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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 宮宴(一) 文 / 暻秀

    宮宴設在長年殿,自日沉起,日夕落。

    一兩個時辰內,皆是歌舞不休,佳餚美酒,端的是一片繁華富貴之景。

    王娡換了淺紅色的家常服飾,只以通水玉裝飾,既是不減貴重,卻也是有幾分如常的和氣。

    長河落日,夕陽西沉,午時還是那樣明亮刺眼的日光,如今也有了幾分溫和暗沉之意,幾乎可以直視了。

    若是還在金府,今日對於自己不過是尋常一天的日出日落,並無什麼特別之意。

    只是自己如今身在長安皇宮,今日種種,幾乎是改變了自己從此以後幾十年的命運罷。

    最道不過是,人間世事無常。

    走了一炷香工夫,長年殿便已遙遙在望,落日流金,長年殿在日光之下,猶如神明之地,端的是數不盡的富貴華麗。

    王娡收拾好萬千思緒,露出極明媚歡悅的笑容,扶著青寒的手,緩緩拾階而上。

    膝蓋雖是以藥酒揉捏許久,仍舊有微微的刺痛,走起路來幾乎要出冷汗。

    她無法,只得緊緊抓著青寒的手,試圖減輕疼痛。

    臉上一絲一毫也不敢露出不豫之色,在這樣人人皆是真心假意微笑的時刻,一張淒苦的面孔,該惹來多少厭惡,她不是不知道。

    殿內歡聲笑語,帝后端坐在最高的鳳梧台上,含笑看向下面的眾人。

    所謂鳳梧台,取了鳳凰棲息梧桐木上之意,以梧桐木並赤金鍛造,台身便是鳳凰的羽翼。纖毫畢現,盡態極妍。

    皇帝仍舊是明黃色的服制,王娡忽的意識到,從此以後,這個男子身上,便永遠是這樣威嚴明亮的黃色了罷。

    作為太子之時,他多穿天青,乳白一色衣裳,氣度嫻,爾今帝王之威,竟是一件衣裳,就可以體現的淋漓盡致。

    皇后穿著一件天水碧色的百里長裙,眉目間皆是滿滿的笑意,含情脈脈望向身旁的皇帝。

    她是真心的高興,於她而言,今日是自己心愛之人夙願得償的一日,譬如苦讀十年一朝為官的寒門子弟之妻,皇后此時不過是一個愛慕丈夫,為他的榮耀歡愉的女子。

    帝后身邊左側,便是坐著無時無刻不含了端莊笑意的太后。

    數月前溫柔敦厚的女子,而今突遭重重變故,也是一夕之間,迅速老去,如玉的眉目間已是有了點點歲月的痕跡。

    只是如今在玄色衣裳的襯托下,越發顯得氣度華貴,叫人不敢小視。

    到底是在這深宮之中生活了數十年的女子,一舉一動,都深深烙刻下皇家的威儀。

    王娡笑盈盈地,面向帝后深深拜倒:「臣妾參見皇上皇后,願皇上皇后金安。」。

    皇上見她來了,眉眼之間笑意愈甚:「如今你即將臨盆,一舉一動都該小心,便去你妹妹身邊坐著罷。」。

    王娡恭敬答道:「皇上厚愛,臣妾不敢不遵守禮制祖規。」。

    她轉向太后,復又行大禮:「臣妾恭祝太后,鳳體康健,福壽綿延。」。

    太后見她如此,笑意深深舒展開來,對皇帝道:「哀家常常誇娡兒這孩子懂事知禮,如今皇帝可也看見了。」。

    她雖是聲音平和,似乎只有笑意,王娡仍是極敏銳地,從她的氣息之間聽出些許不順之意,便轉念明白過來。

    自己並不是來的最早的,萬靜田,吳若歎,粟婉容皆已是早早落座。

    可是從太后這樣不順的語氣看來,她們倒是疏忽了太后的禮儀,難免惹得太后頗有微詞。

    皇帝聲音溫和:「母后所言極是,兒臣也時常覺得,娡兒守禮知進退,是個最明白不過的。」。

    王娡面色紅了一紅,低低道:「臣妾謝皇上稱讚。」。

    皇后愛憐道:「快去你妹妹身邊坐下罷,這樣總站著說話,也是該累得慌。」。

    王娡聞言,方才靜靜走到姁兒身邊落座。

    如今皇帝登基,權傾天下,人人都是現實的,自然百般奉承討好新帝,以期獲得些許聖寵。

    如此這般,難免冷落了太后。而暫且不說太后與皇上母子情深,便是她的身份,也斷斷不容人忽視了她去。

    這樣處於巔峰的人,若是覺得自己因為年老權柄下移,得不到眾人昔日的尊重,那該是怎樣不甘的恨意,即使太后性子再平和,也無法容忍這樣僭越的事情,王娡心裡十分清楚。

    而如今,自己場面與情面都做足了,自然是能得到太后的憐惜。

    宮中的時日,日久天長。太后的權力也並未如外界傳言那樣完全下放,生活了這麼多年,她早是有了自己調度後宮前朝的能力,如今能得她的憐惜,日後宮中之路必是更為暢通無阻,任自己浮沉。

    想到此節,王娡露出一個不動聲色的笑容。

    姁兒眉眼之間皆是三春桃花般的笑意。那樣年輕嬌艷的臉龐,在這古老沉靜的皇宮中,顯得格外生動。

    姁兒還小,想必也是被這樣的榮華富貴迷了眼睛,尚不知前路如何罷。

    雖是心中有無盡隱憂,王娡仍舊不願將擔憂寫在臉上,含笑牽過姁兒的手,細細問了幾句,不外乎是睡眠可好,身體可有不適。

    姁兒因著姐姐在一旁,

    更是比往常活潑動人不少,一句句笑著答了,笑聲如同束在衣襟帶上的銀鈴,讓聞者歡悅,見者傾心。

    雖是按照規制,不能說話,她和皇上又坐得遠。只是時時感覺到他投來的炙熱憐惜的目光,王娡仍舊是心下安定,以微笑示意回去。旁人看來,當真是情意綿綿。

    所幸,她還管得住自己的心,初遇時太子的溫潤如玉,仍舊沒有被日後的刀光劍影,重重猜疑完全消磨掉。

    即使知道他犯下大錯,生性其實是陰冷毒辣的,又能怎樣呢?

    自己是他的宮妃,她不會蠢到親自摧毀賴以生存的綠蔭遮蔽。

    諸侯王攜著各自的王妃,逐漸前來。

    王娡冷眼看著,卻不能從他們面上看出分毫心中所想,人人似乎都是極為恭敬的樣子,叫人難以探求他們真實的心境。

    「吳王,吳王妃到!」。

    崔萬海的聲音將王娡拉回現實。

    聽得吳王的名字,她心中一凜,便仔細抬頭去看。

    吳王與吳王妃緩緩行進來,二人身著華服,面目平和。

    這樣看來,吳王倒是稍稍減去幾分陰冷狷介之氣,只是眉目之間,仍舊凌厲。

    吳王妃也是如常的諸侯王妃模樣,臉上的笑容幾乎無懈可擊。

    這樣的一對人,站在一起,倒真的讓王娡想到了:「夫妻多是同心同性。」。

    想來也是,多年之前的喪子之痛,二人便是這樣一同度過的。

    饒是先帝多年來曲意撫慰,想來仍舊是不能解他們心頭之恨。

    吳王單膝跪下,行禮道:「臣恭賀新帝登基,願皇帝福壽萬年。」。

    一舉一動,皆是尋常人臣之樣。

    只是他的話語太過簡潔利落,倒叫王娡心中升起一絲疑慮之情,只覺得隱隱有不妥之處,又未可知。

    皇帝似乎全然忘了前幾日的刺殺之險,那笑容看起來是極為真誠的:「吳王不遠萬里從封地趕來,忠心之情溢於言表。還望今日不要拘束,怡情享樂才是。」。

    吳王恭敬退下,口中語氣不改分毫:「臣必尊陛下旨意。」。

    這樣談笑了一杯茶工夫,就聽得宮樂府奏起角徵羽之意年,如芙蓉泣露,鳳凰和鳴。王娡知道,這便是宮宴之始了。

    衣著鮮艷華貴的宮女,流水一樣行進殿中,奉上各色菜餚。

    宮中講求喜慶,僕役之人無論有怎樣的煩心之事,在見到主子時,必得是面帶笑容,以免讓主子看了煩厭。

    多少如花一般青春貌美的女子,靈巧穿梭在殿中。

    所到之處,皆是香風陣陣,巧笑倩兮,直叫人沉淪了去,夢裡最是溫柔鄉啊。

    宮中宴請,且諸王同在,便是最高的規格,菜色無不精美華麗,引人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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