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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 宮宴(二) 文 / 暻秀

    宮宴上的菜色都是御膳房與湯臣日日夜夜不眠不休準備出來的,當真是「王侯一笑,百姓哀啼。」。

    時令菜色多是各諸侯國進獻來的當地美味,如今取來做了菜餚,也是有愛民如子,一視同仁的意思。

    妃嬪們多是生長在長安,因此看見狍子,野豬,大雁等各色野味,不覺又新奇又害怕,咯咯笑個不停。

    皇后起身,舒展雲袖,滿斟一杯西域的葡萄酒,美酒瑩瑩,越發顯得她面如桃花。

    「本宮滿飲此杯,恭祝皇帝登基,願各諸侯國永如今日一般相親相敬。天下與共,一世長安。」。

    諸人紛紛起身祝酒,應和皇后。

    皇帝滿面笑容,舉杯與皇后輕輕碰觸,隨後一飲而盡。

    一派歌舞昇平的祥和啊,王娡微笑著看著眼前影影綽綽的人。

    原本宮宴,都有宦官先行試菜,無毒後方可食用。

    因著諸侯國都在此,皇帝便刻意免去了宦官試菜一道,以表自己對眾人無一絲疑心。

    如此,眾人皆誇讚皇帝仁心德厚,自是坦蕩。

    接下去便是一道極名貴的烏參海子雞湯。

    那烏參是楚國進獻的,乃是雪山之上的千年烏參,最是滋補養身的。

    如此根須完整,根根墨黑的烏參,饒是皇宮見慣富貴,乍看之下也不禁嘖嘖稱奇。

    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個中等大小的白玉盅,裡面便是暗棕色,芳香撲鼻的海子雞湯。

    王娡如今有了身孕,愛吃些葷腥,一時間不覺食指大動,拿了勺子便準備舀些來吃。

    不經意抬眼看見坐在皇帝身邊的吳王夫婦,許是心裡存了疑影兒,只覺得他二人不知為何,不似旁人那般喜悅,卻是有些陰沉沉的樣子。

    當真是草木皆兵了罷,如此宮宴,吳王難道還能派出刺客來不成?

    她自嘲地笑了笑,重新低下頭攪拌著海子雞湯。

    突然只聽到「咚」的一聲,接著便是純貴太妃的驚聲尖叫,王娡心下一沉,立刻抬頭朝著鳳梧台望去。

    只見上菜的一個小宦官,此時口鼻流血,渾身抽搐躺在地上,喉嚨裡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似乎極力要說些什麼,只是拼盡了全身力氣也不能言語。

    他手邊還有一個摔碎了的白玉盅,海子雞湯留得到處都是,還在騰騰冒著熱氣。

    早有膽小的妃嬪嚇得尖叫起來,一時間長年殿內亂成一團。

    王娡心知不對,如此慘狀,必是中毒無疑了。

    太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宮宴中怎麼會有毒物!」。

    太后震怒,眾人紛紛下跪,一時間長年殿不負之前的歡聲笑語,一層濃重的陰霾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

    王娡抬眼去看皇帝,他面色陰沉,嘴唇緊緊抿著,似乎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怒氣。

    難免太后震怒,先是漏夜有人擅闖太子寢殿,而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情,饒是太后脾氣再敦厚,又怎能看人一次次謀害自己的親生兒子?

    眾人皆被要求留在長年殿不許動,以備徹查。

    王娡抬頭去看吳王,只見他面色極為不豫,似乎含著濃烈的恨意。

    倒是吳王妃,似乎還把持的住自己,只垂眼看著地面,並無一絲悲喜。

    皇帝的臉色逐漸恢復過來,皇后面色煞白,卻也不敢隨意說話,只是緊緊抓著皇帝的手臂,似乎在確認,這個人還是完好的。

    「母后息怒,兒臣以為,諸位親眷都在,此事尚不明瞭。若是這樣大肆搜查,未免讓各位親眷寒心。」。

    王娡知道,皇帝說出這番話來,心裡該是怎樣的不甘與憤怒。

    只是,這一切他都隱藏得極好,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太后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哀家知道,只是這樣公然謀害聖上之事,斷斷不能縱容。今日皇帝有上天庇佑方才死裡逃生,那麼下一次呢?」。

    王娡聽她這樣說,心裡不禁有些疑惑。皇帝已是下令免除了試菜這一道,為何小宦官仍能中毒?

    她略略思索一番,便已明白過來。皇帝即使表面放下前日的事情,心中也必定耿耿於懷,寢食難安。

    如此,多疑如他,怎會當真省去試菜這一道?不過是為了安撫眾人之心,將試菜在御膳房就做完了罷了。小宦官才會毒發身亡。

    畢竟是天子,心機之深,竟是如海。

    皇帝語氣已是完全平靜下來,徐徐掃視了眾人道:「既然母后如此說,兒臣依照母后所言就是。只是眾位親眷都請起來,不必多心,此事自是有水落石出之時。」。

    說罷,皇帝喚過崔萬海,對他低頭囑咐幾句,崔萬海便匆匆去了。

    王娡一直留心看著吳王與吳王妃的神色。

    吳王原先還算持重,只是在聽聞要徹查時稍有些慌亂。

    吳王妃則一直是極安詳的樣子,靜靜啜飲著白毫茶,神色平靜,容顏淡漠。

    原以為吳王才是那心機深沉毒辣陰險的,如此看來,吳王妃方才是真正掌權之人。這一對夫婦,當真有趣的緊呢。

    女

    子若是恨了起來,是比男子要冷厲決絕的多的,且女子生性沉穩,不發則已,一擊必中。

    不知為何,王娡倒生出了些許相惜之意。

    只是她仍舊好奇著,皇帝如今動吳王不得,明裡暗裡都得忍讓著。

    只是太后卻不知道這個道理,一心要徹查此事。

    不知真是查了出來,皇帝預備如何應付?眾目睽睽,又該如何偏袒吳王?

    王娡心中猶如一團亂麻,思緒萬千。

    姁兒輕輕牽著她的手,眼裡淚光盈盈:「姐姐,我害怕。」。

    王娡心下驀的一軟,那個暴斃的小宦官早已有侍衛拖了下去,只是潔白如玉的磚面上,還殘存著一點猩紅的血跡,望之可怖。

    她摸一摸姁兒的頭,輕聲道:「別害怕,不干咱們的事。你只要安靜坐著即可。」。

    姁兒咬牙點點頭,目光仍舊是驚懼的。王娡一下下拍著她的胳膊,彷彿仍是兒時在家中,安慰著被狸貓嚇到的姁兒。

    驟然看見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且是以這樣可怖的方式,王娡雖是心智堅強,也難免覺得害怕。

    只是她卻不能顯露出來,自己是姁兒的姐姐,必得讓她安心才是。

    殿中沉靜如寒冰,菜餚精美,卻無人去動。

    皇后面色還是蒼白的,只是勉強端著氣勢,不失了皇后的身份。

    粟婉容見機,倒了一碗葡萄酒送至皇上面前,嬌聲道:「皇上今日受驚,且飲一些葡萄酒定一定心神罷。」。

    皇上正是皺眉沉思之際,見她慇勤,也略略微笑一下,伸手接過酒碗。

    粟婉容見皇上並未拂了自己的面子,不覺面有得色。

    只是如今非是尋常時刻,王娡一時也顧不上她。倒是太后,深深看她一眼,方才重新低下頭去。

    不多時,崔萬海便一路小跑著進了殿。

    他想來是跑得急,額頭上儘是晶亮的汗珠,語氣也微微有些喘。

    皇帝見他來了,立時站起身道:「究竟為何?可是查驗清楚了?」。

    崔萬海趕緊跪下,平復了聲音方才道:「奴才無能來的遲了。請了太醫院的太醫們一齊查驗了,原不是什麼毒物,只是方纔那個小宦官,自己吃錯了東西。與他同班的奴才說,昨日裡這小子守夜,為了暖身子吃了些狗肉,今日當值前覺得身體燥熱,問御膳房討了一碗綠豆湯喝了。誰曾想,這狗肉萬萬不可與綠豆湯同食,二者生性相剋,食之必死無疑。」。

    又是一個生性相剋!王娡幾乎要冷笑出來了,此時此景,倒是很有些當年程喜月小產的樣子。

    這個結果,是她意料之中的。

    皇帝為了不惹怒吳王,勢必不會怎樣追究此事。

    只是太后的面子也不能不顧。崔萬海早就活成了人精,又有皇帝的暗授,自然明白如何不露痕跡地將此事遮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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