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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章 父子 文 / 夢見稻穀

    方雄信進來告訴申牧,「世子在酒鋪裡喝酒,與壽安伯打了一架,現下壽安伯的人將他帶走了。」

    申牧擺擺手,「霍笙不會將他怎麼樣。」

    「可是…要不要將世子接回來?」因著虞家小姐的事,太容易挑撥,讓父子二人離心。

    申牧沒說話,這世間的事何其妙哉,少年人慕少艾,這本是極平常普通的事,如若任其自然發展,即使得不到,也不過是一段遺憾的過往,現在因為自己,阿洛恐怕對虞盛光真的要刻骨銘心了;而若不是因為姜無涯,他又怎麼會真正去留心小阿圓。

    世事如流水,但一起了頭,後面的涓涓濤濤,千百個支流不知道就要從哪裡伸過來、叉出去,或終成枯竭,或聚成江河大海,豈是人力所能完全掌控的。即便是女皇,若不是宗皇帝的病,也斷完不成那千古一事。他所能做的,唯有等待、引導和進擊。

    「青年人勢必要經歷這一課的,他不過要更痛些。不用去接他,讓他明日回府再來見我。」

    方雄信答是。

    過一會兒申牧還是道,「看著霍笙,不要讓他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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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榻上擺著五顏六色的二三十種衣料、布匹,色戒一一說給虞盛光聽,「這個是紅羅、黃羅、五暈羅、單絲羅,夏日裡娘娘夫人們最愛用這個製成衫子、裙子,還有長帔,若是能加上泥染,既輕盈、又華貴,所以貴婦人們都愛它。」色戒手巧,將黃褐色羅銀泥裙、五暈羅銀泥衫子、和一件單絲羅綠底銀泥長帔搭在一處,告訴盛光,「您看,這樣的搭配就很適合陛下娘娘這樣年紀的人穿著。」

    外一間裡,花椒問小空,「你姐姐會梳頭、懂得梳妝搭配,那你呢,你會什麼?」

    小空冷冷的先沒有理她,花椒道,「你既也喊我一聲花椒姐姐,我問你話都不答?」

    小空沒說話,從袖子裡抽出一團極柔韌的鐵絲一樣的東西,在手指中玩了一會,那鐵絲在她手裡就像活過來了一樣,突然,花椒見她手一抖,將鐵絲拋向十幾尺外圓几上的矮腳托盤上,「吧嗒」一下鎖住了一塊點心,她再將手一提,收回了那塊點心。點心是玉露團,最綿軟輕盈不過,這樣被拋過去甩過來的,居然半點兒沒有損壞,在鐵絲間顫顫悠悠的,小空將鐵絲除下,仍放到袖子裡,捧起玉露團吃了起來。

    花椒看的目瞪口呆,「原來你會變戲法兒。」

    小空差點沒被噎住,花椒又道,「這倒也方便。」她終於沒憋住,嗆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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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是十分聰慧之人,姿儀極佳,琴棋書畫亦十分卓絕,只是那些服侍人的活兒,配衣衫、梳理髮髻、點翠妝扮,卻是不大在行的。」色戒這樣告訴豫平郡王。

    申牧便對虞盛光道,「看來姜無涯真把你教成了大小姐。」分明是把她當做公主一樣來教養了,也是,那姜烏本就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一直陪侍在太宗皇帝身邊,太宗皇帝以國士之禮待之,又怎會教出一個善於侍奉別人的女子。

    虞盛光問,「王爺,我的師傅他…是一位什麼樣的人?」

    申牧笑道,「他叱吒風雲的時候,我也不過是孩童而已。」

    盛光看了看他,很難想像豫平郡王是小孩子時候的模樣。

    他站起身,看向窗外,「他才高冠世,落拓瀟灑,睥睨世俗,而又心懷憐憫之心,是大質樸、大誠善。我想你與他相處那麼久,應該能夠有所體會。他喜歡有男子心性的女子,呵,這當然不是指悍婦人,而是心志堅強霍達、知書達理,有品位、有才能的女子。這一點,你也頗為類似。」

    「是皇帝陛下那樣的女子嗎?」虞盛光突然問。

    申牧一頓,收回視線看向她,驚訝於她的靈慧,點頭道,「是的,陛下確實愛戀過他。」

    盛光覺得難以理解,「她殺了他所有的族人……」還有虞家灣,她突然打了個寒顫,所有與姜無涯有關聯的人,都已經死掉了,哪怕是那些無辜的村民。抬起頭,豫平郡王正靜靜得看著她,意思深沉,慢慢對她道,「陛下對姜烏的感情很複雜,所以你輕易不能暴露與他的關聯。」

    阿圓背後的寒顫還沒有完全消退,「可是我也是虞家灣的人。」

    「陛下是一位女政治家,並非殺手,」申牧道,「她殺姜氏一門,更多是出於清除門閥的考慮,至於霍笙屠村,則有他自己要討好她的意味。所以,陛下不會因為你是虞家灣的人馬上就殺掉你。」

    虞盛光聽他一點點抽絲剝繭般的講述這些事,不禁覺得齒間寒冷。

    「但你還是有危險的,皇帝知道你在虞家灣長大,可能見過姜無涯,必然會因此注意到你,至於能讓她喜歡你、還是厭棄你,就看你個人的本事和造化了。而你是我未婚妻這樣的身份,至少不會讓她輕易得去殺掉你——如果你不幸被她厭惡的話。」

    盛光認真聽著,問道,「如果我沒有想一定要去皇宮,您還會不會跟我說這些事?」

    「不會,」豫平郡王淡淡笑了,坐回到她的身邊,一伸手,阿圓便再落入到他的懷裡,現下他擁抱的模樣,肩膀在哪裡,手是怎麼樣環住她,還有彼此身體上的貼服,在她的腦海裡已經很清楚了,身體都是有記憶的,還有那衣衫上永恆的冰藍香的味道。她輕輕抬起頭,申牧也看下來,「如果你不是一定要去,就只會是我的小妻子,我會把你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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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洛來到他父親的房間門前。

    「進來,「豫平郡王

    王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他頓了頓,推門走進去。

    父親清雋而儒,坐在帶橫條大案後面,雕蟠龍燭台上的燈光將他的臉像塗了一層釉,確實是風采照人。申時洛心中有一點苦澀,有這樣一位父親,自己這個做兒子的,恐怕永遠都要在他的光環之下吧。

    申牧看見他臉上的傷,申時洛也沒有遮掩,甚至是有一些刻意的表露著,年輕的胸膛微微起伏,無論怎麼樣,他都是他的父親,他不信他會對自己完全的無動於衷。憤懣、不甘,還有說不清的種種情緒,充塞在這個少年的胸間。

    看見他眼裡的關切,申時洛覺得又是痛快,卻同時也有一些難受。

    「你昨天晚上去了哪兒?」申牧問。

    申時洛沒出聲。

    「喝酒,打架,然後呢?霍笙帶你去了哪裡?「豫平郡王只是詢問,沒有責備,也沒有諷刺挖苦。

    這樣的態度讓少年沒有像皮球一樣立刻反彈起來,「既然您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申牧站起身,走到他的跟前。「阿洛,」他喚道,「我和虞家的婚事讓你受到了傷害,你是我的兒子,你心有痛,我亦心痛之。但,婚事已不能改變。」

    申時洛看向他的父親,自小他就崇拜著他,學習著他,他知道自己或許終其一生都不能超越父親,但卻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奪取自己的青春愛戀。

    怎麼可能不痛呢,怎麼可能不苦呢!哪怕搶走她的人是申時軼,都不會讓他現在如此得痛苦。

    「為什麼一定要是她?為什麼?」他向著申牧大吼道,「你說你心痛我,可是你真的關心我的感受嗎?我怎麼可能喊她一聲母親?!」少年的眼睛通紅,雙手攥成了拳頭,胸膛劇烈起伏著。

    蠟燭在靜靜燃燒,父子倆一時間都沒說話。申時洛道,「我要去京都——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您,霍笙邀請我加入右衛軍,我想出去,離開這裡!」

    申牧拍了怕他的肩膀,走回到大案旁,拿起兩封書信。

    「阿洛,發生這樣的事,你要知道,雖是我所選,然非我所願。你只記住,你能承受的,就是你能扛起的。這裡是兩封信,一個,是給甘肅守軍常將軍的薦函,一份,是給金吾衛大將軍蘇穩的薦函,還有你剛才說的霍笙的右衛軍,或許還有別的路——你要去哪裡,為父希望你慎重考慮,自己來選。」

    他拿起申時洛的一隻手,將兩封信全放到他手中。申時洛怔怔的,第一個反應是想把信扔掉,可是看著豫平郡王嚴肅卻不失關切的眼睛,而後他轉過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一時竟有些迷惘,終是將手裡的兩封信攥緊,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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