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啟棺 文 / 顏昭晗
林明思繞到厲鬼道的後山才找到凌修。後山有幾十個墳堆,都是厲鬼道橫死的門人。在這些墳堆前面,又添了一個小小的新墳。墳上的土還沒有干,紙花搖曳。
「凌道主。」他走到凌修身邊,順著凌修的目光看到那座新墳,「這是……」
「白袖蘿。」凌修說著,閉上了眼睛,「她昨天死了。」
「死了?」林明思驚訝地問,「怎麼會……」
「看來修羅道並沒有什麼都告訴你嘛。」凌修嘲諷地笑了笑,「白袖蘿的命在修羅道手中,修羅道要她死,她自然就會死。」
「請道主節哀。」林明思這話說得倒算是真心實意了。
凌修冷冷瞥了林明思一眼,他的眼眶稍微有些發紅。
「如此,你也好回修羅道覆命了吧。」
「凌道主這是說的哪裡話。我林明思只是偶爾受雇於修羅道,又不是修羅道的人。我現在樂顛顛地回去覆命,說不定還會被惡狠狠地打出來呢。」
「你能活到這麼大還沒被人打死就已經算是奇跡了。」凌修看也不看林明思一眼,繞過他向山下走去。林明思在原地站了半晌,從袖中取出一朵白紙紮的花,放在袖姑娘的墳頭,擔心紙花會被風吹走,還用石頭壓好。隨後他便轉身,匆匆跟著凌修往山下走。
夜幕降臨,山上寂靜一片。因為已是秋天,溪水乾涸,只有細細的水流,在風中幾乎聽不見。厲鬼道中,有些門人覺得居住在山上不安全,便辭別了凌修,又搬回城中或鄉下的住處去了。這樣一來,留在山上的不足十人之數,到了夜深人靜之時,更顯死寂。
閻摩帶著幾人走到後山墳地時,一路上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厲鬼道的氣數已盡,但是還要趕盡殺絕。」他將手中的提燈舉高,打量著在山腰上一個接一個鋪排開去的墳頭,自言自語道,「白袖蘿不死,始終是禍害。」
他叫幾個人都把手中的提燈和火炬點著,很快就找到了那座放著紙花的新墳。
「林明思在這裡做了記號,這個應該就是白袖蘿的墳了。」閻摩說道,語氣溫柔得詭異,「你們開始挖吧。」
那幾個人半句話都不說,立刻從腰間取下鋤頭等物,將墳頭刨開。只挖了兩尺來深,就觸著了棺材板。
「埋得這麼淺?」閻摩納悶道,「你們別停著,把棺材全挖出來,準備開蓋。」
幾人合力,將棺材從墓坑裡抬了出來,撬去四角的釘子。閻摩繞著棺材走了兩圈,敲敲打打一番,確認裡面沒有機關,才道:「開棺吧。」
棺蓋打開,一股死人的濕冷氣味撲面而來。閻摩走上前,舉起手中的提燈,打量棺中面目青白,渾身僵硬的女屍。女屍的眼睛睜著,死不瞑目的模樣,眼中蒙著一層白翳,閻摩不由得有點膽寒。他雖叫著冥界「閻摩」的名字,但到底不是真正的閻羅王,大半夜的去掘墳挖墓,心裡也難免發楚。
閻摩打量著女屍的臉。他見過白袖蘿幾面,而且活人和死人的面容並不盡相同,他一時難以確定這具女屍是不是白袖蘿。
「凌修告訴林明思,白袖蘿是昨天才死的。這具女屍起碼死了有三五天了。不過時間倒也能對得上。」閻摩一邊想著,一邊揭開覆蓋在女屍身上的被子。看這具女屍的身材,倒是與白袖蘿差不離的,而且身穿白袖蘿的那件寬袖白衣。閻摩觀察著,忽然發現女屍的脖子上有道青紫色的傷痕。
「把火都往這邊舉一點。」閻摩吩咐幾個人。光線亮了一些,他仔細去看那傷痕,發現兩指寬的傷痕中有幾條細細的線,已經發黑了。閻摩用手去探那細線,估計是鐵絲等物所造成的特別深的勒痕,傷口下甚至隱約可見黑色的血塊。
「這種傷口……」他將提燈湊近了白袖蘿的脖子。夜風吹過來,讓閻摩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像是一捆絲,中間又混了幾根鐵絲所勒出來的,勒住她的應當是拂塵。」
「白袖蘿不是壽數已盡,油盡燈枯而亡的。」閻摩歎了口氣,有些憐惜地看著這具女屍,又用被子將她蓋上,「她是被用拂塵勒死的。厲鬼道現在還活著的人中,能這樣的做的,只有凌修了。大概是寧願殺了她,也不願看她慢慢等死吧。」
雖然閻摩還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麼凌修為什麼要這樣做,或者為什麼要隱瞞白袖蘿的死期,但是對於他而言,知道白袖蘿已經死了,這就足夠。
閻摩命人將此處恢復原狀,便走到一邊在道旁坐下,將背在身後的西塔琴解下來抱在懷中,輕輕彈了幾個調子。異族樂曲在寂靜無聲的墳地中響起,比之恐怖,更有種悲涼的意味。
「就用這曲子送你走吧,白袖蘿。」閻摩輕聲說,聲音和琴聲交融,柔和得就像是在對情人呢喃。
合德安頓好薄子夏後,返回方才招待薄子夏的居室中,叫來侍女為自己重新更衣梳妝,又點起幾十支蠟燭,映得滿室通明。她的心情十分惡劣。正與薄子夏耳鬢廝磨得開心,卻突然有人通報說乾達婆要來訪,而且乾達婆又是她很厭惡的人,心情能好才怪。
乾達婆是阿修羅王的妻子,也是她捨脂名義上的「母親」。不過,這個女人跟合德並無血緣關係。
乾達婆的突然來訪,也令合德疑惑中也有些忐忑。這個女人是不是已經察覺了什麼?別的倒還好說,她怕乾達婆發現薄子夏,而後在此事上大做章。與乾達婆翻臉事小,危及薄子夏就事大了。
正想著,合德忽覺一陣香風襲來,伴隨環珮叮噹的聲音。她站起身,走到門口去迎,見幾名侍女簇擁著一名戴面紗的婦人走來,
她雙手合十,深深躬身行禮:「母親。」
乾達婆對她微微一擺手,示意免禮,率先走入居室中去了。
「母親大駕光臨,是有何貴幹?」合德側過頭問道,餘光瞥到這「母親」已經自行落座,態度之自然,活像自己才是此處主人,合德是客人。
「許久不見,隨意過來敘敘舊,不必拘束。來,坐。」乾達婆道,她依然沒有摘下面紗,嗓音稍微有點沙啞,合德疑心她是生病了。
合德坐到乾達婆的對面。因為面紗和頭巾的遮擋,合德只能看到她一雙攝魂奪魄的眼睛,還有眉心艷紅的吉祥痣。可能是因為生病,合德覺得乾達婆的目光沒有以往那樣咄咄逼人了,倒讓人看著順眼了一點。
「母親想同女兒談什麼?」合德問道。
「你住在這地下,不覺得陰森嗎?不如搬去和母親住在一起吧。」乾達婆以非常自然的態度說。
合德冷冷笑道:「難道母親忘了,我從不在白天出去的。」開玩笑,搬去和乾達婆住?用不了三天肯定得打起來,這女人都想些什麼啊?
乾達婆垂下了眼皮:「也是,是我疏忽了。女兒若不願意,那便算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乾達婆突然又說:「我聽說厲鬼道的白袖蘿死了。」
合德道:「女兒也聽說了。」這消息是閻摩告訴她的,初次聽聞時還讓合德稍微吃了一驚,畢竟她沒想到白袖蘿這麼快就會死。說起來,白袖蘿和修羅道的淵源也頗深。
「死了也好,死了就能登極樂,強過在輪迴中受苦。」
「母親還有別的什麼事嗎?」合德逐漸開始不耐煩了。乾達婆的態度頗耐人尋味,又盡扯些廢話,合德覺得跟她相處真不是一般累。
「好久沒來過這地宮了。」乾達婆打量著滿室的壁畫,咳嗽了兩聲,語氣有些恍惚,「你陪我在此處走走吧。」
合德有些怔,訝異乾達婆會提出這種要求。心下思索了一番,冷笑著站起身來:「母親都這麼說了,做女兒的哪有不聽從之理。請吧。」
兩人在侍女的簇擁下,走在幽長的走廊中。走廊有些狹小,合德走在乾達婆稍後。乾達婆似乎對此處還真的十分懷念,走得不僅很慢,每逢岔道便要停頓一下。
修羅道的地宮原先的確是墓室,安葬的是一位前朝篤信佛教的皇親,其中打通了地下的暗河和溶洞,後來被改造成如今的模樣。乾達婆平時並不住在這裡,她嫌地宮陰森,很少到地宮中來,倒省得合德眼見心煩。如今不知道是轉了性還是怎麼回事。
「捨脂,」乾達婆終於悠悠開口,「你身上有胭脂的味道。」
乾達婆是香神,而此人的嗅覺的確非常了得。合德是揣了一個胭脂盒,但是胭脂這會兒都在薄子夏臉上呢,加上乾達婆自己就香得像個香料桶,不曉得她是怎麼聞到胭脂味的。合德一句「狗鼻子」險些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