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五章 癡心夢一場 文 / 暻秀
王夫人用完點心後,見王娡面色稍有緩和,便也敢問她一些孕中事宜。
母女二人絮絮半日,也談了好一會兒。
眼見的天色將晚,王娡喚來義忠問道:「皇上可曾說了母親住在何處?」。
義忠陪笑道:「皇上仁厚,知道娘娘母女二人久別重逢,必有許多體己話,讓娘娘可就近隨意擇取一處上好的宮殿給老夫人歇下。」。
王娡點一點頭,對母親道:「我的非羽殿有一處偏殿,雖不及主殿華貴,倒也收拾的整齊利落,母親若不嫌棄,便在那裡暫住幾日。」。
王夫人難得見她好臉色,急忙點頭,哪有不允的道理:「一切但憑姑娘安排。」。
王娡笑一笑:「今日說了這半日的話我也累了,母親早些安歇罷。明日裡按照規矩是要拜見太后皇后的,只是太后近日心緒不佳,明日早晨我遣人去問問可願意見。皇后那裡,倒是必須去走一遭。」。
王夫人試探著問:「太后緣何心緒不佳?你也該伶俐著多勸勸。」。
王娡似笑非笑打量她一眼:「母親說笑了。太后鳳體尊貴,自有皇上皇后小心伺候,哪裡輪得到我這樣的妾侍呢?」。
她將妾侍兩字咬得極重,王夫人便有些訕訕的。
見她還有話要說的樣子,王娡愈發不願與她多言,只道:「青寒,帶老夫人下去洗漱。」。
王夫人見她神情有些倦怠,只得罷了。
晚間,容芷打了水來替王娡洗漱。
她將雪白的毛巾浸到嫣紅色的玫瑰花汁子裡去,婉聲道:「娘娘今日對老夫人也有些不客氣。」。
王娡正在拆散自己的髮辮,聞言淡淡掃她一眼:「素日裡不見你多嘴,今日是怎麼了?」。
容芷將毛巾撈起來,輕輕擰乾,道:「娘娘恕罪。奴婢只是覺得,娘娘無論和老夫人有何過節,這樣看起來,倒很像是不惜重皇恩,恐生不虞。」。
王娡淡然一笑置之:「我自然知道,如今飛羽殿只有我們三人,因此我不必遮掩。來日到了人前,怎樣做我自然不會愚蠢至極。」。
容芷歎一口氣,輕輕替她用毛巾拭臉,玫瑰花芬芳的氣味,倒是紓解了王娡鬱結已久的心情。
她閉上眼睛,沉沉地舒出一口氣。
不知何時,自己也變得這樣愛歎氣了,想來是心中抑鬱太過,歎氣似乎還能排解一些。
晚間,容芷替她蓋好雲絲青花軟緞被,溫聲軟語道:「娘娘早些睡,明日還有的忙呢。」。
王娡點一點頭,道:「今日你也辛苦了,不必守夜了。換青寒過來罷,我也好與她說說話。」。
容芷低聲應了一聲,旋即轉身出去了。
卻是青寒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勉強笑道:「小姐怎的還不睡?」。
王娡見只有她一個,壓抑了半日的情緒方才洶湧而來。
她靜靜坐起身,抱著雙膝,看著窗外朦朧的月光道:「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罷。」。
青寒細心替她取來披風披上,盤腿在她面前坐下:「小姐心裡有什麼事情,說出來也就好了。總是憋著,人也都憋壞了。」。
王娡聲音裡帶了一點哽咽之意:「你今日可聽母親說了?永涵至今沒有續絃。我真是覺得,此生最對不起的,怕就是他了。」。
青寒聞言,也沉默片刻,方才輕輕道:「老爺,是很重情重義的人。」。
王娡抬起手臂,用寢衣袖子拭去眼淚:「我如何不知。只是這一生,我怕是再遇不到這樣好的男子了。」。
她的目光裡帶著一點迷離之色:「你可知道?日日與皇上呆在一起,都讓我覺得無比厭倦。皇上和永涵不同,恰如雲端月和草中蛇。永涵此生從未算計過別人,而與皇帝在一起,連我也變得這般工於心計起來。」。
青寒拍一拍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小姐不要再傷心了罷。你這樣難過,奴婢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如今小姐只能守著眼下,好生過好咱們在宮裡的日子。」。
王娡終於落下淚來,滾燙的眼淚落在冰涼的皮膚上,有一點稍縱即逝的暖意。
「青寒,你與我說,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看見我的夫君和女兒了?」。
青寒聲音哽咽:「小姐忘了舊事罷。如今您的夫君便是皇上,您的女兒正在小姐的腹中。唯有這些,才是真實的。」。
王娡慢慢靠到床頭,繁密的雕花硌得她瘦削的肩膀有尖銳的疼痛,她卻渾然不覺,似乎只有身體上的苦楚,才能抵消掉她心裡的苦楚。
她何嘗不知道青寒所言,皆是事實?只是人的心,卻不是自己所能束縛的。
譬如在不見天日的陰牢中,想的仍舊是曾經的滿室陽光。
第二日醒來,王娡竟不知道自己昨夜何時睡了過去,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身上的被子卻是好端端的蓋著,想來是青寒替她蓋上的。
王娡掙扎著坐起來,低聲喚:「青寒?」。
青寒旋即走了進來,手裡捧著個鎏金刻魚面盆,笑著道:「小姐醒了?奴婢正替您打洗臉水呢。小姐略坐坐緩緩神,便可以起來洗臉了。」。
宮中所用的洗臉水,並不是普通的清水。
&n
bsp;低位分的宮嬪,便是尋常的水中加了研磨的紫茉莉花粉和陽春花粉,可以潤澤肌膚,養顏美容。
而王娡這樣位分高的,水裡添加的香料便更多,光是花粉一樣,便有白茉莉,玫瑰,枕草子等五六樣,此外還有當歸等藥材。洗完臉後,肌膚白膩,如同初生嬰兒。
而位分更高者,譬如皇后,則是不用清水,一律取了牛乳來洗臉。
侍候洗臉的除了青寒容芷這樣的掌事宮女,還有四五個小宮女,只做些捧盆子,取毛巾等粗活。
王娡用手鬆松挽起長髮,垂下臉,自有青寒替她拿了毛巾蘸取了水,輕輕擦拭,唯恐力道過大,傷了肌膚。
這樣一番洗漱下來,王娡坐到梳妝台上,已是一頓飯工夫之後。
自來是女為悅己者容,她們這些以色侍他人的妃嬪更不例外,雖是有言道能得幾時好,可人人不願落了下風。
本朝崇尚節儉,唯獨妃嬪所用脂粉香料這一項,是怎麼樣都節省不下來的。
護城河每日早晨都滿是宮中女子洗漱後的脂粉污膩,百姓也編了角戲,說是尋常貧苦人家的女子,每日用河水洗臉就算是上妝了。
王娡靜靜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側臉對青寒道:「你去問問大長秋,太后今日可見人。若是見呢,我便帶母親去請安,若是不見,我也無謂去吃閉門羹,帶著母親去找皇后便就是了。」。
青寒答應了一聲,轉身匆匆去了。
王娡又著意吩咐容芷:「今日素淨清淡些,太后皇后皆是不喜歡人濃妝艷抹的。況且太后沒了親眷,自當避諱。」。
容芷答應了一聲,便讓小宮女換了盛有金玉珠寶的盤子,只取了幾樣銀飾來裝飾。
王娡還在梳妝,就聽見義忠來報,說是王夫人來了。
王娡懶洋洋揮一揮手:「去請進來罷。」。
王夫人恭敬進來,做出請安的姿勢,王娡笑一笑:「昨日不過講個規矩罷了,今日不用多禮。」。
王夫人得了她這句話,方才敢起身。
王娡側過頭去打量她兩眼,淡淡道;「母親今日打扮的太過華貴,把頭上的那個天水玉梅花簪子摘了罷。」。
王夫人有些不捨,摸一摸頭上的簪子道:「你如今在這宮裡也算是得寵,怎的母親戴一支簪子都得這樣小心翼翼?」。
王娡不耐煩與她說,只冷冷對手邊一個小宮女道:「去替老夫人摘了。」。
復又轉頭道:「我雖得寵,也不可肆意張揚。你且看看我宮裡的人,哪一個越了本分?母親成事不足,便不要來給我增添煩憂,惹人說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