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孝景皇后傳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話裡機鋒 文 / 暻秀

    第二日晨起之時,天空還是清淡的墨藍色,幾點明星閃爍,萬物靜謐。

    殿中只點了一盞燈,昏昏暗暗看不清楚,王娡慢慢坐起身來,挽一挽頭髮,低聲喚道:「容芷?」。

    容芷的耳朵極尖,聽見王娡的聲音便打了簾子走進來:「娘娘醒了?天色還早呢,可要再睡一會?」。

    王娡費力搖搖頭:「不必了,今日要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年紀大了起得早,我若去得遲便是不敬。」。

    容芷瞭然,輕輕扶王娡起身:「娘娘慢些,當心足下。」。

    因為要面見太后,王娡特意選擇了清爽簡素的裝扮。又讓乳娘抱了煙雨過來,給她換了女郎化色的襁褓,煙雨還未睡醒,睡夢中小臉平靜嬌憨,惹人憐愛。

    當真是個好孩子,王娡安慰的想。

    待到來到長信宮,果然看見宮女們已是在宮門口忙碌起來。王娡長長舒一口氣,自己到底沒有來遲。

    正看著小宮女們澆花的大長秋見王娡來了,笑盈盈迎了上來:「娘娘來的好早,太后娘娘方才拜禱結束,正在浣手呢。」。

    王娡笑著欠一欠身子:「幸而沒有打擾到太后娘娘。」。

    她信步走進宮中,煙雨也醒了,睜著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儘管知道出生不久的嬰兒什麼也看不見,王娡仍舊覺得安慰而滿足,低頭吻了一吻煙雨的眉心。

    太后正在浣手,聽見王娡的聲音摸索著轉過身來,道:「可是娡兒那孩子來了?」。

    王娡恭敬道:「臣妾攜平陽公主給太后娘娘請安。」。

    太后欣喜不已,連聲道:「你走近些,給哀家瞧瞧你們母女倆。」。

    王娡依言走了上去,仔細看了,太后儼然已經完全看不見了,無論做什麼都是摸索著的,讓人見之不忍。

    她的手慢慢撫摸著煙雨的小臉,想來是有些癢,煙雨咯咯笑了起來。太后不禁眉開眼笑:「這孩子日日來了都喜歡笑,當真是個喜慶孩子。」。

    王娡乖巧道:「煙雨想來很喜歡皇祖母呢,與太后娘娘當真投緣。」。

    太后點一點頭,道:「尋常給公主取名字,不過是用吉祥如意的字眼來湊,煙雨這個名字,倒是不常見,你怎麼想到了這個?」。

    王娡聲音溫柔:「平陽公主乃是初秋出生,正是煙雨濛濛的時節,且臣妾私心喜歡女子溫婉多情,恰如秋日煙雨,也是希望小公主長大以後能夠賢淑溫柔。雖是煙雨主陰,皇上給取的平陽這個封號,倒也沖抵了一些,更是平和。」。

    太后聞言,笑道:「也只有你這樣細密的心思,才取得出來這樣好的名字。」。

    王娡溫柔地看著煙雨的小臉:「這個孩子,能得她父皇寵愛,已是福分非常,臣妾不過是盡一盡母親的心罷了。」。

    太后慨然:「到底是咱們做母親的,心思縝密些。慈母嚴父,你可得記好了。」。

    兩人正在絮絮談話,就看見大長秋輕輕走進來,附在太后耳邊說了一句什麼,太后皺了皺眉頭,有些為難,道:「哀家此刻不方便見他,讓他去常去的地方候著。」。

    王娡不知是何人,笑道:「若是臣妾打擾了太后,臣妾這就告辭,太后不必理會臣妾。」。

    太后擺一擺手:「不干你的事,咱們好好說說話。」。

    王娡覺得奇怪,若是後宮妃嬪等人,沒有她不能見的道理,不知是何人求訪太后?且聽太后的語氣,似乎是熟客了。

    王娡百思不得其解,便舉袖裝作飲茶,以餘光示意青寒。青寒不動聲色看她一眼,微微點頭,表示瞭然。

    王娡復又笑靨如花:「太后今日精神倒好,越來越年輕了呢。」。

    太后笑得不住:「偏生你這孩子最會說話,每次都讓哀家高興。「。

    王娡笑道:「不過逗太后一樂罷了。」。

    太后似乎想起一事,問道:「你生育完也有兩三天了,接見詔可傳了?」。

    王娡搖一搖頭,有些羞澀的樣子:「臣妾此刻精神還不十分好,唯恐怠慢了各位姐妹。請太后容許臣妾拖延幾日,到時必定設宴以相賀。」。

    太后點點頭:「哀家也不是在急著催你,只是你雖然謹慎,規矩也不能不顧著。如今也罷了,等煙雨這孩子滿月再做也不遲,日後見面的日子也還長著,何必急於一時?」。

    王娡聽得太后話中有話,當下心中瞭然,喏了一聲應了。

    隔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面的宮女進來稟報,說是純貴太妃和惠太妃想來參見太后。

    太后笑道:「今日可巧了,你們都來了也是熱鬧的緊。」。說罷招一招手,道:「請進來罷。」。

    兩人得了詔,方才敢進來,也是一臉喜氣的樣子。宮中雖是從來不缺苦情和怨念,只是人人臉上,日日都是歡欣和悅的笑容,讓人不知人心真假。

    王娡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道:「臣妾攜平陽公主給純貴太妃,惠太妃娘娘請安。二位太妃萬福金安。」。

    兩人也伸手來扶她,道:「如今王美人身子剛好,不必這樣客氣。」。

    說話之間,二人又仔細逗弄了煙雨,嘖嘖讚歎一番。

    純貴太妃笑道:「咱們宮裡,多年不聞嬰兒啼哭,如今可好了,生出這樣一個活潑乖巧

    的公主來。」。

    惠太妃輕輕搖著煙雨的小手,道:「自容兒那孩子生了陵城之後,也是許久不見嬰兒出生了。」。

    王娡聽她乍然提起粟婉容,有些擔憂,便去看太后臉色,果然太后微微緊閉了雙唇,似乎心有不悅。

    然而不過片刻便轉圜過來,道:「煙雨這孩子,她父皇愛得不住,也是個有福氣的了。」。

    惠太妃笑著道:「是啊,我朝公主出生而大赦天下者,此乃第一樁呢,足見皇上有多愛重這個小公主。」。

    幾人談笑片刻,便說到了正題上。卻是由純貴太妃開口的:「如今初秋已過,隆冬將至。宮中也該多些新鮮妍色,熱鬧冬日才好。」。

    這話說得極委婉,所言便就是選秀一事了。王娡無聲歎一口氣,該來的總會來,無論怎樣不願意也沒有用。

    果然太后沉吟片刻,道:「你說的有道理。皇上如今登基許久,是該選秀,充掖後庭了。」。

    王娡只是垂目不言,這樣的場合,本不該她來多嘴,她十分清楚。

    然而惠太妃卻是有心將她抬到前面去,笑著道:「咱們這裡討論的得勁,可不知現在宮中的嬪妃們可願意呢。現成就有一個王美人在這裡,咱們也該問問她的意思才是。」。

    王娡聞言,慌忙道:「太妃娘娘折殺臣妾了,此等事情豈是臣妾可以置喙的?」。

    惠太妃不慌不忙剝揀著一枚黃澄澄的桔子,道:「如今你也算位分高的妃嬪了,說幾句也無妨。」。

    王娡看著太后等人皆以目注視自己,知道必得說出些什麼才是,因此收拾了語句,斟酌著道:「臣妾出身低微,卻也明白女子不妒不耽之禮。尋常人家都是如此,何況皇家呢?宮中女子雖然個個愛慕皇上,只是到底也是該為了繁衍子嗣而考慮。若是能選擇一些知書達理,舉止端莊的名門閨秀來,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將來多多誕下皇子公主,煙雨也有許多弟弟妹妹相伴長大,豈不是一件美事?」。

    太后聞言,輕輕點頭:「娡兒這孩子不恃寵而驕,能夠識得大體,是很好的。哀家果然沒有看錯你。」。

    王娡輕輕舒一口氣,幸而自己機警。這個問題,若是答不好,太后必定對自己心存芥蒂。

    若是一味講求女子德性的大道理,難免有些口不符心,甚至太后會以為自己對皇上絲毫不看重。若是一味糾纏小女兒心思,也是沒有身為妃嬪的氣度。

    王娡抬頭,看見惠太妃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也只柔順地衝她微微一笑。

    心中不是不害怕的,惠太妃擺明了給自己一個陷阱,若是方才稍有不慎,真真是前功盡棄。

    「王美人很識大體,後宮的女子是該都學學。」。純貴太妃對發生的機鋒一無所知,只安靜品茗笑言。

    從長信宮中出來,王娡發覺手心中都是黏膩的冷汗,她辛苦維持半日的笑容也不復存在。

    走了一半,她問青寒,道:「方纔讓你跟出去看看,可看出什麼了?」。

    青寒臉色極隱晦,小聲道:「奴婢看得不真切,卻是一位穿著官服的大人,由大長秋姑姑領著去偏室等候了。」。

    「穿著官服?」王娡不禁覺得有些奇怪,後宮妃嬪不可與前朝官員有絲毫聯繫,這是自高祖時就有的規矩,太后怎會不知道?

    如此看來,太后即便雙目失明,心裡卻清楚得很。

    只是這樣做,實在是對皇上不利。王娡靜靜想著,太后看起來,似乎比自己原先想的,難辦的多。

    突然她開口問容芷:「粟婉容被觀著,也有一段時日了罷?」。

    容芷點頭道:「是有一個月多了。娘娘怎的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王娡望著天邊一點淡淡的朝霞紅,緩緩笑出來:「是該用她的時候了,再不讓她出來,咱們這齣戲就沒法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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