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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一章 飛羽殿 文 / 暻秀

    王娡與太后談笑了一會,留心看了太后的確是精神更勝往日,心下略略放下心來。

    到底不是怎樣親近的關係,這樣想著,王娡心裡最後一點的愧疚感,也就半分都沒有了。

    正出神,卻是太后突然開口了:「如今啟兒日日臨朝,國事繁多,你們身在後宮,也該替他多擔待才是。」。

    王娡心中一緊,想起章武侯的親信那番話,太后到當真是不願意權柄下移呢。

    她在心裡輕輕微笑出來,雖是女子,想不到太后也有這樣高的心氣。

    只是皇上如今年少氣盛,哪能容許他人成為絆腳石?太后也實在是無謂自尋苦頭。

    她垂下眼睛,濃密的睫毛在眼簾上投下溫柔的陰影:「臣妾知道,必將日日勸皇帝保養自身,以剛朝政。」。

    說罷,她命青寒奉上補品來,嬌笑著說:「臣妾知道太后的東西必定都是極好的,只是這一點也算是臣妾的孝心,還請太后收下,不要嫌棄才是。」。

    太后的手緩緩從那些滋補之物上滑過,笑道:「你這孩子也真是有心了。」。

    為了以示敬重,王娡擇選的都是最好的補品,山參根根根須完整。

    只是此刻她看著這些補品,心內卻是極冷淡的,心境不同,自然想法也有異了。

    兩人談笑許久,端得是一派母慈子孝,言笑歡愉之景。

    直至日沉,王娡方才告辭回宮。

    想來下午通事府的宦官們手腳極利落,不過兩三個時辰,便已是將飛羽殿收拾的妥妥帖帖。

    王娡祖上富貴,眼界也不似旁的小戶女子,且在太子府中,吃穿用度也還是精細。饒是這樣,走近飛羽殿,仍是略有些吃驚。

    只見飛羽殿似乎重新漆飾過,牆體是格外明亮鮮艷的朱紅色,在夕陽下融融散發著暖意。

    王娡笑道:「當真是好漂亮的顏色。」。

    一旁陪侍著的義忠義勇笑道:「可不是呢!下午通事府的公公們說了,咱們飛羽殿用得可是上好的椒紅,最是芬芳名貴不過的。這也是娘娘的殊榮所在啊。」。

    王娡略略收斂了幾分笑意,道:「如今不知多少人看著咱們飛羽殿,一言一行需得謹慎才是。譬如剛才的話,出了飛羽殿就不可再說了。底下新分來的小宮女,你們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緊了,萬萬不可出現第二個墨兒。」。

    提及墨兒,王娡心中沉痾的傷痛又被喚起來,墨兒沒了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只是此事最終連累了程喜月,這是她萬萬想不到的。

    那樣美麗的端莊的女子,眉如秋月言如春水,剛烈清冷,卻是最終以這樣淒涼的方式逝世。

    王娡暗暗攥緊手心,這樣的怨恨,將來她要全部討回來。

    飛羽殿位於未央宮後,乃是未央三殿中最為繁華富麗所在。

    王娡心下歡喜,皇后便居於未央宮正宮,日後往來也是方便許多。

    後宮這麼多人,唯有與皇后在一起時,方才覺得身心舒暢,不必擔心機鋒暗藏。

    走進殿中,才發現殿中陳設極為華麗,竟是滿壁生輝。

    這樣的金光燦爛,自是打動尋常女子心扉,然而於王娡而言,更多的卻是隱隱的不安。

    她伸手緩緩撫摸過那些精緻的陳設,她眼力極好,窗下的青玉榻用整塊碩大的青玉雕成,一望即可知有萬金之數。

    榻上的臘油凍石擺件,玲玲剔透,盈盈欲滴,必定是魏國的貢品。

    魏國盛產臘油石,只是這樣好的水色,也著實少見。

    遑論內殿中央那張沉水香滴木刺金大床,雕著百蝶圖案,花團錦簇,讓人一眼望去,只願就此沉淪了去。

    王娡輕輕皺眉:「實在也是太過奢華,倒叫我心裡好生不安。」。

    青寒貪看這一派紙醉金迷之景,道:「小姐有何不安?到底是皇帝寵愛,才給得起小姐這樣的榮寵。」。

    王娡搖一搖頭:「如今我身居高位,已是讓人是我如眼中釘。飛羽殿陳設華麗如斯,更是逾越祖制。登高跌重,日後若是我有了一點小的錯處,只怕也會被有心之人大肆宣揚,巴不得看我跌下來呢。」。

    容芷面色也是隱隱的憂慮,皺眉道:「依奴婢之見,雖說以娘娘的位分擔得起這些,只是如此點眼,倒是怕容易惹來禍事。」。

    王娡點一點頭,靜靜思索片刻,喚過來義忠,義勇:「你們二人,手腳輕些,去把這幾件最為名貴的擺設挪到庫房裡好生收起來,不許叫落了灰去。別的咱們暫時動不了,也只能先這樣了。」。

    二人得了王娡的命,不敢耽擱,急忙叫了幾個力氣大心思細的宦官,一齊抬了那些擺件出門。

    青寒有些不解:「小姐這是為何?這幾樣擺件都是頂好看的,如今移開來,咱們殿裡也不如方才富貴了。」。

    王娡淡淡抬眼看一看她:「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個道理你竟不懂麼?如今外人看來我是一輪滿月,完美無缺,只是咱們自己不能昏了頭,這樣明裡高別人一等,眾人怎能服氣?為了些身外之物,傷了根本,才是不智。」。

    青寒看她面色嚴肅不似往日可親,當下也不敢再說話,諾諾應了方才罷休。

    一番忙亂下來,已是到了用晚膳的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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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如今各宮殿晚膳不是再有各自的小廚房準備,小廚房不過是做些日常點心罷了。

    因此王娡格外小心御膳房送來的飲食,吩咐容芷她們仔細檢驗了方才敢動。

    今日御膳房送來了一品桂花乳鴨子。醇白的湯香氣四溢,間或有金黃的桂花蕊漂浮其中,煞是好看。

    王娡月份大了,坐著格外難受,因此便叫容芷盛了一碗湯,站在窗邊慢慢飲用著。

    窗外已是一輪皎潔的新月新上樹梢,瑩瑩如玉。

    這並不是她在宮裡度過的第一個夜晚,然而此刻心境早已改變了,她現在的身份,是除卻太后,皇后之外的位高妃嬪。

    不知母親送自己去選秀時可曾想過有今日呢?王娡低下頭慢慢苦笑出來。

    不過一年的光景,卻是天地都換了。彷彿昨日還在金府,身邊還是小小的,軟軟的俗兒,與溫柔如水的永涵。

    今日卻身在這一片繁華富麗的紙醉金迷中,柏木香香味幽然,讓人辨不清今昔往日。

    不知今夜是誰承寵呢?昨日依照祖制,皇帝歇在皇后處,想來皇后必定極為欣喜。

    那麼今日呢?沒有了祖制的束縛,皇后再想見皇帝一面只怕也難了。不知他可是在粟婉容處?

    雖是因為太后的有意打壓,粟婉容位分低,但到底她相貌嬌艷,皇帝與她總有幾分情分在,這不能不讓王娡覺得心亂如麻。

    手裡的湯的熱氣一點一點冷了下去,容芷過來接過她手裡的碗:「娘娘在想些什麼呢?晚膳可是不合胃口?奴婢去叫小廚房做些點心來可好?」。

    「無妨,」王娡揉一揉冰冷的臉頰,轉念又對青寒道:「我如今倒很有些想念往日在家常吃的蘇梅桂花糕,我記著你的手藝是最好的,便你去做些來罷。」。

    青寒聽她說起蘇梅桂花糕,知道她必定是思念從前的日子,心中微微有些酸楚,道:「奴婢這就去辦。」。

    容芷笑道:「娘娘有了身孕口味也刁鑽了些,這蘇梅桂花糕倒不是尋常的吃食,若是娘娘喜歡,不如讓青寒多做些儲存起來,日後想著這個味兒了也好吃現成的不必等。」。

    王娡疲憊地搖一搖頭:「你不知道,這蘇梅桂花糕極精巧,非得剛出籠的方才鬆軟清甜,耐不得儲存的。」。

    然而還有一層意思她在心裡沒有說出來,若是日日看見這蘇梅桂花糕,她心裡真不知道當要怎樣的難過,更沒有把握能夠不露一絲一毫的痕跡。

    青寒手腳利落,不過一頓飯工夫,就用白果瑪瑙碟子盛了數十塊暗紫金黃,芳香撲鼻的糕點來。

    王娡隨手拾起一塊,放入嘴中,入口即化,彷彿還是舊日的時光般熟悉。她眼底濕潤的發熱,似乎有眼淚要落下來。

    今夕何夕,良人何在。月華皎皎,物是人非。

    到底不過是,水風明月兩相知,萬里纖雲空恨晚。

    夜來涼風陣陣,王娡覺得微微有些瑟縮,便閉了窗子,想回到內殿去。

    卻是聽到幾聲靜鞭,接著是崔萬海的聲音:「皇上駕到!」。

    王娡心頭一驚,皇帝今晚還未歇息麼?然而容不得她多想,便匆匆與容芷青寒走到殿門口等候。

    果然是皇上,夜幕之下,他著一身白衣,溫如玉。

    王娡屈膝行禮:「皇上萬安。」。

    皇帝親自扶起她的手肘,笑道:「這麼大的風,晚上夜涼,你也該好生在裡面呆著才是。」。

    說罷與她一同緩步邁進殿內。

    桌子上還有著幾塊未吃完的蘇梅桂花糕,皇上隨意拾起一塊,微微笑道:「你這裡到總有些精巧的吃食。」。

    王娡看著他將那塊蘇糖桂花糕放在手掌裡,心裡莫名的覺得一陣空,似乎是自己一點最隱秘最珍惜的回憶,也被放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她勉強笑道:「鎮明今日怎麼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皇上嚥下一口糕點,表情鬆弛:「方纔和丞相他們商議完了政事,想著來看看你。飛羽殿住的還習慣麼?」。

    皇上環視四周,微微皺眉道:「怎的殿裡少了好些擺設?」。

    王娡含笑遞了一杯蜜水給他,溫言道:「飛羽殿陳設太過華麗,娡兒心內不安。雖是感念皇上寵愛,到底也是太過奢華了。因此我讓他們將名貴的擺件好生收起來,以提醒自己不要恃寵而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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