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是非在人心 文 / 暻秀
王娡心中如同晴天霹靂,她萬萬不曾想到,自己苦心守了這樣久的秘密,竟會一朝被自己說了出來。
然而現實容不得王娡多想,長公主正逼視著自己。王娡一時之間,千百個念頭在心中轉過。
再開口時,聲音已帶了幾分苦澀之意,她目光哀恫,讓人見之不忍。
「臣妾不敢對長公主有所欺瞞,」王娡伸出袖子拭去了一點眼淚,道:「臣妾在煙雨之前,曾經懷過一個孩子。便是入太子府三月之時,臣妾曾有身孕。」。
長公主臉上驚疑不定:「那為何從未聽說?」。
王娡笑容越發悲涼,輕輕道:「是臣妾沒福氣,守不住這個孩子。臣妾與他的母子情分,只有一個月罷了。」。
長公主到底是女子,聞之不由觸動情腸,拉了王娡的手道:「是怎樣一回事?你跟我好生說說。」。
王娡只是垂淚不語,良久方才抬頭,道:「是臣妾自己的過錯,粟良人她,也是無心之失,想來她自己也不知。」。
「粟良人?」,長公主的眸色登時冷凝下來:「她如何了?」。
王娡輕輕歎一口氣,道:「是那日臣妾不知自己有了身孕,走路不當心,撞到了粟良人,沒得摔倒了。當時不覺得怎樣,回寢殿後臣妾腹痛難忍,喚了大夫來看方知有了身孕。只是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語至最後,儼然哽咽。
這樣紅口白舌的謊話,如今她說起來,竟是絲毫沒有尷尬侷促之色。
王娡也是暗自心驚,自己每一日地改變,似乎都是這樣讓人覺得陌生。
長公主無限唏噓,道:「怎的這樣大的事情,你也不知會母后與皇弟?」。
王娡淒苦地笑一笑,目光中帶了幾分懇求之意:「臣妾懇請長公主佯裝不知,到底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怨不得別人。告知太后娘娘與皇帝,只會讓他們多增煩擾,臣妾愧不敢當。」。
長公主沉吟片刻,握住王娡的手:「你這樣為母后他們著想,我自是當為你保守秘密。只是粟良人,」她的眼中有了幾分冷光:「這個女子,當真是蛇蠍心腸。」。
王娡心中湧出一絲喜悅,臉上卻還是懇切的神情:「臣妾再有一個不情之請,如今粟良人剛剛放出來,但求長公主不要難為她,不要使得陵城那孩子失了生母的關懷。」。
長公主頗為動容:「你是這樣良善的人,只是有錯不罰於我朝律例不合。如今你既然求我,我也不欲難為她,日久天長,這筆帳總是要算的。」。
長公主的目光看向窗外澈藍的天色,微微笑道:「自己造的孽,總歸是自己來還。」。
王娡聽到這句話,莫名地心驚了一下,一縷寒意自脊樑向上冒出,她不動聲色地攥緊了自己的裙擺,也陪著長公主,望著天邊長雲無痕。
送走長公主,王娡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人抽空了一般,軟軟地倚靠在美人榻上,把進來收拾的青寒嚇了一跳,慌忙問道:「小姐怎麼了?」。
王娡擺一擺手,道:「你聲音輕些,別四處聲張。」。
說罷低聲把才纔種種與她說了。
青寒一驚之下,面色煞白:「小姐方才當真是驚險。」。
王娡疲憊地揉一揉眉心,歎一口氣:「原是我自己不小心,幸而轉圜的快,全部推到了粟婉容身上,反倒讓長公主更加敬佩於我,厭惡於她。」。
青寒微有不解:「小姐為何不換一個人?粟婉容如今已是上上下下不得寵愛,若是換一個對咱們不利的,在長公主心裡存下疑影兒,日後不是更方便?」。
王娡淡淡一笑,道:「你懂什麼?一來旁人與我無冤無仇,這樣害人於心不忍。二來麼,也是最要緊的一樁,長公主數月前曾欲與我結親,奈何煙雨是個女兒。我看著長公主那個樣子,似乎是想讓她女兒將來做皇后呢。後宮中有子者唯有粟婉容一人,即便長公主現在沒有這個心思,日後只剩這一個指望了,她也必定會和粟婉容交好。到時陵城被立為太子,粟婉容成為聖母皇太后,你以為還有咱們的好日子過?」。
青寒心悅誠服:「到底是小姐思慮周到。」。
正說著話,義忠慌裡慌張走進來。王娡見他神色匆忙,以為是自己幾日前吩咐他去尋的官員名單有了眉目,便坐起身來。
哪知義忠聲音悲痛:「娘娘快去往未央宮一趟吧,吳七子去了。」。
王娡一時半刻沒有反應過來,以為是哪個新的太妃太嬪沒了。
直到青寒低低驚呼一聲,道:「小姐不記得了麼?吳七子便是吳若歎啊。」。
王娡登時一怔,好端端的活人,早晨還與她在路上相逢,彼此見禮客套,怎的突然就沒了?
然而形勢容不得她怎樣猶豫,只得喚了青寒道:「咱們去未央宮。」。
一路上王娡心中驚駭莫名,這裡是皇宮,怎會接二連三妃嬪暴斃?只是義忠得了信就匆匆忙忙來了,也說不清楚發生了何事。
走進未央宮,王娡發現自己還不是腿程最慢的那個。未央宮中帝后皆在,柳語嫣也侍立一旁,粟婉容還是坐在自己慣常坐的位子上,垂著眼簾叫人不知她心中所想。
獨獨不見姁兒,王娡便覺得有些不妥,暗自叫青寒吩咐了小宮女去請她。
大殿中央跪著一個嬌小的人影,王娡時刻謹記規矩,因此也不看
那個人影兒,只依禮道:「臣妾王娡給皇帝皇后請安。」。
皇后煩亂地點一點頭,秀美的臉上此刻一片蒼白,接二連三的妃嬪出事,她這個皇后必定難辭其咎,也難怪她煩惱。
此刻王娡才有心思打量跪在地上的那名女子,身量嬌小,此刻瑟瑟發抖,不是萬靜田又是誰?
王娡不動聲色退下,坐到上席,她來得晚,不知事態便不好開口,只待著眾人敲鑼打鼓把戲唱下去。
一時間大殿靜默無人言,半晌之後,卻是一個太醫並著斂屍坊的一個老婦人走了進來,匆匆參拜過後,便是太醫開口了:「微臣與張氏再四檢驗,那位娘娘生前有弱症,最是經不得情緒波動,想來受了不小的震驚刺激,一時痰行逆上,一口氣沒有接上來便就這樣去了。」。
王娡聽得不甚明白,若是如太醫所言,吳若歎身有弱症,那與萬靜田何干?
卻是皇上重重一掌擊下,殿中的人皆嚇了一跳。皇上審視著萬靜田:「她在你宮中暴亡,你可要說說,她為何震怒?」。
萬靜田一張臉哭得迷離,她年紀小,此刻又受了十足十的驚嚇,一聲兒也發不出來。
王娡冷眼看著,此事不幹她事,萬靜田素日也不是真心誠服於自己,那麼自己無謂去趟這一趟渾水,只看著就是了。
皇后到底有些不忍,聲音溫和:「皇上問你話,你只管作答,不許欺瞞。」。
萬靜田還未開口,就看見斜刺裡過來一個宮女樣打扮的女子,雙膝撲通一聲跪下,哭得梨花帶雨。
她這樣驟然衝出來,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王娡定睛看了,似乎是平日裡跟著吳若歎的侍女錦兒,到底她哭得厲害,王娡也不敢十分肯定。
皇上皺眉:「你是錦兒?有什麼話好好說,哭成這樣是什麼樣子。」。
錦兒重重磕了一個頭,含悲含泣:「奴婢的小姐暴斃的實在冤屈,奴婢不敢不言啊。」。
王娡心中微微冷笑一聲,無論真假,這樣貼身丫鬟的話,總是讓人不得不信呢。
皇后道:「你只管說,不必害怕。」。
錦兒得了命,道:「奴婢自小姐三歲時便與小姐一同長大,深知小姐平素裡有娘胎帶來的弱症,因此我們宮裡上上下下,說話也不敢大聲兒。今日萬娘娘邀小姐去下棋作樂,小姐便去了。」。
錦兒緩一緩,接著說道:「哪知萬娘娘連輸三局,氣不過便對小姐出語譏誚,小姐本不欲與她計較,哪知萬娘娘說得越發難聽。奴婢在外間候著,聽得不真切,只聽聞萬娘娘辱罵小姐狐媚,不檢點之類。小姐最是聽不得這些話的,奴婢聽到裡面有大響動也顧不得禮節,衝進去看,哪知已然晚了。」。
萬靜田聽完她這一番話,面色灰白,口中潰不成言。
皇上臉色如同烏雲罩頂,冷冷道:「這些話,可是你說的?」。
萬靜田聲音越發低微下去:「臣妾只是,只是氣急,隨意說了兩句,哪知……」。
錦兒適時補上一句:「如今小姐沒了,奴婢也沒有活著的意思了,所幸豁出去為小姐掙一個公道。奴婢素日聽聞,萬娘娘不滿小姐得皇上喜愛,時常背後出語詛咒,說是小姐要是沒了她便得願了。奴婢那時只覺得氣憤,如今看來,竟是讓人害怕。」。
王娡聽完這淅淅瀝瀝一大片話,只是沉默不言。
無論如何,今日之事必有一傷,只要不是自己,便不要緊。只是她心裡到底還存了個疑影兒,想著回宮也該叫鄧銘庭來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