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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七章 陵城 文 / 暻秀

    如此過了幾日,王娡日日不得空,待到再往太子妃那裡去時,已是四日之後了。

    王娡走進未央宮中,便發覺氣氛大不同往日,多了好些小孩子玩的東西,一改往日肅靜平和的樣子。

    王娡笑道:「姐姐這裡多了一個孩子,當真是不一樣了。」。

    皇后見她來了,也笑著放下手裡的活計,讓她過去坐。

    王娡仔細看了,只見她手裡拿的是一件墨綠色的小衫子,儘管方才做了一半,也能看得出來針線細密,花紋繁麗。

    她伸手拿過小衫子:「這是姐姐做的?手真真是巧。」。

    皇后也笑著過來看,道:「原是以前打發辰光練的手藝。這幾日陵城那孩子養在我這裡,便也正好給他多做幾身衣衫穿。外衣是不成的了,內衣小衫還是咱們自己的手藝好。製衣局只知道用名貴的衣料,論起舒服來,終究還是差了一截。」。

    王娡深以為然,笑道:「姐姐若不嫌麻煩,日後也替我肚子裡的孩子做上幾身罷。能得姐姐一日照拂,也是她的福氣了。」。

    皇后笑著拍她一下:「偏生你會裝可憐。日後我給你的孩子做衣裳的機會還少麼?只不知是男是女呢,若是早早知道了,現下也可以準備起來了。」。

    王娡有心隱瞞,便也笑著道:「左不過一個多月,便能知道了。」。

    正說話間,花枝捧著一個小碗上前來,對皇后道:「啟稟娘娘。娘娘吩咐做的牛乳粥已經做好了,只是遍尋小皇子不著,娘娘可知去往哪裡逛去了?」。

    皇后看一看窗外的日頭,微微皺眉道:「這個時辰,只怕是有乳母領著,往御花園去了。你和茯苓兩個,過去找找看。也是吃點心的時辰了,不能隨意逛了。」。

    花枝領了命去了,王娡好奇道:「陵城倒是很活潑的孩子。」。

    皇后微微歎一口氣,道:「這孩子萬般都好,就是或許剛到未央宮,還認生的很,總與我不大親近。且讀書也是個煩心事,也得日日有人提點了方才肯去讀上一讀。其實這孩子天資聰穎,到底是稚子頑童,有些憊懶想來也是有的。」。

    王娡點一點頭:「素日裡就聽聞長公子在讀書一道上不多加用心,粟良人因為疼愛孩子,也不多加管教。如今倒是個棘手的事,既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日日玩耍,無心向學。也不可操之過急,揠苗助長。當真是辛苦姐姐了。」。

    皇后有淡淡的淒苦之色:「我是很願意將陵城看作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教導的,只是他到底有生母在,我這個嫡母也不好太過干涉。」。

    王娡笑著道:「陵城公子也就罷了,日後妹妹的孩子若有不妥當之處,還望姐姐千萬不要有顧慮,好生教導才是。」。

    皇后也掌不住地笑起來,如同冰雪初融:「你的孩子有你這個母妃教導,自然是好的。」。

    她話鋒一轉,微微壓低了聲音道:「想來粟妹妹也是因為第一個孩子的緣故,言行舉止不捨得苛責,如今矯正起來,倒是頗費些心神。」。

    王娡心知皇后一向性格溫和,有容人之量,如今也頗有微詞,可見陵城不像樣子到了什麼地步。

    舉目注視四周,也是能看出一二。殿中微有凌亂之勢,似乎是孩童所為,足以見得這幾日未央宮上下諸多忙亂了。

    她當下只得安慰皇后:「孩子心性,天生頑皮倒也罷了。若真真是一潭死水,那倒也是無趣。」。

    皇后點一點頭:「我原也不是嫌棄這孩子,只盼著能多些禮節規矩便好了。」。

    王娡想起陵城在先帝喪儀上種種作為,心下越發不喜他。

    微微冷笑出來,有那樣的母親,倒可惜了他男兒之身,日後必定難當大任。

    如今只稀罕在府裡沒有別的孩子,日後選秀之女若是能多繁衍子嗣,便也沒有他的出奇之處了。

    最要緊的,她無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肚子,是將來自己的孩子,必定要比陵城教養好上許多才是。

    若是將來當真粟婉容母憑子貴,這種種心血算計,便都白費了。

    皇后溫柔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欣喜道:「陵城回來了呢。」。

    王娡探頭去看,果然看見乳母,侍衛並幾個宮女,一行人帶這一個孩子回來。

    陵城蹦跳著跑進內殿,他眉眼生的倒也還算清俊,兼之有孩童的靈動,看著並不十分討人厭。

    他作勢向皇后行了一禮:「皇后娘娘萬安。」。

    然後眼睛便滴溜溜看向王娡,目光不掩飾的在她肚子上來回梭巡。

    王娡見他這個樣子,十有*是忘了自己是誰,不覺暗暗失笑。

    都道是孩童記性最是好的,這個樣子,可見平日裡多有不足了。

    當下只寧靜和氣微笑著,到底是皇后見他癡癡,笑著道:「你不記得你王母妃了?前幾日你們見過的。」。

    王娡知道她說的是喪儀一事,當下笑道:「小皇子貴人多忘事呢。」。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聽聞是王娡之後,陵城似乎清明了幾分,眼裡有分明的嫌惡之色。

    孩子不知道隱藏心性,看上去格外顯眼。

    然而不過一瞬,那目光便又消失不見。王娡幾乎疑心自己看錯了,心內啞然失笑,當真是日日驚心,如今草木皆兵,連一個孩子也不敢

    敢相信。

    她自嘲地搖了搖頭,試圖把心緒拉回來。

    皇后柔聲道:「在御花園裡逛了半日也該累了,花枝姑姑做了牛乳粥你去喝一些罷。午睡起來,下午便得上書房了,可不能憊懶。」。

    陵城聽得上書房一事,登時有些垂頭喪氣,到底是花枝過來領他下去方才去了。

    王娡抿嘴兒笑道:「當真是姐姐費了好大的心思呢,這孩子也實在不成個樣子。」。

    皇后苦笑一聲:「可惜我不是生身母親,若是管教的嚴了,來日粟妹妹必要心疼怪罪我的。」。

    王娡淡淡一笑:「姐姐終究是皇后之尊,她不過是一個小小良人,怎敢隨意怪罪姐姐?即便姐姐好性子,妹妹也不能讓姐姐平白受辱。」。

    然而她心下更多的是一絲暗喜。

    宮裡孩子不多,若是陵城當真知書達理,進退有度,保不齊皇上格外疼愛他,那自己的孩子日後必定難以爭奪寵愛。

    倒不如就這樣癡癡傻傻的好呢,王娡冷笑出來,也活該不遂她粟婉容的願。

    皇后點一點頭:「我說句話妹妹可別多心,如今粟妹妹這位分,也實在是太低了些。好不好的,連個正品都沒算上。」。

    王娡寧靜地微笑著,輕輕吹涼了手邊茶盞裡的茶:「妹妹怎會多心?」,她慢慢飲了一口茶,唇齒留香,雖是有了身孕不宜多飲,卻仍舊是不捨得這樣的清香,偶爾也會用一些罷了。

    「姐姐只往細處想去,」,她把茶蓋合在桌面上,「雖說皇帝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到底有些女兒家的事情,不方便過問,必得太后娘娘出面謀劃才是。而太后娘娘跟咱們一樣,同為女子,自然是凡事知道的格外清楚,也不至於被蒙蔽了。」。

    她的話說的溫婉,內裡機鋒暗藏。皇后是何等聰明樣人,不過寥寥幾句,便就參透了。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粟妹妹性子要強些,難免不得太后的眼緣。」。

    「這就是了,」,王娡靜靜道:「太后娘娘喜愛溫柔平和的女子,怎會給她太高的位分,讓她得意忘形呢?」。

    二人正說著話,卻看見陵城立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塊糕點,癡癡地站著也不說話,嘴角還有食物的殘渣。

    花枝正匆匆走過來:「小皇子您慢些走,奴婢給您端了茶水漱口吶。」。

    皇后招手對他笑道:「怎麼的不去歇午覺?待會下午唸書該沒有精神了。」。

    花枝這才趕了上來,拿著手帕子替他細細拭了嘴角,又端了茶來給他漱口。

    王娡素來不喜莽撞愚笨的孩童,見他這樣癡癡傻傻的樣子,心下便有些厭煩,倒是皇后好耐心,仍舊攬了他細細詢問著牛乳粥可合胃口。

    這樣子的氣度,倒真真半點皇家風範也沒有,幾乎就要讓人錯認為是市井小民之子了,足以見得粟婉容出身微賤,平日裡教育孩子,多有不足。

    她冷冷喝著茶,並不怎樣與陵城親近,心內只巴不得他快些走。

    皇后拉著他問了半日,方才放下心來,囑咐子諾花枝領了他去睡午覺。

    誰知道就在陵城站起來的時候,許是他反應慢,站了起來也不知道邁開步子,桌子上鋪著的是魏國進獻的四里同花綿綢毯子,毯子極長,幾乎垂在地上。

    陵城便好不好的,被那毯子絆了一下。王娡眼見的他直直朝自己倒來,一時情急之下無處可躲。

    猛然間肚子上一陣尖銳的劇痛,連帶著眼前也黑了,王娡只覺得翻江倒海的疼痛痛徹心扉,整個人也軟軟倒了下去,只聽見皇后驚慌失措地喊花枝去叫太醫,便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沉入了意識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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