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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三章 王夫人 文 / 暻秀

    轉眼已是第二日。王娡晨起後猶豫半晌,不知是否該去給太后請安。

    若是做得好,也是給太后一點安慰,日後多得憐惜。可是只怕自己說錯了話,倒是適得其反。

    她這樣想著,最終還是決定不去的好。且不說這時候巴巴地湊上去,多少有諂媚之嫌,便是太后,也必定不喜歡有人在跟前。

    想來她也真是可憐,王娡微微歎了一口氣,不過幾個月前失了夫君,如今連自己的親弟弟也死於非命,而今她可以依靠的男人,便只有自己的兒子了。

    然而王娡不傻,她知道太后也是。

    這樣一個在深宮之中生活幾十年,一步步將先帝從不受寵的代王輔佐成一代君主的女子,怎會甘心任人宰割?

    哪怕那個人是她的親兒子,她也必定不會甘拜下風。

    如此看來,日後倒是好戲不斷呢。只是辛苦了她,夾在中間兩頭應付。

    皇帝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終身的依靠,她自是不會蠢到去得罪他。

    只是太后,畢竟掌管後宮諸事,不能不敷衍著。

    她雖是滿腹心事,也知道要努力加餐飯才能保養自身,才有這許多精力,去和無窮無盡的人爭鬥。

    容芷和青寒替她端來早膳。宮中的飲食講求精緻,連早膳也是湯官與御膳房日日三更就開始準備的。

    譬如王娡面前的細米粥,便是上好的趙國細米,混了燕國的蜂蜜,火慢燉四個時辰的,最是濃稠白膩,清淡養胃。

    王娡慢慢吹涼了喝著,吃到一半,就看見義忠一臉喜悅地快步進來。走到她面前,高興的聲音都變了:「恭喜娘娘!娘娘的母親昨夜起程入宮,爾今已到了宮門外呢,娘娘稍候片刻,就可以與自己的母親相見了。」。

    王娡有些怔怔的,竟是來的這樣快麼?不過前幾日才聽皇帝說起過,怎麼的如今都到了?

    她愣愣起身,青寒見機,道:「既是老夫人來了,小姐也不能太隨意了,我扶小姐去換身衣裳罷。」。

    王娡任她扶著自己,走到後室。青寒無聲地歎一口氣:「小姐這是何苦呢?老夫人來了是喜事啊。」。

    王娡皺著眉頭,聲音苦澀:「旁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我為何不想見母親麼?我是怎樣被拉去選秀,離散了丈夫孩子的,你都不記得了?」。

    青寒面色憐憫,聲音也軟了許多:「小姐既是木已成舟,無謂再做這許多掙扎。只是老夫人如今來與您相見,宮裡都覺得這是莫大的榮寵,若是小姐有一絲一毫的不痛快,都能被人放大了去。」。

    王娡歎一口氣,點點頭:「我明白這個道理。」。

    她冷冷笑起來:「你去給我選最華貴的顏色衣裳來。母親不是希望我富貴無憂麼,我便富貴給她看看,也讓她知道當初的心血沒有白費。」。

    青寒見她神色有異,不敢頂嘴,諾著去了。

    片刻,青寒取來一件極華貴的衣裳。

    那衣裳是一色的紫玉雲煙色,外襖是銀灰色麋鹿皮,上面紛繁複雜地用墨金線繡了百花圖,綴以數千顆南珠,走動起來,環珮叮噹,貴不可言。

    王娡笑一笑:「你選的很好。」。

    她脫下身上家常的藕荷色衣裳,讓青寒服侍著自己換上了這件紫玉雲煙色的衣裳。

    攬鏡自照,鏡中人華貴不可方物,一雙剪水瞳,寒涼如深潭。

    待到一切妝成,便是聽聞宦官來報,母親已經到了飛羽殿門口。

    依照規矩,妃嬪與親眷相見,不可免去諸多禮儀,若是男眷,還需隔著簾子說話,等到皇上前來陪伴,方可撤去簾子。

    母親,姊妹等一類女眷,規矩稍稍鬆些,只是仍需要行女眷所需大禮。

    如今幾朝,也有些妃嬪為了以示親厚愛敬父母之意,省去跪拜大禮。

    王娡端坐在前廳的雕花迎春雙握檀木椅上,靜靜看著母親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闊別一年,想來母親過得必定十分舒心,人也富態圓潤了些許。如何能不舒心呢?王娡冷冷笑出來,一家兩個女兒,都在宮中為妃嬪,地方上的官員,趕著巴結母親都還來不及,想來她早已不是那個貧苦無依的婦人了罷。

    母親著一身棗紅色團錦壽字紋斜襟翻扣的外裳,並一條玄色墨錦裙,頭上是整套的楚玉頭面,整個人雍容華貴,倒有幾分郡守夫人的風範。

    走到王娡面前,王夫人眼中便有淚光盈動,她俯身做出行禮的態勢。

    按照慣例,妃嬪便會在此刻說:「母親快快請起。女兒不孝,未得承歡膝頭,如何敢讓母親行禮,以傷福祿?」。

    親眷便也會順勢起身,免去行禮這一道。

    然而無論容芷在背後怎樣暗示她,王娡都不為所動,臉上是紋絲不動的笑容。

    沒有她的發話,王夫人也不敢肆意妄為,只能依照禮節,躬身跪拜下去。

    王娡看著母親略顯吃力地俯下身軀,心中半點也沒有憐惜,有的只是漠然和平靜。

    王夫人口中恭恭敬敬道:「臣妾王臧氏給王美人請安。恭祝王美人萬福金安,福壽綿長。」。

    王娡垂下眼睛,生生受了這一禮。

    她不是沒有感覺到旁邊宮女

    宦官們壓抑的驚訝目光,她十分清楚,自己這樣做,便是給了母親極大的難堪和沒臉。

    可是她忍不住,她看見母親的臉,便會想起當初永涵是怎樣一心一意,將她看作自己的母親加以孝順,而最終被她落得一個夫妻分離的下場。

    她也會想起自己在太子府中,在這深宮中,怎樣地被人步步緊逼,處處算計,才有了今日的榮耀地位。

    她還會想起,自己多少個深夜之中,對過往生活刻骨銘心的想念和對未來極大的恐懼。

    這些她都不能忘,更不會忘記是誰將她從安逸溫暖的生活中拉了出來,丟進這豺狼虎豹之地。

    在這樣的境地裡呆了快一年,王娡知道自己已經變了。然而那又能怎麼樣呢?她有些悲哀地想著,自己的一生,不過就是這樣,和旁的人爭得魚死網破了罷。

    她慢慢抬起眼睛,淡淡道:「母親無需多禮,請起罷。」。

    義忠義勇就在一旁,然而她刻意地,沒有讓他們去攙扶,只是冷冷看著母親自己艱難地起身。

    也是了,想來這一年,都是只有別人給她行禮的份兒,仗著自己的榮寵過了那麼舒服的日子,如今怎的不該給自己行禮?

    王娡手指慢慢攥緊,她覺得自己在逐漸變成一個怪物,變成那樣冷心的人,可是她卻半點也不曾後悔。

    王夫人感覺到了她的冷淡,卻不敢說一句話,只是越發露出深深的笑臉。

    王娡與她目光相對,片刻之後嘴角彎成柔美的弧度:「母親路途遙遠趕來,原是我應該免了母親這些禮節的。只是我雖是身蒙皇寵,也不敢恃寵而驕。未免別人說我不識規矩抬舉,還請母親委屈,不要怪罪我。」。

    王夫人臉上都有了些許冷汗,連聲慌忙道:「臣妾不敢,娘娘所言極是。」。

    王娡聽她這樣說,方才對著身邊的青寒笑一笑:「怎麼的,傻了麼?還不知道快去請母親進來?」。

    青寒被她唬得一句話也不敢多嘴,此刻方才明白過來,急匆匆走上前,親自攙扶起王夫人:「老夫人一路奔波辛苦了,我們小姐準備了上好的茶水點心,請老夫人進去享用。」。

    王夫人這才敢邁開步子,也不怎麼敢讓青寒攙扶,掙扎著自己走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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