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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土蘇 文 / 暻秀

    萬靜田沒有見過這等陣仗,早已淚不成語,只會一味搖頭。王娡歎一口氣,這樣一聲兒也不辯駁,沒得落實了罪名。

    皇上不欲與她多糾纏,冷冷啟齒:「萬靜田,心腸歹毒,與後宮諸人不睦。著今日起,廢除位分,母家削去三級官職,幽禁貞女樓,以待後日。」。

    王娡心中微微安慰,到底沒要她性命,雖說進了貞女樓也是再無翻身之日,只是她到底年輕,無端沒了性命也是可惜。只是這貞女樓,倒真真是從來不缺人呢。

    皇后擦一擦眼淚,低聲問皇上:「那麼吳妹妹的家人要怎麼去說?」。

    皇上愣了一愣,皺眉道:「便說是急病而亡,許他陞官一階錢八千,也算足夠了。」。

    王娡聽得一陣心寒,竟是這樣草草打發了一條年輕的生命。

    在後宮中,這些生兒育女的女子性命,竟然這樣不值錢。然而她也知道,如今若換了自己,不過也是這樣的下場罷了,只是財物或許豐厚些。

    若是想在這後宮立足,唯有自己手裡握著實實在在的權力,才是最要緊的。

    皇后無聲地歎一口氣,道:「臣妾知道了。」。

    皇上轉身看著她,微有責備之色:「後宮之中,皇后也該用心調度。」。

    皇后慌忙道:「是臣妾的不是,請皇上責罰。」。

    王娡靜靜閉上眼睛,心中絞痛難言,便是因為帝王的喜惡,皇后便要活得這般小心翼翼。這樣的皇后,毫無威信可言,怎能調度後宮諸人?

    一時間有侍衛進來帶了萬靜田下去,王娡瞥見錦兒還跪在一邊,覺得不妥,不知如何處置她。

    卻是粟婉容開口了,聲音裡帶著一點軟綿柔媚:「這名宮女倒真真是個有膽識知道護主的。」。

    王娡心下奇怪,粟婉容何時出言讚過什麼人?就看見皇上帶著一點審視的目光看著錦兒,沉吟不語。

    片刻之後才道:「你的主子沒了,你便代替你主子陪在朕的身邊罷。位分比你主子高一級,也算是看得起你,便封作錦少使。」。

    王娡心中一沉,這樣的榮寵是她沒有料到的,先前心中的種種懷疑越發清晰。

    粟婉容嬌笑一聲:「皇上仁厚,錦妹妹還不謝恩?」。

    跪在地上的錦兒利索地磕了一個頭,道:「奴婢謝皇上抬舉。」。

    粟婉容笑吟吟的:「如今也該自稱臣妾了,怎的還自稱奴婢呢?」。

    王娡抬眼去看皇后,正巧遇上她無奈又憐憫的目光,兩人心下皆是瞭然,只是無能為力罷了。

    回到宮中,王娡便不再掩飾自己的怒氣,冷冷道:「本宮以為她在裡面禁足這麼久該學著有些善心安分守己了,沒想到她竟來了這一出。」。

    青寒小心翼翼遞上一杯薄荷茶,道:「小姐何出此言?畢竟那錦少使,是皇上看中的啊。「。

    王娡冷笑一聲:「若不是粟婉容提醒,皇上會注意到一個小小的宮女?你我這麼多日子,可曾見過粟婉容出口幫過什麼人?此事如此蹊蹺,難保不是粟婉容一手安排。一箭三雕,真真是巧妙啊,本宮就想不出來這樣的法子!」。

    她喝了一口薄荷茶,心思微微平靜了幾分,對青寒道:「你去請鄧銘庭過來,只說我有些不適。」。

    青寒不明就裡,倒也趕忙去了。

    容芷走過來收拾著茶盞,靜靜道:「娘娘在懷疑什麼?」。

    王娡手指輕輕叩著桌子的邊緣,道:「我並非醫者,不敢妄作定論。只是吳若歎暴斃的這樣快,且她的弱症咱們從未聽聞。這些也就罷了,是我多心也未可知。真正讓我覺得生疑的,便是錦兒出面指證萬靜田,爾後被封為少使。萬靜田從頭至尾,半點辯白的機會也沒有。而且平日裡咱們不是不知道,萬靜田比吳若歎得寵的多,何以口出那些話?我擔心的是,粟婉容早與這個錦兒串通好了,借吳若歎的死栽贓萬靜田,一石二鳥,且錦兒日後也可以為她所用。」。

    王娡緊緊攥住自己的手指,道:「當初我勸說皇上放粟婉容出來,未曾想竟做了殺孽。」。

    容芷沉默聽完,道:「娘娘的推論有九分道理,只是人心若是如此,實在讓人心寒。」。

    王娡冷笑起來:「這宮裡,哪裡有過人心?所謂的純良,不過是沒有嘗過權力滋味的懵懂罷了。一旦知曉了身在高位的好處,哪個人肯下來?」。

    容芷點一點頭,道:「若是這樣,那個錦兒也是個狠心的,她如今有了位分,娘娘也該早些防備她。」。

    王娡點頭道:「我自然知道,只是這樣的人,殺了她都嫌髒了我自己的手。若是果真如我所猜測,那麼總有一日,我要叫她為自己今日所犯的罪行付出代價。」。

    容芷靜默道:「娘娘下定決心了就好。」。

    正說著話,便是青寒來報,說鄧銘庭到了。

    鄧銘庭當真以為王娡身體不適,頗為緊張。

    王娡笑一笑,給他賜了座,直截了當問道:「今日你們太醫院裡,可曾聽聞吳七子暴斃一事?」。

    鄧銘庭面色隱晦:「微臣有所耳聞。」。

    王娡直接道:「依你所學,這樣的弱症可當真存在?」。

    鄧銘庭頗為謹慎,道:「原是有人因為體內血氣過重,不可收到驚嚇或是動怒,只是那

    樣多是耄耋之年,像吳娘娘這樣年輕而有此症的,微臣行醫數十年未曾見過。」。

    王娡心中一沉,道:「竟是和我所想的一樣。那麼我且問你,驗屍的斂屍坊可有什麼說法?」。

    鄧銘庭搖一搖頭:「說是暴斃而死,並無外傷。」。

    王娡心中微微一沉,又一重疑慮浮了上來:「那麼可有別的辦法,能讓人這樣暴斃而亡?」。

    鄧銘庭沉吟片刻,道:「使人暴斃而亡的多是毒藥,那麼死狀是遮掩不住的。如此這樣毫無痕跡,微臣懷疑,是有人事先讓吳娘娘服食了土蘇。」。

    王娡愣一愣:「土蘇,那是什麼?」。

    鄧銘庭緩緩道來:「土蘇原是終南山上一味藥材,當地稱為靜魂草,便是說了服食之後人必須時時刻刻保持平靜,但凡情緒微有波動,便會血氣逆行,痰色阻滯,暴斃而亡。多是隱士與煉丹先人為了以求心如磐石而服用,借助土蘇之力逼迫自己心無雜念。」。

    王娡越聽越心驚:「那麼便是說,土蘇本無毒,只是不可動怒?」。

    鄧銘庭點一點頭,道:「娘娘聰慧。」。

    王娡覺得手指冰涼,竟是這樣聰明的方法,推脫的乾乾淨淨,叫人無論如何也查不到她們身上去。

    她定一定神,道:「你是本宮身邊的得力太醫,有些話不當說的無需本宮叮囑了罷?」。

    鄧銘庭點一點頭,道:「微臣明白。」。

    吩咐青寒送走了鄧銘庭,王娡覺得一陣陣的心寒。宮外隱隱有喧鬧之聲,她知道那是司禮監的太監們在佈置明日選秀的事宜。

    這就是了,從來只聞新人笑。甚至皇上都沒有用心追查吳若歎的死因,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妃嬪麼,即便是萬靜田,也不是不可或缺的啊。

    明日之後,這後宮中又要多出多少如花似玉的女子?她們是君王眼中的鶯鶯燕燕,恰如精美的蜜色釉,雖然美麗卻並不珍貴,不過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罷了。

    帝王家,怎會有真心?不過是自己過去年少無知,才期望與皇帝彼此白頭到老。如今他的所作所為,竟是讓王娡心寒都心寒不了了,只是覺得無限悲涼。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時至今日,唯有自己才是可以依靠的人。

    她慢慢想著,臉上平靜如水。錦兒這個人是斷斷不能留長的,這樣心計深沉歹毒,一心奢望攀龍附鳳的人,怎能留下來?

    只是如今她也算正經有位分的,且有粟婉容與之狼狽為奸,自己若想不動聲色置她於死地,須得多費些心思了。

    只是自己若不出手,日久天長,待到她的根基穩固起來,對自己便是莫大的威脅。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王娡覺得頭疼欲裂,只想好好睡上一覺。這樣日日用盡心思,於她而言,實在是一件太辛苦的事情。

    她靠在座椅上,慢慢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自己卻在床上,看看窗外天色已晚,王娡費力支起身子,卻看見皇上正含笑坐在窗邊的梨木鳳翔椅上。

    王娡吃了一驚,趕忙道:「鎮明什麼時候來了?娡兒竟什麼也不知道。」。

    皇上笑的溫和;「見你睡著,朕便不許她們吵醒了你。方才去看了看煙雨,咱們的孩子當真是清秀。」。

    王娡作出悶悶不樂的樣子來:「今日鎮明怎麼不去陪錦妹妹?她不難過麼?」。

    皇上朗聲而笑:「都是做了母親的人了,怎得這般小氣?在朕心裡,有誰能與你相較麼?朕來看自己的平陽公主,難不成你還不高興?「。

    王娡方才笑了起來:「娡兒怎會如此不懂事理?不過與鎮明逗笑罷了。」。

    她的心裡卻是煩憂的,今日是無人可與自己相較,那麼明日呢?以後的千百個日日夜夜呢,自己還能享受這樣的待遇麼?

    到底不過是,得寵憂疑失寵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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