼之語,到底也是凡人各有各的苦楚罷了。若是擱作農婦貧苦之人,衣食尚且成憂,又怎能自在得樂呢?」。

    王娡垂下眼睛,笑一笑:「如今也不知怎麼了,竟和懷煙雨時一樣,多愁善感起來,身體也不怎樣好。」。

    容芷細心道:「娘娘若是覺得不痛快,也該盡早召鄧銘庭來看一看,什麼毛病都是拖延不得的。」。

    王娡擺一擺手:「不必這樣大肆聲張了,想來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如今鄧銘庭肩上的擔子也不輕,昨日開始還要加顧姁兒的身孕,何必給他找事?」。

    容芷靜默片刻,道:「娘娘心意已決,奴婢倒也不好勸了。」。

    王娡輕輕歎一口氣,望一望煙雨的睡房,道:「這幾日夜裡倒不怎樣聽得煙雨啼哭,也是一樁省心的事情了。」。

    容芷也微笑出來:「平陽公主倒真真是個孝順懂事的,奴婢甚少見過這樣漂亮乖巧的孩子呢。」。

    王娡笑著撫摸自己的鬢角:「這宮中的孩子這樣少,平陽無論怎樣也是好拔得頭籌的。」。

    容芷笑容有一些隱晦:「娘娘所言極是。只是從前,皇上也為在兒女之事上這樣上過心呢,如今一日三次要來看看平陽公主,奴婢倒是覺得有些詫異了。」。

    王娡漫不經心道:「也不是這個道理。煙雨是個公主,那一位可是正兒八經的皇長子呢,皇上嘴上不說,心裡也必定日日牽掛著。」。

    卻看見容芷微微皺眉,道:「說來也是奇怪,皇上待皇長子從未像待平陽公主這樣好。奴婢聽聞,皇長子兒時日日夜夜哭鬧不休,皇上去看也是一樣,因此皇上每每被鬧得頭疼,久而久之看得也少了。粟良人倒也不爭氣,想來是心中有氣的緣故,說話每每不敬,皇上很是惱怒,也冷落了她一陣子。後來皇長子大些了,才漸漸好轉。」。

    王娡抬眼從鏡中看著容芷:「說是這樣說,只是按照目前這個樣子,皇長子是唯一的男兒,日後總是有指望的。」。

    容芷笑道:「娘娘也說是日後呢,眼下皇上春秋鼎盛,哪裡願意想那些事情?娘娘倒不如趁此機會,生下一個皇子好好教養。」。

    王娡點一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只是待我的孩子出世,總歸落後了皇長子這許多年,中間的父子情分怕是補不回來。」。

    容芷替她簪上一支銀梅花簪子,道:「那麼娘娘自有辦法,不讓這父子之情過於親後,省得日後生出事端。究竟,皇長子那孩子,也是對不起娘娘在先啊。」。

    王娡柔婉一笑:「這樣算起來,我們之間樑子倒是有些淵源呢。」。

    鏡中之人容顏平靜如水,眉目間卻是暗藏機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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