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暗潮湧動 文 / 熙大小姐
——「那個人」無霜毫無波瀾的眼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潭,「他有個深情的巾幗賢妻,但他所想要的,他的妻子卻給不了他。」
——紀冥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無霜,你教教泣月該如何去做。人心一破,萬事皆敗。」
——「是他」泣月頓悟道,「李郡馬,李重元!」
岳蘅又與沈泣月隨意聊了幾句,便起身走了。見柴昭獨自背倚大樹仰望蒼穹,岳蘅半俯下身子道:「不如我來猜一猜,柴少主此刻在想什麼?」
柴昭沒有回頭,只是朝身後伸出手去,岳蘅輕笑一聲攥住他的手心,靠著他並肩坐下,望著月朗星稀的暗夜,輕輕舒了口氣。
「你能猜出我在想什麼?」柴昭不動聲色道,「說給我聽。」
「你在想」岳蘅故意慢吞吞道,「沈泣月到底是何來歷?是不是?」
柴昭先是愣住,隨即又平靜道:「你都說了她確是滄州人士,家住沈園,我還用質疑什麼?阿蘅還是難得猜錯我的心思。」
「我不會錯的。」岳蘅肯定道,「你白天不過是順勢應下,其實你心中疑慮重重,並不放心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子。」
「你也不信她?」
「本來也有些憐憫之心」岳蘅忽的笑出聲,「只可惜一個人越想做的毫無破綻,就越會破綻百出,這個沈泣月,便是如此。」
「阿蘅早就看出她有問題?」柴昭饒有興趣道,「可是你問她住在何處那時覺察的?」
岳蘅回憶著那一幕,「我問她——聽她口音像是永巷的住家,她不假思索便說永巷離滄州三十里,她是住在東門邊的沈園也就是這句話,讓我起了疑心。」
「乍一聽也並無不妥。」柴昭一句句引著岳蘅說下去,聲音卻愈發低柔情深。
「她每一句話都沒有問題,可也恰恰如此,就有了問題。」岳蘅露出小小的得意來,「永巷確實在滄州城外三十里處,但那裡並非尋常百姓的住處,而是我爹和大哥平日屯兵操練之處,滄州百姓根本不知道還有那樣的地方。除非」岳蘅蹙住眉間,「她本就是有備而來,有人將滄州內外的訊息事無鉅細都告知了她,生怕有人問起她難以應付她知道的比滄州百姓都多,怎麼會真是滄州流落出去的女子!」
柴昭頷首一笑沒有接話,只是握著岳蘅的手愈發用力,貼近唇邊輕輕吻住,「還有麼?」
「還有」岳蘅歪著腦袋看向寵辱不驚的丈夫,忽的明白過來,惱道:「還有就是,你明明也早知道她有問題,我有沒有猜錯?」
柴昭也不避閃,灰眸含笑道:「阿蘅說的不錯,我也早就猜到其中的玄機。」
「你又不熟知滄州,怎麼會看出什麼?」岳蘅不解道。
柴昭靠著樹幹不急不緩道:「那我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阿蘅與郡主交好,那沈泣月容顏柔美楚楚動人,她嬌喚李重元一口一個將軍大人,你都不為郡主讓她遠離重元,反倒是答應留她在軍中這哪像是我的阿蘅會做的事?」
岳蘅睜大眼睛傻傻看著丈夫,「你就是這樣看出來的?」
柴昭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忽的將岳蘅摟在懷裡,貼緊她耳根道:「女子多善妒,阿蘅再豁達也是一樣吧。留下這樣的女子,你也不怕她對你丈夫有所圖謀麼?阿蘅冰雪聰明,一定是看出什麼,將計就計罷了!」
岳蘅依偎在柴昭溫暖的懷裡,低聲道:「看出就看出,總算我夫君也不是蠢人。」
「你的意思」柴昭故作意味深長道,「那殷崇訣,就是蠢鈍了?」
岳蘅惱的狠掐了把柴昭的臂膀,柴昭也不覺得痛,將她摟的更緊了些。
李重元避開眾人獨自在林子裡踱著步子,時不時抬頭望天輕歎著氣。
——「本王最大的憾事就是只有一個女兒,所幸還有阿昭這個得力的侄子。重元再親,也只是柴家的半子,身上流的也並非我柴家的血阿昭,叔父所說,你還不明白?」
李重元耳邊迴盪著那日柴逸的一字一句,自嘲的哀笑道:「李重元啊李重元,就算你娶了郡主為妻,這郡馬爺也不過是柴王府一個家僕爾爾,就算你做的再多再好,也是不如柴家嫡親的血脈。」
——「李將軍?」
林子裡有人輕喚了聲,「是李將軍麼?」
李重元循聲看去,朦朧的月色下,那張桃花俏容若隱若現,「是你?」
沈泣月輕靈的閃至李重元身前,臉上也不似白日裡的恐慌膽怯,滿是盈盈的笑意,「天色不早了,李將軍也不去歇息麼?」
見李重元沒有應自己,沈泣月直直看著他俊逸的面龐道:「他們叫您郡馬爺,李將軍就是柴王府的女婿,柴郡主的丈夫?」
「嗯。」李重元低應了聲。
沈泣月目露崇敬之情,「想不到幫了泣月的,就是郡馬爺大人!真是失敬。」
李重元擺了擺手道:「沈姑娘別這麼說,本也不算幫了你什麼,一路偕行罷了。」
「聽說。」沈泣月雙目放光道,「柴王爺只有柴郡主一個寶貝女兒,他的女婿,定是周國出類拔萃的好男兒,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她柔嬌軟語讓人聽得心頭忽顫,就算明知道是恭維之詞,可也是舒坦到了心底,李重元嘴角輕揚笑了笑。
 
「沈姑娘早些歇息吧。」李重元客氣道,「少夫人親口答應留下你,軍中沒人會為難沈姑娘。」
「郡馬爺說話就不作數麼?」沈泣月眸子閃動道。
李重元一個愣住,笑容凝在了臉上。沈泣月恰到好處的揮袖離去,唇邊蕩起得逞的弧度。
雲都,柴王府
「父王。」柴婧推開門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柴逸咳著艱難的應了聲,「你來了。」
柴婧心疼道:「父王的肺病怎麼還是不見好轉,之前倒是好了些,大哥他們一走,您日日操心反倒是又嚴重了。」
「不礙事。」柴逸強撐道,「掐指算算,阿昭他們應該已經快要兵臨梁國城下了。」
「柴少主善戰,雲修和吳家兄弟也都是殺敵的好手。」柴婧寬慰父親道,「還有重元在」
柴逸蒼老的凹目忽的盯住女兒平靜的面容,「婧兒,你和重元」
柴婧輕咬唇尖道:「父王要問什麼?」
柴逸靠著身後的楠木椅背,像是自言自語道:「重元並非不好,你的丈夫,你自己最清楚,有些時候,父王只希望你能明白,父王所做的一切」
「都是為了柴家。」柴婧接過話去,「父王要說的,是不是這句?」
柴逸注視著聰慧懂事的女兒,欣慰道:「本王雖無子,卻養育了一個如此不輸男子的女兒。」
見柴婧細緻的替自己調製著湯藥,柴逸繼續道:「京師徽城宮中送來的消息」
「什麼?」柴婧隨意問道。
「皇上身子有恙,病了幾日了。」柴逸低沉道。
「病了?」柴婧止住手裡的動作,「什麼病?」
「天花。」柴逸敲了敲案桌緩緩道。
「天花!?」柴婧半張著嘴,隨即又道,「應該無大礙吧。婧兒記得父王說過,我和大哥幼時也得過這病,雖是凶險,可那時候家中還顯赫,熬了些時日的病痛也就好了。皇上長在宮裡,應該不用擔心。」
柴逸撫鬚不語,深邃的眼神看的柴婧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
「父王。」柴婧眉心一動。
柴逸示意女兒聽自己說下去,抿了口枇杷甘露潤了潤早已乾澀的喉嚨,「婧兒與父王說說,南宮皇族今時今日的族人。」
柴婧略微想了想道:「當今聖上與長公主,是先帝僅有的兩個子女,其餘有南宮親王十一位,但皆是旁族遠親,沾得南宮家一個姓氏的王得以封王封爵,卻是毫無建樹,不過酒囊飯袋罷了。」
「若是」柴逸警覺的掃視了眼書房的窗外,「若是咱們這位少帝沒有熬過這場天花,按照祖例,這皇位該由誰人去坐?」
「這!」柴婧一時語塞,搖著頭道,「皇上年幼,根本不可能有子嗣,長公主更是個女子,不得覬覦帝位分毫其餘南宮族人,就算得以禪位只怕也是作踐了那張龍椅。父王問女兒的意思,難道是」柴婧遲疑的不敢再說下去。
「父王不瞞你。」柴逸面色黯淡蠟黃,可那雙凹目仍是炯炯生輝,「父王不止一次與阿昭說及此事,父王老邁,想起昔日崢嶸又慘遭變故,難免會生起冒進之心,只怕很多事不再有多餘的時日去做可阿昭卻不以為此。」
「大哥他」柴婧抬起眼瞼,「婧兒本還以為,有此冒進之心的,應該是蟄伏多年的大哥才是。」
「阿昭韜光養晦多年,心性之純熟,顧慮之周全讓我這個做叔父的也是暗暗驚歎。」柴逸按住案桌強打著精神,「阿昭與我說竊國者,國必為他人所竊,他縱有馭天下之心,卻不想謀朝篡位落得千古罵名。」
「可是。」柴婧不解道,「大周本就是南宮家的,不邁出這一步,柴家就只是一個臣子,世代只會如此。」
「若是皇上不幸因病夭折呢?」柴逸合上凹目,青紫的嘴唇輕輕說出這幾個字來。
柴婧手心一陣汗濕,低喃道:「少帝夭折,無子嗣繼位,十一位南宮王爺互不服氣自然有一番爭鬥大哥手握重兵攻梁,戰敗有兵權,獲勝有戰功,只需朝中有人威懾,軍中眾將擁護,大哥便可黃袍加身澤天大殿那張龍椅,也僅是咫尺之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