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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章 無涯 文 / 夢見稻穀

    書櫥寬大,裡面一邊兒堆了些書,另一邊卻是空地,阿圓小心地貓好,屏住呼吸。

    約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有人進來了,咚咚咚的腳步聲是壽安伯霍笙。

    有奴婢端茶上水——阿圓想,他們為何要約在這樣一處僻靜的地方說話,想到自己推斷,那答案幾乎就要呼之欲出,當下更是沉著氣,抓住櫃門裡面的棖子。

    「郡王爺,我明日就走,此番來,當真多虧了王府和您的照拂。回去後,必將回復我家老父親,來日當報。」那霍笙先道。阿圓聽他口齒,並不像外界所傳一味是個莽夫,必是粗中有細之人。

    豫平郡王聲音低而和煦,「阿豹客氣了,你我本是一家人。」原那霍笙本有一字喚作阿豹。

    許是見申牧客氣,那霍笙笑道,「表舅,您瞅著和氣,必當看不上我這粗人。但這一回的事,其實是大功一件,實話說,即便是姑奶奶女皇陛下知曉了,也不會怪罪你外甥兒我的,您信是不信?」

    阿圓聽到這裡,心跳砰砰,連申牧說了什麼都沒聽清。那豫平郡王說話向來偏低、偏輕,她將頭又往櫃門上靠了靠,側耳相貼。

    外面霍笙又是粗豪大笑,把豫平郡王的話掩的更聽個不清,阿圓聽霍笙說到了「虞家灣」,但馬上被申牧低平的聲音止住,霍笙會意大笑,「哈哈哈,是外甥不對,那事卻不必提了。表舅父來年進京,外甥只等給您接風洗塵。」

    話到這裡,兩個人雖然都沒有明說,但阿圓明白,那屠村殺人的必是這壽安伯霍笙了,只不知道是為何。她心裡恨苦,身子發顫,肩膀抵到另一側堆著的書本上,「咚」的一聲輕響,阿圓背上立時一身冷汗,靜滯在那裡。

    外面霍笙又是一陣大笑,兩個人漫漫又攀談了幾句,阿圓心跳方漸恢復平靜。

    一時霍笙終於告辭,豫平郡王起身送客。阿圓聽到郡王腳步聲重新回來,許是在榻上坐了一下子,然後來到內間,她心跳重新加快,心道這人怎生還不離開。那腳步聲卻是越過書櫥,大約是向著更裡面的圍屏後面去了。

    唰唰的水聲忽而響起,阿圓一愣,然後意識到他是在做什麼,不禁通紅了滿臉,但心卻是放下來,只窩在原處等他結束。

    終於他完事出來了,腳步聲經過書櫥,就在阿圓等著他走出去的時候,櫃門刷拉一聲卻猛然被打開,一柄森森長劍破空襲來,如電如露直指咽喉,執劍之人正是豫平郡王,那雙不輸劍氣的眼直視下來——阿圓措不及防,忙後退著緊緊抵靠到背板上,張圓了小嘴兒。

    申牧趁人不防打開櫃門,劍壓下去,再沒有料到看見的竟然是一張圓圓的蘋果臉,雙頰緋紅,琉璃一樣的眼睛裡驚疑不定的光搖影動,小嘴兒張成了半圓,顯是吃驚極了。

    「怎麼是你?」申牧認了一下,皺眉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阿圓卻是想,他定是早起了疑,方才去屏風後面全是為了迷惑我了,當下雙頰克制不住的更紅,說了聲,「奸詐。」

    申牧拋下劍,將她從櫃子裡拽出來,「你在這裡做什麼?偷聽孤王說話?」

    阿圓在裡面躲了多時,腿早麻了,站不穩,忙用手去撐那櫃子,申牧不得已用手扶住她,湊近了,嗅到少女衣領處冷幽幽的一絲異香,竟是面色大變,鐵鉗一樣的手指鉗住她的下巴,「你怎麼會有天骨香?」

    阿圓卻也是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回眸看他,申牧雙目如電看定她問道,「姜烏是你什麼人?!」

    阿圓道,「我不知道姜烏是誰。」

    申牧如何會信,「姜烏,號無涯士,你不知道姜烏,知不知道姜無涯?」觀察著阿圓的臉色,突的鬆開手。

    阿圓一個踉蹌,忙重抓住櫃子,想了一想,反而攀住他袖子問,「難道虞家灣的事與他有關?」她心裡頭頓時心亂如麻,「郡王爺,您能不能告訴我,姜無涯他到底是誰?」

    申牧見她不似作偽,神色複雜得看著她,「你既然有天骨香,可見姜無涯與你關係匪淺。姜無涯是誰?呵呵,三十年前我大晉的鐵蹄大破金帳突厥,千里大漠靠的就是天骨香黑蜂指引道路——了卻君王天下事,少年一戰即成名……」一頓,「既你用了天骨香,該不會是有人現正備拿著黑蜂?」

    阿圓承認,「我讓侍女拿著,半個時辰若是不回去,便放出蜂兒來找我。」到時候黑蜂便會吸引著其他蜜蜂一齊飛到這書樓來。

    申牧斥道,「蠢女,竟拿著寶物當兒戲用。」又想到什麼,臉色凝重起來,果然門外侍衛道,「王爺,壽安伯折返回來了。」

    阿圓也想到了。剛才自己在書櫥中發出的聲響,豫平郡王既然能發覺,那身為京城十六衛之一的右衛將軍如何能沒發覺?必然先是在外候著,然後見郡王久不出去,生了疑心,這才折返回來。

    很快半個時辰就要到了,屆時花椒依言放出黑蜂,到時候不僅自己性命難保,祖母生死未明,這寶物也要落到那惡人手中。阿圓不禁仰頭看向豫平郡王,饒是她一向素有主意,也不禁慌亂起來。

    豫平郡王猶疑一瞬,歎了一聲,將寶劍落鞘掛回到牆上,低低一聲,「得罪了,」將她囫圇兒抱起,走到外間松竹透光屏風裡的軟榻上。

    阿圓訝然,手下意識攀住他的肩膀,抬頭只見豫平郡王玉面丰神的一張俊臉平靜無波,眼睛且清且深,危急的時刻,她心裡頭竟然掠過一個小小的心思,他這樣看,也不像是個壞人。那申牧冷硬的手在她腰間關元穴一按,阿圓禁不住低喚一聲,淋淋稚音,正好那壽安伯霍笙進了來,「王爺,」守門的侍衛道,「壽安伯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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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屏風內,阿圓紅了滿面,她還被他抱在懷中,涼涼的綢緞是冰藍香的氣息,除了祖母,她還從未曾與外人這般靠近過,更別提是個男子,雖說他是父輩,但仍是濃濃的男子氣息,當下雙頰仍猶如火燒,剛想稍稍坐正身子,被他摁住肩膀「啊」一聲跌回去,撞在對方結實的胸膛上,恰像歡、情中被發現了的驚惶。

    豫平郡王低淡的聲音道,「阿豹怎麼又回來了?孤王現下卻不好出去見你。」

    那霍笙本還存著疑心的,但見那透光屏風內,兩人身影緊緊相擁,那女子似還攀著男人的肩膀楚楚發抖,遂乾笑一聲,「外甥出去,想到剛才恍惚聽見裡間有動靜,唯恐是有刺客,沒想到卻是表舅在好風——嘿,白讓俺擔心了。」

    阿圓抬起臉,粉面上一雙靈慧的眼睛急煞煞,能滴出水,申牧卻沒有看她,將她放開,起身正了正衣衫出去笑道,「讓阿豹見笑了,不過是調/弄一個小野貓兒,噯,你也別太促狹,省得臊到她,以後卻讓我難弄。」

    霍笙看見他,更打消了懷疑,發出一聲瞭然的邪笑,此一事,倒讓他覺得與這位靜水流深的郡王親和了不少,拱手,「如此,外甥就不打攪了。」向他擠擠眼,示意他繼續,離開了房間。

    阿圓聽見他終於離開了,心裡頭反更加嘈切,隔著屏風,看見豫平郡王影影綽綽坐到了坐榻上,卻沒有喚她出來。她心想,郡王是持重之人,即便之前不好,這一次還是救了我的,算了,他還是長輩,我卻是要謝謝他,做的大方才好。

    收拾好心情,抑住尷尬羞澀,起身出去,向他深深福了一下,「多謝王爺。」

    豫平郡王恢復了之前冷淡的模樣,「你的侍女在哪裡?我讓侍衛將她找來。」阿圓便告訴了他。

    見他沒有出去的意思,反閉上眼睛養神,說道,「我去外面等。」

    「不可,」申牧沒有睜開眼,「霍笙為人多疑狡猾,你現下還不得出去。」

    阿圓尷尬,時間一點點流淌,豫平郡王仍坐在榻上閉目養神,她耐不住,蹭到坐榻前,「王爺,您剛才還沒有跟我說,姜無涯……他,到底是什麼人?」

    申牧睜開眼,眼前的女子,不、或許只能說是女孩,還戴著孝,她的皮膚很白,像冷月的光一樣,整張臉嚴格上說沒有多精緻美麗,卻給人一種容光難擋的感覺。其實他一向反感她這般性情的女子,說不上討厭,但著實不喜歡。太有主意,做事百折不撓,不達目的不罷休,跟跗骨之蛆似的。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太宗皇帝晚年的近臣,先宗帝最親密的朋友。」阿圓聽著,心裡頭不盡震驚。忽而豫平郡王卻收住話題,沉下臉告誡她道,「虞姑娘,本王希望你今後不要再去找阿洛,也不得再過問這些事情。你,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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