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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章 同去 文 / 夢見稻穀

    除夕前一天納吉,王府將豫平郡王與虞家大娘的生辰八字拿去問卜,果然是天作之合。

    上午,王府女眷來虞家送問吉帖,並賀喜,因著兩府沒有長輩女性,林王妃本人對這樁婚事並不熱衷,托病未來,來的女眷便以保媒的郡守夫人為首,還有王世子夫人虞仙因等,代表林王妃出席。

    豫平郡王和虞廉在書房說完話,來到未婚妻居住的跨院。

    郡守夫人、虞仙因、苗氏、還有虞盛光的舅母吳氏等,七八位女眷滿滿得坐了一屋子,雖然彼此都各懷著心思,特別是那苗氏和吳氏,互相幾乎都沒搭理對方一句,虞仙因則一身珠光寶氣,神態高冷,但在郡守夫人的強力融匯之下,彼此也都維持著表面的和氣,氣氛喜慶而不熱烈,正正剛好。

    申牧進門,郡守夫人率先迎到廳堂中央,「王爺好福氣啊,大小姐可真是個仙女兒一般的人兒,妾身給王爺賀禮了!」

    一屋子女眷皆站起來,向他行禮,申牧順著郡守夫人的話向站在坐榻邊上的少女看過去,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紅的夾衫,黃色寶相花堆綾曳地長裙,粉色雲頭踏緞鞋從裙角稍稍露出一個頭兒,長髮垂肩,微垂著頭,前面挽起的半髻上只簪了一枚帶著金色流蘇穗子的金剛石寶簪。

    姑娘站在那裡,因著與自己的喜事,她當然是怯怯的,同時脊背是那樣直,那麼堅強,那麼美。

    郡守夫人見豫平郡王端詳著未婚妻的神色,了然笑道,「王爺,可以插笄了嗎?」

    原來大晉婚禮中有一禮,乃是女皇霍昭做天後時推行的,就是雙方問吉訂婚之日,男子需要當著男女雙方女眷的面,為未婚妻插笄,有一綰青絲,髮結情深之意。

    申牧道,「夫人們先迴避可好,吾想自為阿圓插笄。」

    郡守府人笑的更開懷曖昧了——畢竟這男女之間的情誼啊,雖她早過了花信之年,仍不妨體會其中的美好。特別是看著豫平郡王清雋風的容顏,郡守夫人心裡頭想,怪哉,一直見慣了他的,亦知道他俊美,怎個今兒的心倒跳的快了。含著笑意,帶女眷們都退下,將房間留給他二人。

    申牧將白玉雲朵笄插到盛光的發上,抬起她的下巴,小阿圓雙眼澄透如淨空,只是她化了妝,臉兒用薔薇粉塗的白白的,嘴唇也用口脂染紅了,化成櫻桃小口的形狀,兩靨上一邊一個小紅點兒。申牧不由就笑了,用拇指將那鮮紅的顏色擦掉。盛光一愣,豫平郡王自己好似也愣了一下,將手背到身後,盛光便拿出自己的帕子,將他的手捧起,擦去上面的胭脂。申牧看著她低頭為自己擦手的樣子,覺得她真的像自己的小妻子了。

    「我們要提前去洛陽。」他告訴她道。

    虞盛光不解,抬起眼,「我們?」

    豫平郡王摁住她的手,示意她別再擦了,將拇指放到嘴裡輕輕吮去剩餘的胭脂,「高句麗、大食國、東瀛和高昌國六國來拜,陛下決意舉行大典,臨江王府也需去賀。」

    「高昌國…」虞盛光在腦子裡想了一下,「我記得您跟我說起過,他今年夏天有失臣禮之舉,朝廷疑其有入寇之嫌。」

    「不錯,」申牧讚許得看了她一眼,為她的敏感度,只須一點題便知其意,「所以女皇要舉行朝拜大典,顯我□□之威。」

    太宗時,高昌的鄰國焉耆有失臣禮,太宗命大將愷勇率三萬大軍攻打焉耆,可憐那焉耆的國王本仗著天氣乾熱、地處沙漠的天險以為大晉不敢進犯,不料聽聞到愷勇真的領軍來襲,竟不用攻打,憂心三日,自嚇死了。

    女皇是女性,內政十分嚴謹,甚至比太宗、宗有過焉,然外交卻比兩位先皇柔性許多,是以這一次高昌失禮,並未直接下令攻打,而是頒出朝賀詔書,令四方來朝,顯示國威。

    虞盛光問,「我朝現下比太宗時富庶許多,賢武勇,那高昌彈丸小國,為什麼不像太宗皇帝一樣,直接攻打?」

    申牧笑道,「你以為女皇和你一樣莽撞嗎?」

    虞盛光紅了臉。

    申牧斂去笑容,正色道,「我將你送到洛陽,參加完大典,幾日後就要返回,你便要一個人留在昭陽宮。我只問你一句,還有沒有什麼事未曾告訴於我?」

    兩個人四目相接,有一瞬間,虞盛光的心臟跳的很快,好在她臉上塗著厚厚的粉,因著剛才的話題又有些臉紅,故爾覺得自己竟掩飾過去了——她的確一直沒有告訴豫平郡王曾有人給自己投遞紙團的事,還有最初從王府逃走的那天,在破廟裡偶遇過申時軼。為什麼沒有說,她自己也不清楚原因,或許自小師父姜無涯和祖母對她的教養,讓她覺得哪怕再信任一個人,也應當有所自我保留,何況那是攸關祖母性命的最要緊的事。

    豫平郡王卻也沒有追問下去,而是道,「我給你把胭脂重新塗上吧,不然等下咱們出去,她們定要促狹你。」

    盛光剛開始沒聽明白,後來突的想到他方才吮手指上口脂的動作,低下了頭。

    那申牧見她這等模樣,知道小阿圓並不是拿一等十分不容易開竅的女子,唇邊勾起微笑,找到妝奩盒子,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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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女皇要舉辦六國來朝大典,與高句麗的冰場馬球之賽推遲到了上元節。馬球本就是對抗激烈的運動,加上冰場,更在速度、力量和掌控上增加了許多難處,這些天申時軼領著二十幾個優中選優出來的隊員,跟著遼東兵勤學苦練,不知折斷了幾多馬腿,摔傷了幾多人員。

    他自己也摔淤了胳膊,臉上也青了一塊,回到家中,那寧王申重唉聲歎氣,「如今我申氏一門,各個夾著尾巴做人,唯恐

    恐被人看見,只有你,偏要顯出來!我通共就你和你哥哥兄弟兩個,但凡你有什麼好歹,為父卻要怎麼辦?」

    申時軼沒做聲,只脫了半邊衣服讓侍婢繼續給他包纏繃帶。

    申重看著他的臉,那樣的堅毅冷峻,裸、露出來的肩膀和手臂結實而強健,襯著那張臉,男子的陽剛氣撲面而來,坐在幾尺開外的大榻上都能感到那股子熱烈之氣。

    二郎自小是個倔強性子,心智早熟,別人與他相處,往往都要忘了他現如今才只有十九歲,也唯有他這個父親,才時時想著自己的兒子還是個少年。

    申時軼很像他的□□父太宗皇帝,也與申重的同胞兄弟、先雍懷太子申予十分肖似。想到申予,申重的心裡不由一陣刺痛,三哥那樣英武能幹,可還是被他們的母親、女皇陛下殺害了,甚至三個孩子也都沒有留下——而申時軼,與申予類似的相貌、同樣的秉性,卻深得女皇的寵愛,可是誰又能體會到他這個做父親的憂心,二郎如此優秀,最終呢,會不會也和三哥同樣的命運?

    申時軼抬起頭,看見父親坐在大榻上,雙腿盤膝,手放在膝蓋處,背有些駝了,歪著頭,眼睛裡有憂思,也有淚光,似乎是在看著他,似乎又是在透過他看著別人。

    他知道他的心事,站起身,坐到他的身側,沒有盤坐,而是腿放到榻下面,因此比申重矮了一頭,「爹,」

    「哎,」寧王回過神,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我現在做的事,都是正確的事情。相信我,爹爹。」

    寧王看著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一生被極強勢的人所圍繞,他的母親、兄弟、兒子,他自己沒那麼強勢,便越來越弱下去,經歷了那麼多,最後能做的,只是為兒子擔心而已。

    申時軼也看著寧王,父親才只有四十幾歲,卻顯得比女皇還要蒼老了。最後寧王道,「小心,一定要小心!特別是霍…家那起子人!他們巴不得你出錯,把你……!」

    申時軼應了一聲,而後站起身,那高大的身形一下子擋住了後面桌台上的燈光,在佝僂著腰的申重面前,像一尊凜凜的天神。

    申重望著他,臉上的表情驕傲與擔憂相互交融,「這些年經過陛下的打壓,親近申氏的大臣不多了,即便是心裡頭親近,臉上也不敢露出來,左驍衛的□□將軍是一個,你若用的到,便去找他吧,總能幫得上點忙。」

    申時軼又答應一聲,向申重微微躬身,穿好衣衫,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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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較於寧王府的冷冷清清、門口羅雀,楮國公霍既定的家中卻是燈火通明,熱鬧許多。

    霍既定,山西并州人氏,為女皇霍昭兄長之子,現為中書舍人、兼吏部尚書。

    前幾天霍笙回來,霍既定看見他牙都被申時軼打掉了兩顆,氣的罵娘,拿鞭子狠抽了霍笙幾下。還是老婆在一旁勸,「兒子都三十幾歲的人了,你還這樣罵來喝去的,難怪他沒出息。」

    霍笙心道老娘怎麼如此不會勸架,果然那霍既定聽了此話,更來了火,「都說我幾個兒子裡就他最能幹,最能幹的也幹不過申時軼,」指著老婆道,「爹慫慫一個,娘慫慫一窩,都是你這個烈貨,養不出好苗來。」

    霍既定統共有萬般不好,卻只有一個好,就是怕老婆,不僅妾侍通房一個都無,而且幾乎唯老婆話為尊,非氣狠了不會這樣失態。

    他夫人便道,「霍老三,你再說一句試試!」

    霍既定馬上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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