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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章 偶遇 文 / 夢見稻穀

    霍既定對夫人像三孫子一樣,對自己的兒子和屬下門客卻是一等一的凶狠專斷,說一不二。

    他亦不是豪奢之人,小廳裡,虎回頭鷹展翅的八連幅托座屏風內,霍既定身穿布袍,頭戴烏紗璞頭,與霍笙和幾個心腹議事。

    霍既定盤腿坐在榻上,其他人圍坐椅上,中間的方案擺著幾道珍饈美酒,一個歌姬在邊角處彈奏。

    他面色黑沉,大抵是剛受了老婆的氣,胸中不順,還是霍笙先道,「申時軼與高句麗的冰場大賽,乃是大典當天的重頭戲,要讓他敗了才好。」

    霍既定道,「你這是為了給自己報私仇,還是正經說?大典乃揚我天、朝之威的重大事體,豈能當成兒戲,還是當以國事為重。」

    霍笙道,「爹,這國若是您的國,自然當維護,但若是別人的國,咱維護個鳥啊!」

    「啊哼!」霍既定重重一咳,「休得胡言!」臉色更加深沉,卻看向其他人,「你們以為呢?」

    一人道,「女皇酷愛排場面子,在內政上如此,在外交上更不必說。若是讓申時軼在大典上給陛下丟了面子,卻是個很好的時機。須得讓陛下覺到申氏無人,才好圖謀後來。只不過,申氏後人中,除了申時軼,還有豫平郡王。」

    霍既定冷冷得笑,「豫平雖然深沉,但是第一等的聰明人,人太聰明了就少了一種沖猛勁,遑論他之於陛下,還算是旁枝,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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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近到洛陽,天氣愈加寒冷起來。這一天終於快到城門,道路卻堵塞了,侍衛去前面探問了回來,告訴豫平郡王,「這幾天連續下了兩天的雪,橋路面有些損毀,城門將正帶著士兵們搶修。預計一個時辰可以修通。」

    申牧看看後面,現在想退回去轉到其他城門進入已不大來得及,便道,「那就等等吧。」

    他回到車廂,告訴虞盛光還須等一個時辰。少女在他的滋養下,越發有華貴的意態了。她剛歪了一會子,臉上有一些薄暈,申牧摸了摸她的臉頰,還有袖子裡的手,虞盛光臉上的薄暈加深了,豫平郡王委實是一個很奇怪的人,那一天在他的書房內室,他抱著她,親吻她的頭髮耳朵,盛光以為他會像申時軼一樣想要「欺負」自己。可是這大半個月以來,對方除了喜歡抱一抱她在懷裡以外,幾乎可以說是完全以禮相待,彷彿在刻意得保持著一種距離。

    就像現在,豫平郡王的手觸到她的臉頰,虞盛光覺得他還要流連,往下到脖子裡的時候,他卻收回了,只是溫和的告訴她,「前面是永平郡王的馬車,看見了我們的侍衛,要我過去他那裡坐一坐。」

    虞盛光知道永平郡王是宗室裡較為年長的一位郡王,因為是瘸腿,身體還有其他疾病,幾乎是廢人一個,躲過了女皇的屠殺。坐直身子,送他下了馬車。

    小空上來對她道,「永平郡王的車在最前頭,離咱們有五里地。」

    虞盛光未料到竟堵了這麼遠。

    過了不久,後面傳來騷動,似乎是什麼人在驅趕排隊的車馬人群,硬讓別人讓路。

    哄哄嚷嚷的聲音愈發逼近他們的馬車,一個侍衛上來報說,「小姐,是楚國夫人的馬車,咱們讓嗎?」

    楚國夫人,女皇霍昭的幼妹,最受她寵愛、亦是當朝最有權勢的女人。虞盛光道,「讓。」

    侍衛領命下去。

    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道路本來就窄,這幾天更聚集了從外地趕來參加大典的王侯貴族,加上一般的百姓,擁塞了這麼長時間,可以說是流水不通。楚國夫人車馬寬大,他們的馬車避讓到了一邊,可是還有許多百姓被從後面擠過來,擁到這一處週遭,楚國夫人的車根本過不去。

    虞盛光聽到外面楚國夫人的衛侍們呼喝著用皮鞭和長棍驅趕百姓,不時有人的痛哭和哀嚎聲傳來,還有孩童的嚎啕,打開車壁簾往外看,只見人們被擠得像潮汐一樣左右擺動,紛紛躲避著皮鞭棍棒,好一些不幸被擊中的滿臉鮮血,她心揪在一處,詫異於楚國夫人竟如此霸道,就算擠到最前,難道路沒有修好她就能過去麼?吩咐小空拿來大氅。

    虞盛光剛踏出馬車,就見一身著楚國夫人徽號服裝的侍衛,或是驅趕不動人群,終是煩了,舉起長、槍就向一人刺去,不由嬌斥一聲,「慢著!」

    她的聲音小,同時一根長鞭破空而來,捲住侍衛的長、槍,微一用力,便令到侍衛收回攻勢,一個低醇冷厲的聲音道,「你這槍應當是殺賊人,破敵虜,怎麼往百姓身上招呼去了?」

    虞盛光聽到這聲音,身子一震,望過去,果然是申時軼就在楚國夫人的車馬牽頭,高高得騎跨在黑馬上。她看向他,他卻像是沒看到她,轉身對車廂裡道,「姨奶奶,你的人不懂事,孫兒無禮,替您管教了一下。」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曼曼道,「二郎做的好。」

    她轉而又問,「現下可怎麼辦呢?」竟還是要過去。

    申時軼便朝虞盛光這邊的馬車看過來,淡淡的一瞥,「既然百姓不能再動彈了,就只得拆車了。」

    楚國夫人依然嬌嬌曼曼的,「那就拆吧。」也不問那是誰人的馬車。

    豫平郡王不在,一個跟隨的屬官跑過來,想上前交涉,侍衛們全都看向立在車首處的虞盛光。盛光小臉嚴肅,白狐裘堆在頸間,輕雲一樣得直到腳下,令到她像踩在雲上一樣。

    貴人們爭執,百姓不敢多言,畏畏縮縮得擠在一起,也有人往兩邊看,面有憤慨,剛才哭的孩子還在哭著,聲音已經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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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臣女虞盛光,隨豫平郡王一道進宮覲見陛下。」盛光的聲音不大不小,將將傳到楚國夫人車馬這邊,「郡王不在,無法拜會夫人。我家王爺最為忠君愛民,體恤百姓。今道路擁塞,實因前方橋樑毀損,正在搶修,若是夫人確有急事,為百姓故,我們願意拆車。」

    她見那抱著孩子的民婦被擠的無法動彈,氣都喘不過來,孩子也哭的苦了,雙眼翻白就要暈厥,讓侍衛道,「讓她坐到我的車轅邊吧。」

    大家聽這少女清凌凌的聲音,說是願意為了百姓拆車,皆抬起頭來,又見她衣飾華美,靈秀不可方物,端似仙子一樣的,不由生出好感,那被撐住坐到車轅上的婦人更是不住道謝,口裡喊著小菩薩。

    楚國夫人曼曼兒問,「豫平?」著人掀開馬車最外面的一層夾簾,立面還有絲光竹骨的透光內簾,虞盛光便看見一個雲鬢高聳的婦人身影映在簾子上,不多時有一華服婦人出來,「夫人請這位小娘子過來一坐。」

    兩輛車之間全是人,無法行進,盛光不由躊躇。

    一個大漢說,「姑娘踩著我們身上過去吧。」馬上有人附和,「對,對!」

    虞盛光紅了臉,「這如何使得。」

    申時軼在楚國夫人的馬車邊上,心裡面迷惑,卻忍不住那黑馬前蹄動了一動。

    卻見她身旁一個侍女彎下腰,將少女背起,一個鵠子飛起,略略踩點了兩三人的肩膀,輕輕巧巧落在楚國夫人的馬車前轅上,將盛光放下。

    那婦人看了小空一眼,將簾子掀開。小空當仁不讓,扶著虞盛光一起進了去。

    虞盛光便覺眼前一暗,卻馬上適應了那柔和的光線,一種說不出的異香撲面而來,柔和好聞,她不慌不忙跪坐到錦繡隱囊上,行禮,「臣女虞盛光,拜見夫人。」

    楚國夫人問,「你是豫平何人?」

    盛光道,「臣女是郡王爺未過門的妻子。」

    「呵,」楚國夫人支頤輕笑,聲音仍然曼曼的,有一種婉轉嬌媚在裡面,「你多大,及笄了嗎?」

    「是的,臣女今年一十五歲。」因訂婚需要女子及笄,是以年歲仍用簿記上的,未曾改回來。

    「抬起頭來給予看看。」楚國夫人道。

    虞盛光便抬起頭。

    兩個女人眼睛對上,各自有一份驚異。

    盛光眼裡,楚國夫人頭髮依然烏黑濃密,高高綰成望仙髻,其皮膚白膩,眉眼艷麗,已經近五十的人了,脖頸上都沒有什麼皺紋,酥胸高高隆起,一顆巨大的紅寶石墜子躺在酥胸間深深的溝壑那裡,看著才有三十有餘,乃是千嬌百媚一婦人。

    她看著自己,不知是不是錯覺,虞盛光卻覺得那笑容卻冷淡了,楚國夫人身後突然一聲隱隱的吼聲,虞盛光一凜,只見一隻黃底黑點的獵豹竟然從暗影裡起身,緩緩走近兩人座位旁,旁若無人。

    沒有人出聲,楚國夫人仍閒適的半倚半靠坐在原處,豹子在她腳心處蹭了蹭,看見虞盛光,便向她這裡走過來。

    盛光不由屏住了呼吸。

    「你不用怕,它叫阿泰,是予的一個玩物兒。」楚國夫人的聲音淡淡道。

    虞盛光卻覺得這東西可怕極了,特別是它走過來,嗅了嗅她周圍的味道,而後一爪前伸,竟作勢要向她撲抓過來。

    申時軼在馬車外,突然運力蹬離馬背,飛身到馬車邊上,問道,「姨奶奶,我可以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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