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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章 身不由己 文 / 暻秀

    王娡不知何故,便探頭去看,卻看見姁兒並著其餘幾個女子,笑盈盈往這裡走來。

    容芷笑道:「這些人怕是早聽聞了消息,趕著來給姑娘賀喜呢。」。

    王娡微微皺了皺眉頭,只覺得這樣似乎太過張揚了些,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人既然已是在宮門口,她總不好閉門不見。

    正想著,一行人已經走了進來。為首的便是姁兒。

    她仍舊是那樣天真不諳世事的樣子,笑著過來牽起了王娡的手:「姐姐今日好大的榮寵,合該要請妹妹喝茶吃點心呢。」。

    王娡笑著摸一摸她的頭髮:「即便是平時,我這裡的點心可曾少了你的?」。

    吳若歎眼裡是極艷羨的神色:「到底是姐姐福氣好,位分高又有了龍種,如今我只當給姐姐道喜沾些喜氣罷了。」。

    王娡見她有些苦澀,便也覺得好奇:「眾位妹妹們位分可也都下來了?」。

    萬靜田點一點頭:「妹妹們福氣淺,不比姐姐位分高榮寵重,不過是少使,八子之類。今日聽聞姐姐被封為美人,賜居飛羽殿,妹妹們心裡趕著一定要來給姐姐賀喜才是呢。只是除了姐姐喜氣臨門之外,倒是許姐姐,位分是良人呢。」。

    王娡心裡驚了一驚,許雲歡樣貌好她是知道的,只是這位分也確實高了些,竟和粟婉容並列,只怕她要恨的不住。

    然而心下也有些微微的喜悅,許雲歡向來與自己投緣,生性又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如今身居高位,以後無論什麼事情,自己也多個幫手共進退。

    她忽然想起姁兒,許雲歡再好,也不敵親生姐妹。

    她柔聲問:「姁兒是什麼位分?」。

    姁兒聞言有些懊惱地低下頭,雙手揉著自己裙子上的香蘭草荷包:「妹妹不過是八子罷了。」。

    王娡心知她年紀輕,初得寵愛,位分想來不會太高,當下有心安慰她,叫她靜心以待來日。

    只是礙於人多,怕著說了反而叫眾人面上不好看,少不得忍了。

    萬靜田咯咯而笑,聲音嬌俏:「最奇怪不過是粟姐姐呢。咱們都以為美人的位子本該是她的,誰曾想是個良人?」。

    王娡見她說的這樣語含譏誚,便知道外面傳言有多麼不堪。

    心下微微有些憂慮,粟婉容一向是個心氣高傲的,如今位分在自己之下,想來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然而她也有些細微的喜悅,自己無論如何,禮制上在粟婉容之前,想來她也不敢人前太過放肆,至於人後,自己多長個心眼也就是了。

    心裡這樣想著,嘴上還是柔柔的口氣:「咱們姐妹也別私下議論了,太后與皇帝必定有他們自己的念頭,哪兒那麼容易就叫咱們這些人揣測了去呢?」。

    柳語嫣溫柔道:「如今咱們太子府裡一起出來的姐妹,就數娘娘得寵,日後也該多提攜姐妹們才是呢。」。

    王娡笑道:「我不過是沾肚子裡這一個的光罷了,妹妹們個個年輕貌美,還怕日後沒有誕育龍種的機會?」。

    眾人說笑了一會,卻是萬靜田慢慢歎了口氣:「如今姐妹們人少也就罷了。只是新帝登基,至多下月,必得有一次選秀,到時候宮裡可就更熱鬧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默然。

    她的話無異於直擊眾人心扉,任誰也不願意宮中再有許多如花似玉的女子以自己爭奪恩寵。

    君恩如水,朝夕可變。

    王娡與她們更是不同,她並不怎樣在意情愛,只是選秀入宮之人,多是名門閨秀,家世顯赫,這樣一來,她那口要爭上游的氣性,難免灰了幾分。

    吳若歎扭著手絹道:「我倒盼望著,選進來幾個面目一般的,看她們做什麼妖蛾子出來。」。

    王娡撲哧一笑,去堵她的嘴:「吳妹妹可別瞎說,後宮女子哪一個不是如花似玉?小心被人聽了去安你一個善妒之名呢。」。

    然而這倒也是眾人的心聲。

    想來她們這些人也是可憐,日日活在金尊玉貴裡,卻也日日活在擔驚受怕中。

    無寵的滋味決計不會好受,這她們都是知道的。

    王娡看不得眾人愁眉苦臉的樣子,便笑著打圓場:「總歸還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呢,何必現下早早鬧得自己不痛快?不如自己心思放輕鬆些。」。

    眾人經她這樣一說,雖是心理仍舊有些不痛快,到底也沒在臉上表現出來了。

    王娡嘴上與大家談笑著,心思卻重得很。

    如此承蒙太后厚愛,自己卻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情,她到底有些於心不忍。

    而如今太后的親弟弟也將遭厄運,自己卻一個字也不能說,也是心中有愧。

    然而,畢竟身不得已罷,她安慰著自己,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順遂自己的內心?

    如此熬過了半日,眾人方才道要準備著下午的遷宮,告辭離去。

    容芷見她們走遠了,微笑著道:「娘娘辛苦了應付著。」。

    王娡疲憊地揉一揉自己的眉心:「累倒也罷了,只是你不知道,如今宮裡對我的位分會傳成什麼樣子。」。

    容芷蹲下身替她繫好宮絛,溫言勸慰著:「娘娘不必在意。身處高位何懼人言?若是眾人

    皆不在意一個人,那才是頂難受的呢。如今娘娘只需安心養胎,來日好好誕下小公主,也就夠她們艷羨的了,萬萬不可做出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平白遂了別人的願。」。

    她打好最後一個結,站起身來,似是自言自語:「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何必在意些流言蜚語呢?」。

    王娡會心一笑,握住容芷溫暖的手:「到底是你懂我。」。

    想來也是啊,身在高位,本身就是流言蜚語做根基的,如何能逃避的開?人們向來又都是拜高踩低的,這樣的矛盾,倒當真讓人覺得可笑呢。

    王娡輕輕微笑出來,與人言可畏相比,她倒是更害怕自己成為被冷落的棄子呢。

    自打進了太子府她便早已知道,往日的溫柔和平必將一點點被消磨殆盡,如今看著鏡中人如水般清冷的眼神,只怕這變化來得比自己想的還要快。

    她漠然起身,沉聲道:「走罷,咱們去長信宮。」。

    從明光宮到長信宮的路程並不近,王娡心裡揣著事,倒希望路程遠些再遠些,也好讓她平定些思緒。

    然而心裡再怎樣不情願,一炷香工夫之後也還是到了巍峨富貴的長信宮門口。

    大長秋正在門口看著宮女們來回掃灑塵除,見得王娡來了,恭敬俯身行禮:「奴婢參見娘娘。」。

    王娡慌忙去扶她:「姑姑這是何苦。」。

    大長秋抬起頭來,眼眸明亮:「娘娘寬待下人,奴婢不敢以卑微之軀越矩。」。

    王娡笑道:「姑姑如今是大長秋,又是太后身邊的近人,我心裡是很敬重姑姑的,還望姑姑不要與我生分了才是。」。

    大長秋笑得謙和:「娘娘不嫌棄奴婢微賤之軀,乃是奴婢三生之幸。太后方才用完午膳,正在靜思。娘娘進殿稍候片刻即可。」。

    王娡正色道:「多謝姑姑美意。只是太后靜思,需得六根清淨才好,我如今懷有身孕怕有所衝撞,便在殿外等候即可。」。

    大長秋苦苦勸她:「娘娘如今即將臨盆,門口風大又寒涼,萬萬使不得的。」。

    然而無論她怎樣勸說,王娡皆是含笑婉拒了,如此一來,大長秋也無法,只得陪她立在門口。

    一盞茶時分後,內殿轉出來一個樣貌精緻的宮女,想來品級也是不低,含笑告訴王娡太后靜思完了,王娡方才起身進殿。

    太后看見她便遙遙招手笑道:「你這孩子,門口吹了半日的冷風,哀家當真心疼。」。

    待到王娡在她身邊坐定,太后便執了她冰涼的手,嗔怪道:「門口立著你不怕傷了胎氣。」。

    王娡笑道:「太后靜思,臣妾不敢叨擾。」。

    太后愛憐道:「你有孝心是好事,只是如今月份大了,更該注重自身保養才是。」。

    王娡乖巧點頭,見太后眼神確實比前幾日明亮,方才道:「太后可見過了臣妾舉薦的大夫?」。

    太后伸手摸一摸自己的眼睛,笑道:「那個叫做鄧銘庭的,當真是醫術精妙呢,如今我眼睛倒也不似往日澀痛了。且我瞧著,他也是個極忠厚老實的人,倒是可擔大任。」。

    王娡心內五味雜陳,臉上卻是滴水不漏的喜悅的笑意:「太后這樣稱讚他,臣妾替鄧大夫先行道謝。」。

    仔細看來,太后臉色也比幾日前好了許多,精神似乎也鬆快。

    而這樣一派寧靜的表象下,也只有王娡知道,那些虎狼之藥是在怎樣一點一滴蠶食這副軀體。

    她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生怕被太后看見了,便急忙舉袖掩飾。

    太后仍舊毫無察覺,笑著道:「你舉薦的人得力,你自然也是有功勞的。如今皇上有了你,哀家倒真真是省了不少心呢。難得你模樣好,性子又平和,不似那些只會捏酸吃醋的小家子氣。」。

    她喝一口茶,徐徐看向王娡:「你可知道,太子府過來的女子眾多,為何唯獨你身居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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