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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章 宮闈亂 文 / 暻秀

    王娡笑意淺淡:「這般以自己的孩子做筏子博取寵愛憐惜,怎配為人母?好生生的教壞了孩子。孩子生性清明,如此教會他曲意逢迎,女子之間的心機。將來怎麼能有男兒氣性?」。

    容芷深以為然,卻也是猶豫了半晌:「如今且不論她粟婉容是以什麼法子得寵的,只是她早已視姑娘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如此姑娘不能不防著。」。

    王娡想起一事,鮮艷的唇間反而有了柔柔的笑意:「想要害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她安靜垂下眼睫,鴉青色的睫毛在眼簾下投射出細密的陰影,似是蘊藏了無限心事。

    這一夜,雖然是擔驚受怕,心緒不寧,到底也是鄧銘庭的方子奏了效,不多時便已是困意頗深,沉沉睡去。

    睜眼時已是接近黎明,王娡幾乎以為遲了,慌忙起身坐起。

    卻是青寒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小姐不要急,崔公公方才說了今日不比往日,總得再過一個時辰才出發呢。奴婢服侍您起來洗漱罷。」。

    聽得如此王娡方才安下心來,慢慢翻身下床。

    入宮覲見雖是不止一次了,卻是次次都大意馬虎不得。

    以後深宮裡的日子,若是有太后多加照拂便是再好不過的了,實在不可失了她的憐惜。

    如此想著,王娡選擇了簡素些的衣衫來穿,謙卑柔順者多得長輩歡心。

    這便是母親自幼教導她的,如今看來很有幾分道理。

    她嘴角含了清淺的笑容,慢慢地將一支沉水香木鑿成的釵子埋進髮辮裡去。

    沉水香香氣清幽,經久不散,愈發顯得人氣質端和,溫柔大方。

    這樣收拾了約莫一頓飯工夫,容芷悄悄進來說,宮車已是等候在門口了。

    王娡扶著青寒的手小心地登上宮車,看著拉車的小宦官放下明黃色百鳥朝鳳的車簾子,這簾子的花紋她是極熟悉的了。

    伸手撫摸上去,細密的金線帶著堅硬的質感,使得指腹柔軟的肌膚微微生疼。

    這便是天家富貴了罷,她癡癡地想著。

    捨棄了溫柔如水的舊時光,去擁抱堅硬的冰冷。究竟會否得不償失?

    她不敢往下想了。如今只剩一口氣撐著,不望歸途只見前路,她害怕這樣想著,便再也沒有了往前走的勇氣。

    宮車車輪聲音極輕,一點一點將她拉回現實。

    垂目看著交疊放在裙擺上淺白如玉的雙手,雖是刻意去了裝飾,也還是有著精緻奪目的首飾。

    提醒著她,她早已不是昔年金家溫柔和善,無語無求的那個王娡了。

    她用力攥緊手指,南珠戒指在掌心留下清晰的痕跡。

    不多時,宮車的聲音慢慢停了下來。

    王娡撩開簾子一看,宮車停在了未央宮門口。

    晨光熹微裡的未央宮,便是鍍了一層柔和的微光,減了幾分素日裡冷硬的氣勢。

    崔萬海從前面小跑過來:「姑娘到了,太子爺先去看望萬歲爺了,不多事情就來陪姑娘。」。

    王娡驟然想起那日鎮明的眼神,一道陰霾掠過心頭。

    到底還是未曾說什麼,只蓄了謙和的笑容邁步走進未央宮。

    皇后彷彿剛祝禱完,正在用清水浣手。

    見她來了,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你來了?」。

    王娡留心看了,自上次後一別數日,皇后似乎一日日蒼老下去了。

    原是那樣光潔動人的女子,如今眉梢眼角竟是有了細細的皺紋,似乎病的那個人是她一般。

    然而外貌再如何憔悴不堪,氣勢也不曾減去分毫。

    依舊是雍容華貴的樣子,卻又是眉目和善,見之可親。

    王娡俯身行禮:「妾身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親自扶起她的手肘,目光柔柔的望著她的小腹:「你這孩子也太過守規矩了,我叮囑過你有了身孕便可免禮。」。

    王娡巧笑倩兮:「皇后娘娘厚愛,妾身卻不敢不遵守長幼尊卑秩序。」。

    皇后聞言很是滿意,點一點頭道:「若是人人都如你這般懂禮便就好了。」。

    說罷親自給她端了糖蒸酥酪來:「孕中宜多吃滋補之物。如今你的肚子到很有些顯出來了。」。

    王娡聽的她這樣一說,便也低頭去看,果然前幾日還不甚明顯的身形,如今已是小腹微隆。

    想起鄧銘庭的話,她心裡便有了一絲隱隱的憂愁。

    伸手靜靜撫摸著肚子,她微微笑道:「妾身也覺得這個孩子頗為鬧騰,常常胎動得讓妾身都不得好睡。也不知是男是女,若是個女孩子長大了也這般鬧騰當真是不應該。」。

    皇后目光柔和:「生男生女都好,如今啟兒已經有了陵城,本宮也有了粟皇孫,倒是很希望有一個乖巧的小公主陪伴膝下,也好多些天倫之樂。」。

    王娡聽得她如此說,方才放下心來。

    她自是希望有一個乖巧貼心的女兒,卻也不能不顧及著皇后等人的意思。

    如今看來,倒是自己多慮

    了。

    她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笑道:「那待到妾身平安誕下孩子,便日日抱了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笑容舒展:「日後住進宮中,本宮也願意天天看見你們母子。難得有你這孩子一樣大方可人疼的,本宮是見了就歡喜。」。

    王娡心下愈發安定,斟酌再三,便忽然換了語氣:「太子府裡諸位姐妹都是好相與的。妾身素日多得照拂,只是皇后娘娘想來還不知道罷,程喜月妹妹不在了。」。

    語至最後,已是含悲含泣,大有哽咽之意。

    皇后果然被觸動了情腸,急忙問道:「昨日聽她們說了,只是好端端一個孩子怎麼就沒了?當真是沒福氣麼。」。

    王娡仔細揣摩了語言方才道:「妾身也不甚清楚。只是是粟婉容姐姐處置的,說是侍女不甘心程妹妹口出惡言方才下了狠手。肅姐姐原定是要隨便拉去亂葬崗埋了的,到底太子妃娘娘仁厚,給了名分方才下葬的。」。

    皇后聽著臉色便有些陰沉,王娡知道話已經是起了效果。

    果然皇后皺眉道:「府裡的事情怎麼能由著她做主?太子妃是擺設麼,也太蠻橫了些。」。

    王娡笑道:「想來粟姐姐一向果敢利落,自是在這些上上了心。」。

    皇后聽得愈發不快:「為人妾侍怎可如此,她若有這閒工夫,不如好好教導陵城那孩子來的實在。」。

    王娡笑得愈發和婉:「長公子很是聰明伶俐呢。前日太子不知怎麼的與粟姐姐似乎有了些誤會,便是長公子吟誦《孝鳥賦》打動了太子,不至於使他們失了和睦。」。

    皇后眉間不豫之色愈發凝重:「陵城才幾歲的孩子?能知道什麼孝鳥賦?怕就怕是有人存錯了心思,用這孩兒做幌子呢。」。

    王娡低頭默默不語,皇后怒氣愈甚:「矩允!」。

    應聲而來的是一個秀麗端莊的宮女,雖是年輕的樣子,眉目間卻是精明能幹。

    「你即刻便讓侍衛送你去太子府。先去找巧慧那孩子,讓她不要忘了我上回叮囑過她的話。接著你便去告訴粟婉容,讓她多多留心陵城那孩子的功課,別的便少插手些為好。」。

    矩允領了命,即刻便轉身出去了。

    皇后怒氣略微消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啟兒怎的還沒有過來?可是皇上有什麼交待?」。

    王娡笑道:「想來是耽擱了,那便讓妾身陪娘娘說說話罷。」。

    皇后笑道:「如今不知怎麼的,心裡總是頗不安定。想來和你們說說笑笑興許好些。」。

    王娡倒了一點茶,微微笑道:「娘娘不嫌棄妾身聒噪就好。」。

    二人又談了許久的話,眼見的天色略黑,王娡心中也有了一絲異樣的不安。

    突然外面一片喧鬧之聲,皇后倏的起身去看:「到底是怎麼了?」。

    進來回話的是一個衣著極體面尊貴的宦官,此刻滿臉慌亂:「回稟皇后娘娘,皇上他…怕是不好了!」。

    皇后乍聽之下幾乎癱軟在地,王娡急忙扶了一把,情急之下只得對那個宦官說:「麻煩公公立時備車。」。

    那名宦官雖是驚慌不已到底也還穩得住:「車子便在這未央宮外面,勞煩皇后娘娘走一趟。」。

    王娡扶著皇后,只覺得她身體的大部分重量似乎都壓在自己身上。

    皇后手指冰冷,眼角已然有了淚光。

    王娡輕聲道:「娘娘別慌,皇上真龍天子想必無礙。若是見到娘娘這個樣子,想必是要傷心難過的。」。

    皇后聽的這話,似乎略略回過神來,穩住了身形:「上車,咱們立刻去承光殿。」。

    一路上王娡心驚不已,從未覺得這宮中的路如此漫長。

    皇后坐在她身邊,似乎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一盞茶工夫方才到了承光殿,皇后不待人攙扶,急急走進殿中。

    王娡見狀只得快步跟了過去。

    繞進殿裡便覺得氣氛頗為沉重,似乎整個太醫院的御醫們都到了,人人都是面色凝重神情肅穆。

    空氣裡瀰漫著病人特有的行將就木的腐朽氣味,即便是上好的安神香也掩蓋不住。

    恍惚間見得正中間沉香木的大床上臥著一人,太子端立於旁邊雙目微紅。

    皇后見狀也再也無力維持氣度,眼角立時滑下淚來,沖洗了精心裝點的脂粉,更讓人覺得不忍目睹。

    太子見皇后來了便急忙走上前攙扶:「母后注意身子。」。

    見到王娡,他微微皺眉關切道:「你怎麼來了?」。

    王娡神色恭謹:「妾身陪娘娘說話,聽得如此便不能不來。」。

    平日裡雍容端莊的皇后此刻已是儀態盡失,看見臥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皇上,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下來。

    王娡心中微微感傷,此時拋棄了天下之母的身份,她也不過是一介平凡女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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