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 世人合該多苦楚 文 / 暻秀
義勇神色有些為難:「長信宮想必已是知道了的。只是長信宮一向口風極緊,輕易話是傳不出來的。」。
王娡點頭沉吟片刻,招手喚來青寒:「我上個月讓你想法子接近大長秋,如今你做的怎麼樣了?」。
青寒面露喜色:「回娘娘的話,奴婢和大長秋業已親近起來了。」。
王娡點一點頭:「這樣便好。你即刻拿了女兒家用的東西去,找大長秋說說話。該問些什麼,不該問些什麼,你心裡得有個數兒。」。
青寒領了命,匆匆去了。
王娡閉上雙眼,靠在美人榻上休息,她是真覺得有些累了。
月上柳梢頭,又是一日緩緩過去了,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呢?
她不知休息了多久,就聽見容芷在一旁輕聲喚她:「娘娘,許良人來了,您可見她?」。
許雲歡?天色這樣晚了,不知她來做什麼。
雖是這樣想著,王娡也掙扎著坐起身子:「如何不見?快請進來。」。
許雲歡還是那樣俏麗清冷的神色,想來是夜深了,她圍了一件天水綠色的斗篷,如同寒冬綻放的一枝梅花,盈盈動人。
她位分在王娡之下,見到王娡便俯身行禮:「臣妾給王美人請安。」。
原先在府裡,眾人皆是平起平坐的,這樣一來,王娡反而有些不習慣。
她笑道:「許妹妹來了?快請坐罷。」。
許雲歡謝過坐下後,也不急著開口,只是安靜啜飲著容芷端上來的桂花茶。
王娡知道她生性古怪,也不急著催促她,只靜靜待她自己開口。
許雲歡沉默片刻,方才道:「你妹妹如今也有了身孕,你們姐妹二人當真是福氣好。」。
王娡覺得略略有些驚訝,她不曾記得許雲歡對於這些事情上過心,只含笑道:「多謝妹妹祝福。妹妹日後也必定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許雲歡輕笑一聲,帶著幾分嘲諷:「我不稀罕。」。
王娡被她噎的無話可說,只得默然不語,許雲歡這個性子,倒真真是讓人不舒服呢。
許雲歡喝完一杯茶,王娡終究是忍不住了:「這樣晚的夜色,許妹妹踏月前來不知何事?」。
許雲歡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冷冷道:「你也當真是個糊塗的。」。
她細長的手指輕輕叩著茶杯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音:「你可知道?就在今日下午,你妹妹的侍女還去了粟婉容禁足的宮殿呢。」。
王娡聽到她這樣說,心裡著實吃了一驚。不知道姁兒這時候還和粟婉容有牽連是預備要做什麼?
聯想起容芷對待姁兒一直有三分懷疑的態度,王娡覺得心中疑惑又多了幾分。
然而,她仍舊是不願意承認的,不願意面對姁兒可能真的在尋覓更好的靠山這一事實。
現實卻一次次讓她質疑自己的決定,姁兒從小就是心比天高,能比她還有主意。
平日裡雖然天真活潑,到底也不會是毫無心機的罷。
她這樣想著,許雲歡不耐煩了,道:「你把人家當作一心一意的親姐妹,人家可不曾這樣想。你旁的事情倒都挺聰明,唯獨這一樁事情,怎得這樣傻?你們姐妹二人,遲早要有一個魚死網破。」。
王娡沉下臉來,雖說許雲歡性子直,只是這樣說話,也到底是太不敬了些。
未等到她開口,許雲歡又冷冷道:「你近日幾樁事情都做的極聰明,譬如慫恿了鄧銘庭給太后下毒一事,當真是滴水不漏。」。
王娡大驚失色,倏然站起,手邊盛在琉璃盞裡的瓜果被她碰倒,滿地狼藉。
許雲歡眼睛也不抬,似乎對她這樣無動於衷,只道:「你這樣慌張做什麼呢?這件事情我並不曾告訴其他人,你這樣,倒是落實了自己的罪名呢。」。
王娡自知後悔,重新坐下,勉強穩住心神,道:「你如何得知的?」。
許雲歡輕輕一笑,艷光四射,冷冷道:「你聰明一世,可曾聽過一句話?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做了,總會留下把柄來。」。
她慢慢地說:「太后的眼疾是必然好不了的,這點你我都清楚,緣何鄧銘庭去醫了一醫便卓有成效?韓朝暉雖然蠢笨,到底也不是那莽撞之人,這次落了圈套,當真是一時糊塗。況且此事疑點頗多,為何太后發病前幾日鄧銘庭家中有了白事?許多種種,若是肯追究起來,怎會無跡可尋?」。
王娡手指顫抖的厲害,她必須極力克制,才不至於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她勉強沉聲道:「那麼你預備如何做?」。
許雲歡懶洋洋看她一眼,似乎是貓逗老鼠一般覺得好玩兒:「你這樣緊張做什麼?我若是有心告發你,我一早就去了,何必這樣巴巴地過來和你說話?」。
王娡略略放下幾分心來,沉聲道:「許妹妹聰慧過人,我也無需隱瞞了。」。
許雲歡側著頭笑一笑:「這後宮之中見不得人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多你這一樁。我許雲歡也不是長舌婦人,許多事情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罷了。」。
「只是,」,她的神色認真了幾分:「我前頭說的事情,你不要以為我在挑撥離間就是了。我平生最看不起不過就是這樣,你可別這麼一直蠢下去。」。
說罷,她也不等王娡答話,施施然喝光了杯子裡的茶,道:「天色晚了,我也困了,你自己好生想著罷。」。
王娡見她走遠了,心下覺得越發不痛快。
她自是不願意承認許雲歡說的話有一分道理,然而事實如此,她倒是也不能不多長個心眼。
天階月色,寒涼如水。王娡站在這一片月光的清輝中,沉默著彷彿世間悲喜都與自己無關。夜晚的風吹過她的裙角,帶起來一陣衣袂翩翩。
不多時,卻是青寒回來了,手裡帶出去的東西已經不見了,王娡知道她必定打探出來了,當下心中也多了幾分安慰。
迎了青寒進屋,王娡便問道:「可曾打探出什麼?」。
青寒點一點頭:「奴婢問到了大長秋。太后娘娘今日晚些時候得了信,悲痛欲絕,哭得昏死過去好幾次。連聲說要嚴懲兇手,皇上在皇后那裡,只遣了崔萬海來回復,說是明日便讓南北二軍遠赴章武侯封地支援,務必捉拿兇手,告慰章武侯亡魂。對外以」章武孝忠皇定一等候「的謚號下葬了,也算極盡哀榮。奴婢回來的路上,看見好些個士兵來來往往,必定是要開撥章武侯處去了。太后娘娘現下還不大好,也是鄧太醫仔細看著,不敢有了差池。」。
王娡聽完,心下安慰了些許,到底也不曾有什麼大動靜,這也讓她的愧疚感稍稍減了幾分,最要緊是不曾與她有任何牽連。
至於傷心難過,她並不怎樣擔心,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呢?憑她怎樣傷心的事情,不過幾個月,至多一年也就好了。
她自己不就是這樣嗎?當初離開金府,何嘗不是日夜含悲含泣,如今不也硬生生熬過來了?
她能受的苦楚,旁人為何不能受?大家都是女子罷了,又有誰比誰尊貴?
自己的一生已是注定了的,太后又何嘗不在步步利用自己,那麼這樣的一點哀痛,也合該是她應該嘗受的罷。
唯有痛徹心扉過後,方才能真正的清醒呢。但願太后不要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了。
王娡想到這裡,微微笑出來。她墨黑的眼睛裡,是深不見底的寒涼和一點前路無望但憑天命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