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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四章 何如樑上燕 文 / 暻秀

    王娡臉上還是淡淡的神色,讓王夫人進了內間坐了。

    又吩咐尋常宮女宦官都退下,只留了青寒在裡面伺候。

    容芷是何等精明樣人,當下明白她們母女必定有體己話要說,借口去小廚房看著他們做點心,也便退下了。

    待到殿內只剩她們三人,王夫人再也忍不住,眼淚滾滾而下:「我如今看見姑娘這個樣子,心裡當真是安慰的緊。」。

    王娡飲一口茶,眼皮也不抬:「母親這是哪兒的話?難為母親費盡心思送我入宮,我能不活出個樣子麼?」。

    王夫人被她堵的無話可說,半晌,才訕訕道:「我知道姑娘心裡還存著怨氣,只是當時的境況,不容你我猶豫啊。」。

    王娡微微一笑:「當時境況如何造成的,母親想必比我更清楚。」。

    王夫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忍氣吞聲道:「姑娘如今也算是享盡榮華富貴了,又有了身孕,來日風光,指日可待。」。

    王娡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厭煩:「這就是母親送我入宮的目的?為了這一世的風光富貴?你可知道,我在宮中過得有多辛苦?」。

    王夫人聲音更加低了幾分:「你雖辛苦,好賴也能和姁兒有個依靠。只是話說回來,怎的不見姁兒?」。

    說罷便轉頭張望:「可是她不如你討皇上喜歡?為何我來了也不見她見一見?」。

    王娡冷冷一笑:「母親當真是糊塗了呢。皇上開恩允許我見家人,可沒有允許姁兒。母親若想見她,大可不顧宮規,只是出了事也別叫女兒擔著半分。」。

    王夫人有些難堪:「娡兒今日是怎麼了?尋常在家中你不是這樣的。」。

    王娡垂下眼睛,心中冷笑,尋常在家中,能和現在相提並論麼?

    青寒見她們劍拔弩張,慌忙上前笑著打圓場:「想來老夫人與小姐一年不見生分了呢,待會吃吃點心說說話也就好了。」。

    王夫人抹了抹眼睛,只得作罷了。

    趁著上茶水點心的當兒,青寒低聲問王娡:「小姐今日怎麼了?縱使心裡不痛快,也略微忍一忍罷。」。

    王娡微微有些煩躁:「我和母親的母女情分早已盡了,如今不過作些表面章而已。又沒有旁人,何苦來哉?」。

    青寒見勸她不動,只得歎一口氣,由她去了。

    二人從內室出來,王娡看見母親正指使著義忠義勇做這做那,心裡就有些不痛快,嘴上淡淡的:「你二人可是沒得地方去忙?打些水去後院洗地罷。」。

    義忠義勇知道這是王娡不願意他倆被王夫人使喚,當下也十分伶俐,答應著去了。

    王娡坐下來慢慢道:「如今宮裡不比家中,母親也不要在像家中一樣隨意,被人看了笑話去。」。

    王夫人生平最矜自己祖上有幾分身份,不願意和一般鄉村農婦相提並論,每每誇口自己如何知書達禮,當下臉上便有些不好看,強顏歡笑道:「姑娘放心,母親如何敢給你丟人呢?」。

    王娡淡漠一笑,道:「若是這樣,倒也真是好了。」。

    王夫人打量著她的肚子,陪笑道:「姑娘這身子,我看也有*個月了,平日裡可得好生保養。只是不知…"。

    她沉吟片刻:「可曾請了太醫來看看是男是女?」。

    王娡抬起眼睛看著她,冷冷道:「是男是女很要緊麼,皇上可是很希望是個小公主呢。」。

    母親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我是替姑娘想著,有個兒子,日後也好有個依靠。」。

    王娡放下茶碗,微微一笑:「母親這話可就說岔了。旁的不說,母親也沒有兒子,如今不也過得好得很?」。

    王夫人被她堵得無話可說,王娡這話說得極厲害,讓她時時刻刻不能忘了,自己是如何享有這一切的。

    王娡見母親難堪不已,復又道:「母親也不必太過在意。就算我這裡沒指望了,您也還有一個女兒呢,姁兒也是有孕了,只怕您還不知道呢。」。

    王夫人原本極是尷尬,如今一聽,也是大喜過望:「可是真的麼?你姐妹二人也是真有福氣。怎的皇帝就不許她來見見我?」。

    王娡一雙眼睛微微瞇起來,她今日為了以求華貴,特特畫了丹鳳妝,自是媚意橫生,不似尋常清麗……

    「聖意豈是你我可以揣測的?母親若有異議,大可直接去問皇帝去,何必在我這裡說嘴?」。

    王夫人歎一口氣,低聲道:「我知道姑娘心裡苦,也怨我,只是事到如今,還望姑娘放下往事,只問前程。」。

    放下往事,只念前程麼?王娡心裡苦澀的感覺一浪高過一浪,往事如此鮮明,讓她怎能放下?

    她見四周無人,壓低了聲音,直盯著母親的眼睛道:「我如今只問母親一句話,母親務必好生告訴我。」。

    王夫人歎一口氣:「你問就是。」。

    王娡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如今,永涵和俗兒怎麼樣了?」。

    王夫人聞言,臉上滿是悲憫的神色,歎一口氣道:「姑娘終究還是放不下。姑娘初初離開時,永涵那孩子傷心地不住,只是日子長了,慢慢也好了,如今一個人帶著俗兒過活。鄉間的人都以為你在長安病死了,紛紛勸他續絃,他也沒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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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母親說的簡潔利落,王娡卻幾乎痛徹心扉。她如何不知道,永涵是怎樣一點一點慢慢熬過那許多的日子。想到這裡,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王夫人見她這個樣子也是不忍心,拍一拍她的手背道:「姑娘想開些罷。如今一切都過去了,好生珍重自身才是最要緊的。」。

    王娡原本堅硬的心,被這樣一個動作融化了幾分,她無聲地歎一口氣,是啊,如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自己還有什麼資格沉溺在那樣溫柔的往事中?

    何曾如同樑上燕,歲歲常相見?此生期盼死別,未曾想,是生離最要人性命。

    兒時對月,總是那樣期望一心人一世歡喜,未曾想過如何榮華富貴,只是如今,想要的沒有得到,不想要的,卻偏生要日日算計去爭取。

    奈何不過是,造化弄人。

    正巧容芷打了簾子走進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便仍舊是笑盈盈的:「娘娘與老夫人請去喫茶。」。

    王娡順勢站起身來,掩飾著抹去了眼底的一點淚意,讓青寒扶著自己,走到外間。

    想來是為了以示鄭重,今日的點心準備的格外豐盛。滿滿噹噹的,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王夫人笑著道:「宮裡當真是樣樣都是好的。我年輕時候雖然富貴,也未曾見過這樣好的吃食。」。

    王娡見她一味提起年輕時候種種,以用來誇口,心下煩厭異常,只道:「母親無需客氣,坐下隨意用些罷。」。

    她快要生產的人了,胃口並不怎樣好,只隨意揀了一塊紫蘇糕,有一口沒一口吃著。

    王夫人喜愛那樣子精巧的桃花糕,用了許多。

    王娡見她時間久了,心內一點柔軟的地方再度被挑起來,到底也是骨肉之親,那一點血脈之間的聯繫,是怎樣也無法切斷的罷。

    她招手喊來容芷:「老夫人喝不慣這羊油茶,去換了桂花蜜來。」。

    王夫人來了半日,未曾得到她一個好臉色,當下心中感懷,連聲道:「多謝娘娘。」。

    王娡轉過臉去不去看她,淡淡歎一口氣。

    如今木已成舟,自己再怎樣掙扎也不過是平白做無用功,心中雖是記恨母親,卻也不能這樣與她生生斷絕。

    只是無論如何,心中那一層隔閡,是此生都去不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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