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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章 貞女樓 文 / 暻秀

    程喜月淡然回答:「你自是隱藏至深,否則我為何出此計策?我既知事敗,只求能去陪我的孩兒,還請太子治罪。」。

    太子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聲音苦澀:「謀害公子生母,賜自盡。」。

    王娡大驚,顧不得禮儀,急忙跪下來道:「妾身但求太子三思。」。

    太子皺眉走過來扶起她:「有什麼話坐著說便是,如今有了身子了,動不動就跪於胎氣不妥。」。

    王娡盈盈道:「程妹妹犯錯在先,妾身實在不敢為她爭辯。只是到底妹妹也是一時糊塗,粟姐姐福澤深厚,並未釀下惡果。且我朝實行寬仁之政,亂世方用重典。還望太子饒恕妹妹一條性命。」。

    一室寂靜無聲。

    良久,太子目光複雜,目光散漫地注視著瑞腦銷金獸裡裊裊升起的乳白色霧氣,道:「那便如你所言。關進貞女樓,終身不得外出。」。

    王娡聽的貞女樓三個字便明白了。

    那是府裡最北邊的所在,終年陰濕,多是用來安置犯了錯誤的奴婢。

    然而既然能留下程喜月一條性命,日後地久天長再慢慢打算也是不遲。

    當下不動聲色低了頭:「太子仁慈。」。

    驟然得生倒也沒見程喜月有多麼大的反應,仍舊是那幅淡漠的樣子,彷彿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靜靜跪下道:「妾身入府不足年餘,承蒙太子太子妃不棄。妾身無禮,多得照拂。爾今別去,此生不復相見。唯願太子太子妃日後一生恩愛,福澤綿延。妾身相信,善惡有報,天道輪迴,必不會使一人含冤。」。

    說罷徐徐起身,身影清瘦,太子妃見之不忍,轉首吩咐道:「祝安,祝允,好生送了程姑娘去。」。

    王娡眼見得她一步一步離去了,經過王娡時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道謝卻仍舊是平靜無波瀾的神情,彷彿古井般平靜深邃。

    眾人皆看著程喜月走遠了。

    粟婉容聲音婉轉:「太子好慈悲,只是她這樣謀害長公子生母,怎得這樣輕易饒了她去?」。

    她含嬌含嗔,配上她鮮艷的容顏,其實是很嫵媚的。

    然而太子只淡淡地看她一眼:「娡兒有句話說得對,亂世當用重典。你既然無事,饒她一條性命也是給陵城積德積福。」。

    粟婉容還要再說,終究是看了太子的臉色不敢多言。

    太子遙遙地朝王娡伸出手:「鬧騰了大半日你也累了,不若我陪你回寢殿罷。」。

    眾目睽睽,王娡頗是不好意思,到底是低了頭朝太子走去。

    臨出門前太子淡淡掃視眾人:「如今宮中府中事務眾多,你們凡事多聽太子妃教誨,方才是好的。」。

    太子妃想來許久未曾聽過太子這樣溫和的話語,當下含淚起身行禮:「臣妾一定不辜負太子厚望。」。

    她與王娡目光交接,彼此皆是微微一笑。

    太子一路牽著王娡的手回了寢殿,埋怨她:「你也真是,早晨寒涼你又懷有身孕,怎麼這般不當心?」。

    王娡撫摸著小腹:「喜月姐姐以前待我極好,我尚不知發生何事,只想著要去瞧瞧喜月姐姐。未曾想姐姐竟這般糊塗。「。

    她抬起溫潤的眼眸注視著太子:「今日鎮明願意聽娡兒的進言,娡兒實在是感激不盡。」。

    太子輕輕攬著她的肩頭:「若不是你點醒,我也實在想不到此事仍有不合情之處。只當是為咱們的孩子積德,」。

    他在王娡的耳邊笑道:「況且你有一句話說的極對,亂世當用重典。小到家戶,大到國家,談治刑罰時也該溫和寬仁才好。如今天下翕然,自當以黃老之道治國,方才能得天下長久安定。」。

    王娡側頭看向他,在談論這些事時,他的目光炯炯明亮,心中似有天地經綸。

    王娡低下頭笑了,想來自己身邊的這個男子,也必將是成為極好的皇帝罷。

    二人回到殿中,青寒端來了各色果品,一色的時令鮮果鮮脆可人。

    太子慢慢地剝了一枚青果:「這兩日我依你所言,收攏了不少麗競門的人。當真是機敏能幹的,身手也好。不出幾日,已是將長安附近情況摸得清清楚楚。」。

    他將剝好的青果遞至王娡口中,繼續道:「如今諸侯各國雖是表面風平浪靜,一派繁榮。只是若這些暗使所言為真,那麼也是有些人蠢蠢欲動,頗不安分。」。

    王娡嚥下了青果,果肉多汁,清甜爽口,猶豫道:「那鎮明預備如何?」。

    太子手指叩著水晶琉璃盞兒,聲音低沉:「我之枕榻,豈容他人酣睡。父皇執政時,對待諸侯多是寬容忍讓,如今父皇病重,竟是有人慢慢顯出樣子來了。」。

    王娡明白他的意思,當下憂慮道:「諸侯盤虯軋結,多有交往。想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出除了去的。」。

    太子點點頭:「我自然知道。父皇執政仁厚也有他的好處,安撫吳國倒是為我留了不少可用之人,將齊國一分為七也解決了我的心頭大患。」。

    王娡輕輕吁出一口氣:「如此鎮明若是要解決諸侯之亂,也不會那麼困難了。」。

    太子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母后尊崇道家,自幼教導我學習道家學說,講究無為無不為。況且,多年以前秦末民變,

    楚漢相爭的虧空尚未補足,此時也該與民休息,厲行節儉。只是,」他眸中橫過一道冷光:「諸侯之亂必是要解決的。」。

    王娡心知他已有打算,便不欲再勸,只笑吟吟擇了一盤果子道:「太子英明,娡兒到底是婦道人家,聽聽也就罷了。只是太子總是與妾身談論國事,肚子裡的孩兒可要責怪父親不疼惜他了呢。若是個女兒,成日裡聽這些好沒意思。」。

    太子被她逗得笑起來,伸手溫柔地撫摸上她的肚子:「無論男女,只要平安健康就好。」。

    王娡笑得溫婉:「太子倒是很有慈父之相呢。」。

    如此靜默溫柔的好時光,兩人恬淡相守,日光熹微,竟是生出了幾分溫暖靜好之意。

    太子在王娡的寢殿待了一個下午,二人吟詩讀史,頗為自得。

    用過晚膳後太子望望窗外的天色:「時辰不早,你早些安歇,我去瞧瞧靜田。」。

    王娡笑道:「萬妹妹年紀小,今日又受了驚嚇,太子可得好生陪陪她。」。

    太子一走,王娡的笑容便慢慢消逝下來。

    已是暮色四合的時分了,窗外雖是餘熱尚存,也有夜晚寒涼之氣逐漸瀰漫開來。

    王娡喚過青寒:「你去收拾幾件厚毛衣服並一些耐儲存的吃食,與我往貞女樓走一趟。」。

    青寒大驚失色,慌張道:「小姐可是要去探望程姑娘?」。

    王娡將頭髮挽到腦後,容色平靜:「如今天氣涼,貞女樓苦寒潮濕,喜月怎麼受得了?」。

    青寒苦苦勸她:「小姐三思。如今夜深路滑,且貞女樓地處陰暗之地,于小姐和孩子都有衝撞啊。」。

    王娡不在意地伸手理著袖口的風毛:「若是這點子苦寒都忍受不了,以後深宮裡的幾十載歲月如何熬得?我王娡的孩子,也不會是這樣嬌弱沒氣性的東西。」。

    青寒見勸不住,到底是妥協了。

    只臨出門前取來厚毛衣服給王娡披上,又早早地吩咐義忠給轎子外面裹上了油氈布。

    如此忙活了倒有一頓飯工夫,方才肯讓王娡出門上轎。

    愈往北行,便愈是陰冷潮濕。

    饒是王娡坐在轎中,也覺得渾身涼浸浸的。她忍不住問青寒:「怎麼走了這樣久?」。

    青寒看一看前面的路,皺眉道:「夜裡路難行,如今才剛剛走到天祿閣。想來還要再走一炷香工夫,姑娘閉好簾子,當心受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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