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個任務(完) 文 / 華玫
小合人離開福丸旅館的第天,有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來到了福丸旅館。中年婦女說,自己是觀光客,並且指名道姓地要住109號房。因為這幾天109號房的入住率是特別的高,老闆娘有點好奇,就問那名婦女,為什麼非要住109號房,她家空房多得是,別的房和109號房一樣,也是又乾淨又整潔。
婦人溫婉一笑,「以前和我們家那位來您這裡,住的就是109號房。那間房對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老闆娘開了一輩溫泉旅館,可謂閱人無數。雖然記不得自己曾接待過這位婦人,但是從婦人的語言裡,她咂摸出點兒心酸的意味來。她覺著,婦人要麼是夫妻感情和洽,然後死了老公,跑到這兒懷舊來了。要麼是遭到了背叛,跟老公離了婚,跑到這兒追憶幸福時光來了。不管出於哪種原因吧,都挺令人同情的。
懷揣著這樣兩種猜測,老闆娘把109號房的鑰匙遞給了中年婦人,又在婦人入住後,送了一小瓶自己醃的梅酒和一碗親煮的大根兒豆腐熱湯麵。
第二天早上,婦人告辭,老闆娘像送那位東京來的阪本副社長樣,把婦人送到店外,向婦人揮手告別,「上小心,歡迎下次再來!」
目送著婦人鑽進小汽車,倒車掉頭絕塵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老闆娘才拉開店門,回到店裡。一邊拉店門,老闆娘一邊暗暗感歎。感歎人生苦短,有情皆孽。
中年婦人離去的當天傍晚,一封同城快件送到了林俐的手上。快件的發信人一欄寫著:森川奈美,快件裡是兩張碟片。一張碟片有人有聲,一張碟片有聲無人。
拿著碟片來到桌前坐下,林俐打開電腦,把這兩張碟片先後插了進去。抱著雙臂,靠坐在椅上看過碟片中的內容後,林俐哼出了一聲冷笑。很好,小合的牢飯吃定了,大谷勝平也跑不了。
當晚八點多,一個名為《吉田電器總裁希臘遇險真相,其母死亡真相》的貼,先後出現在了好幾個知名網站上。
這幾個貼的字一模一樣,先說松本信彥在希臘的所謂遇險,實為妻中井小合和情夫浦啟治密謀的結果。二人想害死松本信彥,謀奪松本信彥的家產。而松本信彥的母親吉田真理的死亡,則是松本信彥的繼父大谷勝平的有意為之。
大谷勝平故意讓吉田真理看大喜大悲的節目,故意帶真理去看悲劇,並在出門前偷偷拿走了真理放在包裡的藥。以至真理心臟病突發時,由於沒能及時服藥,最終離世。
字下方,是一個視頻件和一個音頻件。視頻件裡,可見大谷勝平,小合和浦啟治在一間和式房間裡,激烈地互相指責,互相揭老底。音頻件的內容和視頻件的內容差不多,就是光有聲沒有影而已。
在視頻件裡,大谷勝平指責小合沒眼光,不該和一個混混搞在一起,要不是她跟浦啟治搞地下情,報紙和網絡就是想曝光也找不到機會,事情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浦啟治反擊,說大谷勝平只是小合的舅舅,又不是小合的父親,沒有資格對小合和他的事說道四。再說,大谷勝平自己也沒比他們高尚到哪兒去——為了錢,娶一個快趕上自己媽大的女人當妻。
視頻裡,大谷勝平在浦啟治說完這句話後,欠身暴捶浦啟治的腦袋,浦啟治抬起雙手護住腦袋,尋找機會反擊。小合先是拉架,在大谷勝平罵了她一句,「滾開,你這個笨蛋!」後,小合倒向了浦啟治這邊,幫著浦啟治一起揭露大谷勝平。
「是呀,我是笨蛋,」視頻裡,小合面目激動,「沒能讓松本信彥淹死在海裡,那能怪我嗎?我已經把他推到海裡了,還想讓我怎麼樣?往他腳上再綁塊石頭嗎?他自己命大沒死了,我能怎麼辦?」
大谷勝平指著浦啟治,眼睛看著小合,「要不是你的好情夫出的這個餿主意,興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沒準兒這一切都是松本信彥搞的鬼,沒準兒他早就識破了你們的計謀。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真是可惡了!」說著,畫面裡的大谷勝平起身又打浦啟治。
個人糾纏成了一團。
一貼擊起千重浪,網上炸開了鍋。貼發出去沒幾分鐘,吉田家的電話成了熱線電話,一個接一個的媒體要求採訪林俐,林俐一概不接,最後讓佳把電話線拔了。
第二天的各大報紙上,吉田家的新聞再次成為大熱門。吉田別墅的鏤花大鐵門外,擠滿了拿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少說能有十多個。
同一天,東京地方檢察廳接到了吉田電器總裁「松本信彥」的舉報信。舉報妻松本小合,妻的情人浦啟治,和妻的舅舅,自己的繼父大谷勝平謀殺。翌日,檢察官們帶走了這人。
不久,人以謀殺罪遭到檢察廳起訴,法院裁定罪名成立。林俐根據這份判決書再起訴,請求法院追回大谷勝平名下,原屬於吉田真理的股份和其它財產,法院准予所請,將大谷勝平名下原屬吉田真理的所有財產,包括股票在內,全部收回,轉到松本信彥名下。
小合離開吉田家後,林俐沒有回二樓的臥房,那間房裡小合的物和氣息,讓她討厭,她一直睡在樓的客房裡。晚上,靠坐在床頭,藉著床頭燈柔和的光線,林俐把白天寄過來的第二份判決書又看了一遍。判決書的內容很簡單,把當初吉田真理遺產中分給大谷勝平的那份,全部轉歸她「松本信彥」的名下。
惡人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林俐想起了上一次的判決結果。
上次的起訴中,法院判處小合入獄二十年,浦啟治入獄十六年,大谷勝平入獄二十年。
林俐想,再見到女神時,我一定要看看個人在監獄裡服刑的情景。這樣想著,她把判決書放到了床頭櫃上,身體向下滑去的同時,熄了床頭燈。完全躺平在床上的一剎那,一個熟
悉的聲音在她耳中響起:任務結束,回來吧。然後,她失去了意識。
再次清醒過來時,林俐發現自己又置身於那片無涯的黑暗之中。她對這份黑暗早以習慣,不再害怕,耐心地等著復仇女神的出現。不一會兒,熟悉的光霧由遠而近,很快飄到了她面前。位女神各執蛇鞭,踏霧而出。
「女神好!」在日本故事裡呆久了,林俐不知不覺受了熏染,見位女神到來,很自然地給位女神鞠了一躬。
位女神愣了一下,「不用這麼客氣!」提希豐說。
「我們都是老朋友了!」阿勒克圖拍了拍林俐的肩膀,拍得林俐肩膀有些疼。
「你這樣,我們反倒有些不習慣呢。」墨紀拉撓了撓頭頂的蛇發。挨撓的小蛇絲絲地吐著信,亂動了兩下。
林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在那個故事裡呆久了,不知不覺受了影響。」
「這次,你想看什麼?」提希豐問。
林俐想也不想,「我想看那個人在監獄裡的生活。」
「沒問題。」阿
勒克圖向著前方的黑暗「唰」地一抽,亦真亦幻的銀幕再次顯現。
林俐靜靜地等著。
很快,銀幕上出現了小合的畫面。
小合穿了一身老鼠灰的囚服,一頭蓬鬆的栗色長卷髮變成了黑色的齊耳直髮。畫面上,小合拿著一隻鋼質的餐盤排隊打飯,打完飯後,跟好幾人坐在一起用餐。飯菜很簡單,一坨米飯,一碗刷鍋水樣的湯,一塊豆腐幾根不青的青菜。
她對面的女犯乘女獄警不注意,往她的飯裡吐了口唾沫,小合跟那名女犯扭打在一起,結果二人雙雙被關了禁閉。禁閉室是一個只能容下一個人的小黑屋。沒有窗,沒有床,沒有被,也沒有毯,面積比張單人床還小。關上鐵門,屋裡一點兒光也透不進來。
畫面一轉,小合在廁所裡被一群女犯揪著頭髮打,起初小合還奮力反抗。結果,她越反抗,挨打挨得越厲害。
畫面又一轉,傷痕纍纍的小合艱難地爬上硬硬的木板床,蓋上了一條薄薄的毯。後來,她把頭埋進毯裡,把身體蜷成一團。
望著銀幕上簌簌抖動的毯,林俐猜小合在哭。哭吧,這是你罪有應得。比起松本信彥來,你的下場已經很好了,起碼,你還活著。只是,再沒有1982年的紅酒可喝,再沒有五分熟的法式牛排可吃,再沒有豪宅可住,再沒有勞斯萊斯可坐。
畫面變亮,這回銀幕上的人物變成了浦啟治。浦啟治的下場和小合差不多。排隊打飯,飯裡讓人吐唾沫,在牢房裡挨打,除此之外,他比小合還多了一項「福利」——男監獄盛行「撿肥皂」,浦啟治入獄的當晚就被「撿肥皂」了。林俐盯著銀幕上被「撿肥皂」後浦啟治,心想,慢慢撿吧,還有十六年呢。
畫面再次轉變,這回輪到大谷勝平出場了。大谷勝平在進監獄後沒多久,把牙刷柄弄折了,然後他用斷柄戳脖鬧自殺,又獲了五年刑。獲刑後的第二天早上,一睜開眼,他就瘋了。又哭又笑,得誰打誰,得誰咬誰,不但打別人咬別人,還打自己咬自己。經獄醫鑒定,大谷勝平精神崩潰,瘋了,不再適合在監獄裡呆著。獄方把他轉去了精神病院。
在精神病院裡,大谷勝平得了個小單間,他成天盤腿坐在小單間的鋼架單人床上,不是拍著胸脯跟空氣說:「知道嗎?我是吉田電器的總裁!」要麼就是指點著前方,讓空氣給他鞠躬問好。
畫面慢慢暗下去,林俐忽然想起一件事,「等等!」畫面停止變暗。
墨紀拉問,「還想看什麼?」
林俐說:「我想知道,在我走之後,松本信彥怎麼了,有沒有人住進他的身體?」吉田電器不是街角的小賣部,如果它的總裁出了事,不是小事,尤其是這位總裁還是個沒有兄弟姐妹和女的人。
墨紀拉神秘一笑,「當然有。」她舉起鞭,「啪」地甩向銀幕,銀幕上隨即出現了一張大照片。
那是張遺照,黑鏡框裡的人,西裝筆挺,花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林俐認得照片裡的人,是吉田電器的總經理宇津誠一郎。
「難道……」她想說:「難道你們讓宇津總經理住進了松本信彥的身體?」
女神像是看穿了林俐的心思,「對!」提希豐說:「讓你回來的同時,我們安排這個人住進了松本信彥的身體。讓他往進松本信彥的身體再合適不過了。」
林俐想了下,覺得女神說得很有道理。宇津總經理對吉田電器這個企業,對老總裁吉田康夫,對松本信彥感情深厚。他原來的身體歲數不小了,以著原來的身體,即便保養得再好,也就還能再干二十年左右,那還是往多了說。但若是住進了松本信彥的身體,不再出意外的話,少說還能再干四十年。
銀幕上,宇津總經理的葬禮一閃而過,緊接著出現的是松本信彥主持公司會議的畫面。畫面上的「松本信彥」,神采奕奕,雙目炯炯,看上去幹勁十足。
「怎麼樣,對我們的決定還滿意嗎?」阿勒克圖問。
「很好。」林俐扭過頭,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