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空餘恨 文 / 暻秀
王娡依言坐好,心中更加難過,如今尚離貞女樓有百餘米,變已是風寒交加,不知貞女樓內又是怎樣的寒冷苦淒?
到底是程喜月沉不住氣,她頗有些惱火,盯著自己合在粉紫色四角裙上的手,竟是白白辜負了自己一片保她平安的苦心。
如今落的這個下場,日後想要再翻身,恐怕就是難上加難了。
正思緒不定時,卻感覺轎子輕輕巧巧落了下來,王娡心知是到了。
青寒走過來低聲道:「小姐下轎當心。」。
說罷伸出手來讓王娡扶著。
夜晚的貞女樓比白日更加可怖陰森。
樹木遮天蔽日,白日裡倒還覺得清涼,夜晚只看的樹蔭影影綽綽,兼之寒鴉悲鳴,愈發顯得蒼涼惆悵。
王娡歎了一口氣,命青寒收拾好包袱,便小心翼翼拾階而上。
貞女樓門口的侍衛倒是不少,太子府的侍衛皆是長安南軍撥過來的,最是敏銳驍勇不過的。
平日見他們總是不苟言笑,如今卻只覺得有人在門口戍守著,也添了一重心安。
侍衛們見是王娡,便不敢多阻攔,由得她們進去了。
貞女樓內寒風陣陣,因著樓體輕薄,兼之北方寒冷,愈發顯得寥落。
王娡明白,這樣不能御寒的樓體本身也是刑罰的一種,便覺得極為不忍。
走了幾步,轉入內室,便看見程喜月正靜靜坐在臨窗的榻子面前,猶自穿著早晨的衣裳。
見她來了只是淡淡抬起頭:「你來了?」。
彷彿這裡不是貞女樓,而是她原先所居的德陽殿,王娡也不是過來探望罪人,只是最尋常不過的妃嬪拜訪一樣。
王娡見得她並未哭鬧自怨,心下也稍稍安定了幾分,勉強笑道:「是我來了。」。
程喜月捲一捲袖子,笑道:「此處不比德陽殿,還望姐姐自便,不要嫌棄才好。」。
王娡也不在意,只隨意在她對面盤腿而坐。
卻看到一旁的素色小茶几上堆著幾樣衣料並各色吃食,不覺驚訝。
程喜月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笑得如同雨後的荷花:「這些東西,是下午雲歡妹妹送來的。」。
王娡思量著問道:「許雲歡?」。
程喜月點一點頭:「正是。她倒也是個有氣性的,和我說了好一會子話方才離開。」。
王娡點一點頭:「許妹妹我瞧著真真是傲骨錚錚,與別的世家女子都不一樣。」。
說罷招手讓青寒上前,笑道:「許妹妹先做了人情,這也是姐姐的一片心意。貞女樓地處陰濕,女子身體又是宜暖不宜寒的。我便帶了一些平日裡自己留著穿的厚實衣服來,來的倉促,妹妹不要嫌棄衣裳粗舊才好。還有這些,府裡的下人們多的是拜高踩低的,怕是你以後的吃食也不如以往精緻了。我帶了小廚房留著過冬的風乾鴨子並一些容易貯存的點心,你也可以吃得好些。」。
她心裡難受,又怕程喜月見了傷懷,因此不住地說著話,好掩飾了去。
程喜月微微笑著:「到底是勞煩姐姐費心了。」。
王娡握住她的手道:「我能給你費這一時的心,可是日後長長久久的可怎麼是好?先前你允諾過我不會莽撞行事,怎麼的這般想不開?」。
程喜月的手寒涼無比,目光也是冷冽的:「我若是將此事按捺下去,日後便是她粟婉容有什麼過錯,太子也會顧念她是陵城生母而不會置她於死地。我若是成功了便能了卻了我孩子的仇,只可惜我命不好,生生失了手!」。
王娡歎了一口氣:「你可知我今日為何要保你性命?如你所言,人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只要你還活著,天長日久,誰也不知道將來的變數。留你的性命,也是日後好有別的打算。這次你可不能糊塗了罷。」。
程喜月望著窗欞上的月光盈盈,反手握住王娡的手:「姐姐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在這貞女樓中,便已經是半個死人了,哪裡還出得去呢?只希望姐姐記著一樁事,她害了我的孩子,也險些害了姐姐的。我如今不中用了,姐姐卻還是寵愛濃厚,萬萬不能像我一樣被人算計了去。先下手者是為強,姐姐何時有了十分把握,斷斷不可輕易饒了她。」。
王娡明白她的恨意之深,便瞭然地拍一拍她的手道:「你且放心,我必不會忘記是誰指使我的丫鬟來誣蔑我的。倒是妹妹,如今在這個地方,更要好好保養身子,才能為日後作打算。此番可帶了奴婢進來照顧?」。
程喜月點一點頭:「我是戴罪之身,自然不能比照從前的規制。到底是太子妃仁厚,開恩允許我帶了品茗進來。」。
說罷招手喚品茗上來收拾了包袱。
王娡留心看了,倒也是日常常見的丫鬟,生得清秀沉默,似乎也還忠心可靠,便略略放下心來。
卻是青寒上前低聲催促:「已經是是日晚時分了,天黑路難行,小姐不如哪天白日裡再來罷。「。
程喜月聞言看一看窗外濃厚的夜色,道:「竟已經是這樣晚了,姐姐今日不如先回去罷,囑咐妹妹的話妹妹也都記住了。」。
王娡雖是心有不忍,卻也耐不過時間確實極晚了。
只依依攜了程喜月的手:「你好生保養著,我過幾日再來看你。」程喜月笑一笑,喊道:「品茗
,替我送送王姐姐。」。
品茗應了一聲,卻是耽擱了一會兒方才出來。
王娡也不甚在意,只與程喜月見了平禮之後方才慢慢走出貞女樓。
回延荷殿的路上王娡心裡平靜了不少,見程喜月未曾自怨自艾她心裡也好受了些。
月光溫柔如水,灑在地上一片清輝。
王娡輕輕歎一口氣,如今尚在府裡,便已經是這般驚心動魄,將來入了宮,不知有多少故事呢。想到此節,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回到殿裡,容芷奉了宵夜進來,是一道黃芪烏骨雞,香味醇厚。
容芷笑道:「鄧大夫也是盡心,日日命人送了不同的養氣補身的方子進來。奴婢覺得食膳倒是比那些藥好的多了,是藥三分毒,哪裡有不害怕的。」。
一旁伺候的義勇也接腔道:「奴才這幾日與哥哥日日留心看了,鄧銘庭倒真真是個行事坦蕩的。日日去大夫院點卯兒坐了診,無事時多是翻閱醫術古籍,未曾和別的宮殿裡人有往來。想來在大夫院當真是個安靜角色,倒是韓朝暉韓大夫惹人注意些,似乎是大夫院的領事吶。」。
韓朝暉這個名字讓王娡覺得似曾相識,皺眉想了片刻便已明白過來,他便是那個在喜月小產之時一口咬定只是食物寒涼侵體的大夫。
心中猛然一動,意識到此人心計深沉,決計不可為自己所用,想來也是粟婉容那一派的人物。
沉吟片刻,她轉首問容芷:「幾更了?」。
容芷望一望窗外,皺眉道:「想來左右也有子夜了,姑娘有什麼吩咐?」。
王娡聽得已經是深夜了,便也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大夫院也已經落班了,無謂惹得閤府驚動。明日一早你們去給我請了鄧大夫來,只說是把平安脈。記住,要悄悄地請他來。」。
幾人見王娡神色鄭重,急忙應了。
因著王娡有孕,夜裡為防著她要茶要水,這幾日都是青寒與容芷在房內陪她睡的。
今日王娡經歷多樁變故,一時竟是睡不著。
容芷聽到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小心翼翼地輕聲問:「姑娘可是要要些什麼?」。
王娡索性坐起身來,皺眉道:「不知怎麼的,今日格外精神些,竟是睡不好。」。
容芷聲音溫柔:「姑娘想來是用心太過了,不若奴婢們陪姑娘說說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