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紅塵千帳燈 文 / 熙大小姐
「你」李重元審視著她姣好的面容,「你姓甚名甚,說與我聽。」
「我。」女子梢眼楚楚看著李重元,「我姓沈,我叫沈泣月。」
「沈泣月?」李重元低聲念著,「你一個弱女子,哪裡行的了那麼遠,戰事一起更是危險,趕緊回頭吧。」
沈泣月跪地道:「將軍帶著我吧,我只是遠遠跟著,絕不會誤了你們的大事!」
吳佑起了些憐憫之心,鼓足勇氣道:「重元大哥,看她樣子也挺可憐,這裡離綏城已經很遠,她一個女人獨自回去,只怕也是凶險待我們拿下滄州,她也就可以留在故鄉,我們豈不還做了件好事?再說」吳佑壓低聲音道,「咱們少夫人,也是滄州人」
李重元沉思片刻又看了眼滿臉期待的沈泣月,扭轉馬身道:「你願意跟著就跟著吧,吳佑,我們走。」
「多謝將軍!」沈泣月抹了抹眼角站起身,「多謝將軍!」
「此事不要和少主提起。」李重元叮囑吳佑道,「連你大哥都不要說。」
「吳佑知道。」吳佑拍著胸口道,「只是我不明白,這也不是壞事為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重元神色嚴峻道,「少主身邊如今還有殷家兄弟,他倆正是得勢的光景,你我都要打起精神才好。」
吳佑忙不迭的點著頭。
烈日當空,見柴昭額頭滲出汗珠,雲修忙給柴昭遞上水囊,柴昭見岳蘅一路寡言,將手裡的水囊朝她拋去,岳蘅一個激靈陡然接過,惱道:「你驚到我了!」
柴昭注視著前方道:「你是在怪我?」
岳蘅擰開塞子咕嘟灌了幾口,擦了擦唇角道:「怪你什麼?」
「崔叔的事。」柴昭低啞著聲音,「怪我都沒有幫你說上一句話,是不是?」
岳蘅把水囊扔給雲修,「雲修你喝,旁人不必去管。」
「這」雲修面露難色,「少夫人」
「你不是替我執箭的麼?」岳蘅故意高聲道,「這才幾日,就要背棄自己的主上?」
雲修一時啞然,吞嚥著喉嚨喝了幾口,背過身子不敢去看柴昭。
柴昭嘴角微微揚起,右手輕抬,身後親衛疾促恭敬的呈上繡著黑色暗紋的貂皮水囊,柴昭慢悠悠的喝下,親衛趕忙又接了回去。
雲修眨了眨眼看向岳蘅,岳蘅鼻子裡低低哼了聲,撇過臉不再去看。
「重元大哥!」吳佑騎著馬從後頭高喊著奔來。
李重元皺著眉頭示意他小聲些,「什麼事一驚一乍的?」
吳佑四下看了看,低聲道:「日頭太烈,那位沈姑娘,像是撐不住了。」
「撐不住?」李重元抹去鬢角滲出的汗珠,「你去驃騎營牽匹馬給她。」
吳佑趕忙去照做,李重元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又緊跟著過去。
沈泣月抱著馬脖子翻上馬背,才坐穩就可見李重元騎著馬噠噠而至,俏臉泛起驚喜道:「多謝將軍」
李重元遞過自己的水囊道:「這樣的日頭,喝些水吧。」
沈泣月梢眼似有盈光忽現,哽咽道:「將軍多謝了。」
李重元正要轉身離去,身後忽的有人喝道:「郡馬爺,軍中只有你家少夫人一個女子,這位姑娘是何人!」
吳佑心頭一緊,「是殷崇訣」
李重元不慌不忙的轉過身,見殷崇訣輕晃馬鐙幽幽注視著自己,鎮定道:「殷二少爺有些過於緊張了,她是這一路偶遇的姑娘,正好也要往滄州去」
「滄州?」殷崇訣忍不住笑了出來,「大戰將起,百姓都是避之不及,哪還有要往滄州去的?郡馬爺也不是第一天出來行走,孰真孰假這也難以辨別?」說著收起笑意,目露涼薄道,「照我只見,怕是意圖混進我軍中的細作也說不定!」
「細作?」吳佑惱火的看著殷崇訣,「你睜大眼看看,就那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你會找她當細作?到底是沒有披過甲入過朝堂的人,這都能被你想到!」
殷崇訣冷冷道:「孰真孰假,我殷崇訣說了不算,還是讓少主看了才知。」
「少主」吳佑頓覺有些慌亂,可仍強撐著道,「還怕了你不成!」
見殷崇訣真去稟報柴昭,李重元臉色有些凝重,沈泣月驚恐道:「將軍,泣月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不管你的事。」李重元道,「沈姑娘不必自責。」
柴昭聽完殷崇訣所說,陰沉著臉一言不發。雲修湊近吳佐道:「郡馬爺是瘋了麼,還有你那魯莽弟弟,竟也幫著他?」
吳佐深吸了口氣縱馬去尋弟弟,柴昭陰鬱道:「還未見血損兵,已經有人要亂我柴家將士的心智麼?重元不是第一天跟著我,也會私自做這樣的事?去看看。」
見雲修勒著座駕的馬韁一動不動,岳蘅咳了聲道:「你不跟去看看?」
雲修沮喪的搖著頭,「我可不去,一個是少主,一個是郡馬爺,他倆爭執起來可有的難看,我勸你也不要去。」
「難看才得去。」岳蘅騎著白龍去追丈夫,「傻!」
「重元。」柴昭上下打量著滿是驚恐無措的沈泣月,
,「軍中不可攜帶外人,你是立規之人,也不知其中輕重麼!?」
吳佑急道:「少主,這姑娘並非郡馬爺帶著的,不過是一路同行,郡馬爺見她可憐,這才」
「閉嘴!」柴昭喝止道,「我問你話了麼?」
吳佐趕忙緊緊拉住弟弟,狠狠瞪了他一眼。
「重元,李重元!」柴昭對峙著李重元不動的眼瞼,又高喝了幾聲。
李重元單膝跪地道:「一切如剛剛吳佑所說,就是如此。去梁國滄州的路只有這條,又能把她趕到何處去?」
「滄州?」岳蘅跳下馬背走近沈泣月,「你要去滄州?」
沈泣月怯怯抬起頭,見面前也是個女子,這才略微鬆了口氣,低低應道:「我本是滄州人,三年前滄州血戰,家人皆死在梁軍鐵騎下,我僥倖保住性命流落大週一切都是泣月的錯,與這兩位將軍大人無關。」
岳蘅靈眸掃視著沈泣月白皙動人的臉,「你住滄州哪裡?聽你的口音,像是永巷那頭的人?」
沈泣月搖著頭道:「永巷離滄州幾近三十里,我就住在滄州東門邊的沈園,那天本來還好好的,不知怎麼的,東門驟破沈園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就被梁軍鐵騎踐踏殞命我藏身地窖裡才保住性命」這樣說著,眼角兩行清淚已經滑落。
岳蘅露出同情的哀色,緩緩道:「那一日,我與你一樣也失去了家人」
吳佑像是看到了一絲曙光,試探道:「少夫人,那是不是可以留下沈姑娘?」
岳蘅見沈泣月手上還拿著李重元的水囊,秀眉微動看向柴昭,紅唇輕張道:「一個女子爾爾,我覺得也算是無妨吧。」
殷崇訣急道:「寥寥幾句,怎麼可以盡信!少主,此人來路不明,絕不可以留在軍中!」
「二哥。」岳蘅打斷道,「我是滄州人,沈園就在滄州東門邊,她一字一句都沒有說錯,為何不能相信?」
「阿蘅!」殷崇訣一個失言道,「聽二哥的。」
柴昭掃了眼李重元,灰眸淡然的落在身子不住顫動的沈泣月臉上,「既然阿蘅也願意留下你,你跟著便是,到了滄州,再自行打算。」
言罷駕馬離開,留著其餘人面面相覷,不敢動彈。
「大哥。」吳佑戳了戳吳佐的胳膊,「我沒聽錯吧,少主他不怪我們?」
吳佐恨鐵不成鋼道:「你得謝謝少夫人,下回你再如此,看我怎麼教訓你!」
沈泣月含淚向岳蘅拘了個禮,「多謝少夫人。」
岳蘅溫和笑道:「都是滄州人,你與我客氣什麼?一路有什麼難處就來找我,我叫岳蘅。」
「岳蘅岳小姐!」沈泣月喃喃道,「原來,你就是岳小姐。」
岳蘅淡淡一笑調轉馬身,還不忘看了眼李重元,「郡馬爺都已經安置好了這位沈姑娘,還不走麼?」
李重元回過神來,「駕」的一聲馳騁開去。
暮色已至,眾人圍著篝火小憩著,李重元召來吳佑耳語了幾句,吳佑往碗裡扒了些飯菜便要起身。岳蘅看在眼裡,箭步竄到吳佑身前,伸出手道:「我去給她。」
吳佑看了眼李重元,只得緩緩鬆開手。
目送著岳蘅去找那個沈泣月,雲修烤著火道:「少夫人倒是個熱心腸,來路不明的人也願意這樣照應。」
「阿蘅一向都是這樣。」殷崇訣故意道,「再說,同為女子,她過去也比郡馬爺和吳將軍要方便些。」
吳佑欲衝撞幾句,吳佐緊緊拉住弟弟不讓他再吱聲,吳佑憤憤撇過臉,低哼了聲。
「沈姑娘慢些吃。」岳蘅看著她道,「聽說你也跟了有幾日,風餐露宿確實不容易,思鄉之情,讓人動容。」
沈泣月凝噎道:「我爹娘和兄長都死在滄州,苟且偷生數載,怎麼能不回去拜祭!少夫人,這份心情,您一定是懂泣月的。」
岳蘅在她身旁抱膝坐下,抬頭望向天邊高懸的明月,「我沒有一日不想回滄州,說來我比你還要可憐抱憾,我連自己家人最後一眼都沒有見到」
沈泣月側頭小心探視著這個已經聽過無數次名字的滄州岳蘅——她有一雙堅韌桀驁的眼睛,就算是飽含仇恨,也像是可以一望到底,並不像是精於謀算的模樣。
就是這樣清澈的女人,也會讓王爺輾轉反側,徹夜難安!?
——「泣月。」紀冥抬起寵姬的下巴細細看去,「你可願與你哥哥一起助小王?」
——「哥哥。」泣月看向悠悠品茗的無霜,「泣月該如何助王爺?」
——無霜輕放下茶盞,「不過是暫時離開王爺,往綏城去,等候柴家大軍。」
——泣月半張櫻唇詫異道:「哥哥的意思,是讓我潛入柴少主身邊?」
——不等無霜開口,紀冥摔下金鎏弓道:「柴昭之情深,世人可見。岳蘅不在時,蘇星竹與南宮燕都不曾得他青睞,何況如今他身邊已有岳蘅在側。不是泣月不夠勾魂,只怪柴昭心若磐石難以撼動。」
——「那是何人?」
——「那個人」無霜毫無波瀾的眼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潭,「他有個情深意重的巾幗賢妻,但他所想要的,他的妻子卻給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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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紀冥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無霜,你教教泣月該如何去做。人心一破,萬事皆敗。」
——「是他」泣月頓悟道,「李郡馬,李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