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溫酒暖情 文 / 熙大小姐
雲都
殷崇訣騎在馬背上抬首遙望雲都不見盡頭的長街,露出歡喜之色道:「前陣子我與大哥也進了雲都,行色匆匆也沒有細看,今日細瞧瞧,雲都之繁華,不在京師徽城之下啊。」
雲修慢悠悠晃蕩著馬鐙,瞥了眼殷崇訣冷冷道:「殷二少,這是什麼地方?雲都,雲都吶!我家王爺,與他兄長,也就是我少主的父王,苦心經營十餘載的雲都。天下有什麼地方比得上這裡!?」
柴昭輕輕咳了聲,雲修垂下頭不再做聲。
「大哥。」岳蘅踢著白龍的馬肚湊近殷崇旭,半俯下身子,從白龍腹下摸出金鎏弓,衝他晃了晃道:「大哥你看。」
殷崇旭定睛一看,「這把弓,是你遺失在滄州的那把金鎏弓?」
岳蘅搖了搖頭道:「並不是原先那把,是柴昭替我重新制的,雖是有些不同,可能做到這樣,也是很難得了,也好用的很。」
殷崇旭看了看柴昭的背影,欣慰笑道:「看來他待你是真好。」
「我就帶著這把弓,和你們一道去取了紀冥的狗命。」岳蘅拉滿弓弦射向就要落下的日頭,瞇眼放出空弦。
見岳蘅夾緊馬肚去追柴昭,殷崇旭看向弟弟,低聲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阿蘅跟柴少主走,沒有錯。」
「大哥今後不要再與我提起阿蘅的事。」殷崇訣陰沉著道,「那些年少往事,就如同阿蘅弓弦上的箭,射出便永無回頭之時。」
柴王府
「父王回來了!」柴婧與李重元在府外已經候了一陣。
「父王,少主。」李重元上前牽過柴逸的馬韁,「一路辛苦,父王身子可好?」
柴逸重重的咳了幾聲,扶著李重元的肩顫巍巍的跨下馬背,「本王不礙事。」
岳蘅跳下馬背,走近柴婧細細看了看,「郡主,我怎麼覺著你瘦了些?」
柴婧撫了撫臉,擠出笑道:「是嗎?也許是有些憂心你們這趟進京吧,睡的不大好,沒事。」
聽柴婧這樣說著,李重元俊逸的面上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憂意。柴昭不動聲色的看著這對夫妻,攬過岳蘅的肩道:「外面風大,進屋再說。」
岳蘅不再追問下去,順從的跟著柴昭往裡頭去了。正廳裡,幾人說著話,柴婧卻不似往日開朗多話,倚著門邊的紅木椅坐下,一雙杏眼無神的垂望向廳外,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幫殷家兄弟安置下來,岳蘅隱約聞見小廚房飄來縷縷藥香,又不似柴逸平日裡服用的潤肺湯藥,岳蘅輕輕推開房門,熬藥的嬤嬤驚得站起身退到一邊,怯怯道:「少夫人怎麼來了?」
岳蘅示意她無須慌張,瞥了眼熬得熱氣騰騰的藥罐道:「府裡有人病了麼?這藥,是給誰熬的?」
嬤嬤揉著衣袖不敢吱聲,岳蘅知道她身為下人不便多言的難處,和氣道:「你忙著吧,我來過的事,就不要和旁人提起了。」
「奴婢知道。」
岳蘅走出小廚房,眼前全是柴婧憔悴無神的眸子——「難道是,柴郡主」
「重元,你為何不讓我與父王說起此事?」房裡,柴婧看著丈夫道,「應該告知父王的,父王身體每況愈下,日日都盼著柴家有後」
「婧兒!」李重元沖柴婧搖了搖頭,「大夫說的也不可盡信,什麼叫年少體質受損,難以有孕?我是不信。這不已經在服藥調理了,早晚都會有好消息的。」
柴婧垂頭道:「我年少初到蒼山時,確實掉入過冰湖差點丟了性命,自此身體虛寒也是事實,那大夫是我們尋來的千金名醫,他說的不會有錯,我誕下子嗣的機會確是渺茫」柴婧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眸子似有淚光忽現。
李重元輕輕歎了聲,扶住柴婧的肩道:「婧兒,聽我的,此事萬萬不可對父王和少主提及。至少,這個時候絕不可以!」
「這個時候?」柴婧抬起頭。
李重元點頭道:「柴家出兵在即,正是上下一心的時候,此時又怎麼能讓父王念心你我這事,絕不可以。」
柴婧低低抽泣了聲,嗚咽道:「所幸大哥已經成婚,他和阿蘅總算我們柴家還有希望。」
李重元面色驟暗,背過身道:「你我還年輕,總會有自己的孩子,你先別多想了。」
寢屋裡,不再似昔日般濃情蜜意,縈繞著大片的苦澀,盤踞這夫婦二人的心頭揮之不散。
書房裡。
柴昭將調好的枇杷甘露呈到柴逸面前,見柴逸微微皺眉,道:「叔父別急著推開,這枇杷甘露,可與以往的不同,不信您嘗嘗看。」
柴逸半信半疑的攪了攪,覺著這氣味確實有些新鮮,勺了些許送入口中,眉頭舒展開來,讚道:「這裡頭加了什麼?竟甘甜了許多。」
柴昭笑道:「阿蘅在太尉府看到了難得的玫瑰露,她知道這東西雲都沒有,口味與性子又好,加入枇杷露中可以解去澀苦,讓叔父好下口些,便去問蘇家的人要了些,讓我調配進叔父的湯藥裡。叔父覺得好,便是真好了。」
「阿蘅真是個細心懂事的孩子。」柴逸寬慰道,「替叔父謝謝她。」
叔侄二人沉默片刻,柴逸撚鬚道:「此番出征,叔父便不與你一道了。本王還要鎮守雲都,靜觀京師風雲」
「侄兒明白。」柴昭會意道
道,「叔父」柴昭想了想欲言又止。
柴逸推開服完的碗盅,「有什麼話就與叔父說吧,你我叔侄還需要遮掩什麼?」
柴昭頓了頓,灰眸注視著柴逸臉上的深紋,「待柴家軍凱旋,又該如何去做?只怕,南宮一族,不會留著功高蓋主的柴家」
「少帝南宮辰雖年幼,卻總有長大的一日。」柴逸深目頓顯凜冽,「長公主心機頗深,不會遂了你我的心願的,只怕此番攻梁,明裡暗裡也會給柴家軍使些絆子也說不定。朝廷難以指望,還好你已得殷家堡相助,總算不至於像靖國公岳晟一樣孤立無援。殷家兄弟,得重用才是!」
柴昭露出自信之色道:「叔父說的不錯,殷家堡這棵大樹,既可遮風避雨,自然要好好用起來。此次我率十萬大軍出征,重兵在握,回朝之時,還有何人敢不服。」
柴逸滿意的撫著斑駁的鬍鬚道:「你今日的模樣,讓叔父想起了你的父親。當年我與兄長馭雄師逐鹿天下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氣概。阿昭,如今的你,越來越像他。這雙眼睛,更是與你父親一模一樣」
柴昭謙遜道:「這也多虧叔父這些年的教導,侄兒才有今天。」
柴逸揮開手道:「成事雖需要機會,不可缺的卻是本事。你韜武略樣樣在旁人之上,除了你,也沒有人了。時候不早了,你退下吧,三日之後,便是我柴家軍揮師之時!」
寢屋。
柴昭回房時已近子時,見屋裡燭火還亮著,心頭泛起愧疚,輕輕推開屋門,只見岳蘅坐在案桌前,托腮翻看著書卷,聽見門咯吱一響,抬頭笑吟吟道:「柴少主終於知道回房了?」
「這麼晚了,怎麼不先去床上躺著,好幾日顛簸,你就不覺得乏麼?」柴昭愛憐的從身後環抱住她,摩挲著她的後背低聲道,「還是怪我,回來的太晚。」
岳蘅哧哧笑著撫住丈夫粗糲的手,「不礙事,我才覺得,這《兵謀論道》也有些意思,你不在的這會兒,我已經看了許多,出征之前指定可以盡數看完。」
「《兵謀論道》?」柴昭按下書卷,「我還記得誰和我說過,她可不屑看這些旁門左道之書」
「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了你,就也得游離在這黑白之間。」岳蘅側身凝視著那雙望不見底的灰色眼睛,「亦正亦邪,難忘初心。」
柴昭拖過椅子在岳蘅身邊坐下,「你知道什麼,猜到什麼,都說給我聽。」
岳蘅也不言語,緩緩起身走到一旁,屋裡的暖爐上,一壺溫了許久的黃酒泛起飄渺的白煙,岳蘅替丈夫斟了一盅,吹了吹熱氣端送到他手邊,半傾托腮像是要看著他喝下。
柴昭悠悠抿了口,滿身的乏意也褪去許多,「這下你可以說給我聽了吧?」
岳蘅的指尖蘸著酒水,在桌上描了幾筆,「柴少主看看。」
柴昭順著她的指尖看去——「修?!」不過眨眼間,柴昭眼裡溢出大片的驚詫,「這你都能看出我的心思阿蘅不愧是我一眼認定的妻子。」
「雲修和我說起。」岳蘅拾起帕子擦去桌上的字跡,「他說你以雲都的雲字賜給他做姓氏,又替他起名為修。修——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一個修字,寄托的是柴少主志在天下之心,是不是?」
「好一個志在天下。」柴昭大笑了出來,「阿蘅你這樣看得起你的丈夫。」
「而下天下只剩大周與梁國,你滅了紀氏江山,天下不就已經一統?」岳蘅毫不閃躲的看著柴昭,「離你國治天下平的志向,不過一步之遙」
「柴家是南宮一族的臣子將士,就算打下的江山,也是歸南宮一族所有,國治天下平」柴昭幽幽道,「似乎與你丈夫無關。」
岳蘅秀眉一蹙,戳了戳柴昭高挺的鼻尖道:「這裡又沒有外人,你還與我掩著那點心思做什麼?連南宮燕都能忌憚的心思,我會看不出來?攻梁歸來叔父只怕是要更進一步吧。」
見柴昭遲遲不應,岳蘅壓低聲音道:「大軍直逼徽城?逼少帝退位?叔父可是這樣的打算?」
「不是!」柴昭斬釘截鐵道,「謀朝篡位縱使得了帝位,也會被世人唾棄,竊國者,國必為他人所竊,這樣的事,我與叔父不會去做。」
「那是什麼?」岳蘅追問著。
柴昭凝視著她如玉似畫的美好面容,含著溫暖的笑意道:「到時候你便會知道,我答應的事,都會做到。」
岳蘅還想問下去,十指已經被丈夫緊緊扣住,「阿蘅。」柴昭止住了她就要發出的聲音,「再去給我斟一杯酒。」
岳蘅嚥下話,起身執起暖爐上的酒壺,輕輕晃了晃倒入酒盅。
柴昭略帶熏意的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見她端著酒盅走近自己,指尖滑上她的手腕握住,低啞著道:「阿蘅,縱使有一日我權傾天下,心中所想也不過是有你在身旁,每夜溫著暖酒等我,直到鬢染霜雪,永不離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