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人生富貴何所極 文 / 暻秀
次日清晨,王夫人與姁兒便見過了永涵與王娡,執意不願多叨擾,王娡見再勸無用,便由著二人坐著青布車回去了。
彼時永涵送完王夫人她們回來,見王娡立在堂前似有話要說,便笑吟吟牽了她的手道:「娡兒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王娡點了點頭,眉頭微微蹙起:「昨夜與母親談天,議起姁兒的婚事。若算起來她也不小了,是該思量著婆家的時候了。」。
永涵略一沉吟:「我瞧著姁兒長得秀氣,也有幾分才情,怎麼竟會無人上門提親麼?」。
王娡面露為難之色:「自然不是這個緣故,上門提親的人自是不少。可左不過是些農戶人家,姁兒氣性又高,自是不肯的。」。
永涵了然:「那我便留意些身邊的朋友們,務必替她選出一個可心可意家境殷實的人。」。
永涵對於王娡的囑托果然十分上心,不日裡便挑選了幾個人名給王娡過目,皆是些青年才俊,家境也是富足。
是夜,王娡陪著永涵在書房裡閒話,清淺地微笑著:「夫君昨日給娡兒看的那些個名字,娡兒只覺得個個都是好的,可見夫君實在是用足了心。」。
「這是受你所托,自是要上心的,」永涵擱下手裡的書:「那麼娡兒心裡最中意誰?」。
王娡略想了想:「我瞧著一個喚作李萬軍的人倒還可靠,十九歲的年紀與姁兒正好相配,似乎聽青寒說起是她的家鄉鄰居,便在槐裡鄉間,是極聰明勤懇的一個人。」。
「果然你我夫妻一心,」永涵朗然笑道:「這四五人裡,我也最是喜歡萬軍,他與我是兒時摯友,面目也清俊,且他父親似乎是有官職的,家室也還體面。」。
王娡舀了一口酒釀嚥下了:「那我便擇日與姁兒說說,也問問她自己的心意,兒女情事,總不好我們私自做了主。」「一切你來安排便是。」永涵溫柔地說道。
正當王娡欲修一封家書邀母親妹妹前來商議時,卻出了不大不小一件事情,硬生生把這事耽擱下了。
原是太子選妃,名為選妃,亦不過是擇了端莊女子充掖王府。早在五年前,時年十三歲的太子便由薄太后做主,娶了薄太后的親侄女薄巧慧為太子妃,王娡隱約記得,那時她不過十二歲,卻也是感受到了太子大婚的熱鬧。
這些年過去,隱隱民間也有傳聞說太子與太子妃不睦,至今無有所出,著實急壞了皇帝與太后。此次太子選女,朝廷上便又頒布了禁婚令,明令舉國十二歲至十八歲的未婚少女不許言婚嫁,直至此次選秀完了方罷。一來二去,王娡便也不好向母親言及此事。
又過了幾周,王娡正在盼著這場選秀早日過去,母親與姁兒卻先來了。
她們來之前並未知會一聲,以至於彼時王娡與永涵正在書房裡填詞作樂,聽得門房來報老夫人與二小姐來了,不由都愣了一愣。
永涵揣測了道:「莫不是母親知道了為姁兒選婿的事?」。
王娡搖了搖頭:「家書尚未寫好,想來不是為了這事的緣故。」夫妻二人揣摩著,便信步朝前堂走去。
王夫人與姁兒正端坐在堂前,王夫人正低頭啜飲著碧色茶湯,姁兒也一改往日的頑皮,靜靜垂手坐著,王娡見她穿了一身九成新的碧桃色壓花百蝶裙,妝容似乎也精心修飾過,顯出幾分與年齡不相稱的艷麗來,心下便覺得奇怪,當下也不多言,只依禮拜過。
王夫人見二人都來了,便放下茶杯,仔細蓋好了杯蓋方才回身沖二人笑道:「沒頭沒腦的,就這麼來了,想是驚到了老爺與夫人吧?此番前來,是為了與你們商議日前與娡兒聊起過的姁兒的婚事。」。
王娡略有驚詫,難不成寥寥幾日,姁兒便已有了意中人?便靜靜問道:「可是母親與妹妹有中意人選了?」。
姁兒猶自含羞低頭,母親卻已頷首而道:「這些日子,太子府正在徵集秀女,我便想著,將姁兒帶去京城試試。」。
王娡與永涵聞言皆吃了一驚,王娡道:「太子府中女子眾多,且不說姁兒不能選上,便是選上了,以後的日子也是千難萬難。再者,若是進入三輪而落選,怕是終身不得外嫁了。何況自古選妃均是極注重家世,咱們這樣的家世,實在是無謂摻雜進宮闈之中。」。
王夫人聞言略有沉吟:「只做是見見世面罷了。選不中,左不過回來重新擇個好人家,若是選中了,便是……」。
「便是禍事!」王娡斬釘截鐵道:「姁兒家世一般,自是比不過公侯將相的女兒,性子又極爽利,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豈不是明裡暗裡吃足了虧?」。
永涵亦附聲道:「小姨若是入了太子府,雖有榮華富貴,卻也著實過的辛苦。不如就近擇一戶富裕可靠的人家嫁了,豈不也是一樁好姻緣?」
王夫人猶自沉吟不語,王娡從她的面上讀不出分毫,便只得去看姁兒,卻見姁兒似未將大家的話聽在心上,只是一徑揉著自己裙子上濃墨欲滴的翡翠色花朵,似要將那碧色都揉下來。
王娡心頭一沉,只怕姁兒自己也是願意的,素來知道她心性大,卻不曾想竟是這般存了飛上枝頭的心思。
過了許久,王夫人歎了一口氣:「罷了,這事便再商議吧。」。
王娡聽的母親猶未徹底死心,不免心焦,卻也不便再說。
永涵也立起身來:「快要用午餐的時辰了,母親與小姨便留下來用過午餐吧。」。
王夫人略點了點頭:「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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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王娡心煩不已,由著青寒替自己更衣,卻見念兒匆匆進來:「夫人萬安,二小姐想見見您。」她閉上眸子:「請進來吧。」
姁兒進入臥房後在銅鏡邊站定,王娡看了看她,比之自己溫柔平和,姁兒更有一分嬌艷俏麗。
王娡在心裡歎了口氣,口裡卻只說著:「過來坐下吧。」
姁兒依言坐下,王娡便執了她素白的手問道:「姁兒,你這是何苦呢?你雖未說話,姐姐瞧著,你心裡怕也是願意的。也罷了,你年紀小,自然不…….」
王娡仍欲再說,卻被姁兒以溫柔的目光制止了:「姐姐,我知道你這是為了我好,也必定存了許多話要勸,我只告訴姐姐一句,我意已決,非人力可改。」。
王娡瞠目結舌,一時間原先打算好的話竟都忘了。
姁兒接著說道:「姐姐可曾記得我們閨中常念的那首詩?便是莫愁歌了,最後一句是『人生富貴何所極?恨不嫁與東家王。』便是莫愁這般看似萬事順遂的婚姻,卻也有幾分不如意在裡面,自幼母親也曾教導我們,『貧賤夫妻百事哀』,以我這樣的家世,若不憑自己的容貌掙一個好前程,便是自取了滅亡去。姐姐好福氣,嫁與姐夫這般圓滿,卻也苦於姐夫沒有功名,而我自是不敢比肩姐姐的福氣,只盼著人生賭一賭便盡興了。成了,便是光耀祖宗門楣的事情;若不成,這也是命數,我便隨意擇了人嫁就是。」。
王娡聽她說完,只覺得徹骨的寒冷,面前的姁兒美艷而陌生,渾然不是幼時那般天真的模樣,她只覺得舌尖都木了。
良久,只得說:「你既然心意絕了,做姐姐的也不能再逼你什麼,只盼著你自己揀擇的路,不要後悔就是了。」。
姁兒微微一笑,面龐上因為年輕以及對未來的希望而透出一層艷光來:「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