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眸裡山 文 / 熙大小姐
綏城
「殷家堡的迎親隊伍真是氣派啊!」街上的百姓指著綿延數里的紅妝馬隊驚道。
「那是當然,殷家大少爺娶穆都尉家的千金,可是咱們綏城第一盛事!」
岳蘅擠在攢動的人群裡,見殷崇旭騎在高頭大馬上,烏黑的頭髮梳著整齊的髮髻,束在精緻的鎏金髮冠之中,風采高神明俊朗,他的眼睛裡閃動著琉璃的光澤,飽含暖意。殷崇旭的身旁,是陪著去都尉府迎親的弟弟殷崇訣,一身藏藍色錦袍,腰間綴著塊雞蛋大小的墨玉,自帶一種尊貴的姿態,俊逸瀟灑,殷崇訣替大哥朝沿街百姓作揖致謝,頗為氣度的模樣。
兄弟二人都瞥見人群裡的岳蘅,衝她頷首笑著。殷崇訣動了動嘴,示意岳蘅回殷家堡等著自己。岳蘅也沒見過這麼大的娶親陣勢,哪裡願意回去,緊跟著馬隊往都尉府而去。
「少主。」街邊酒肆裡,坐著四個黑衣外鄉客,其中一人湊近當中一位著黑色暗紋錦衣的年輕男子,耳語道,「新郎官就是殷家堡的大少爺殷崇旭,那位穿藍衣的,就是他的弟弟,二少爺殷崇訣。」
「殷崇旭,殷崇訣。」錦衣柴昭灰眸驟亮,默念著,「穆浦的女兒嫁給殷家的少爺,真是郎情妾意?還是另有所圖?」
「哪有什麼郎情妾意!」額間束著黑色緞帶的雲修不屑道,「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穆浦手上有萬餘名兵馬,殷家馬幫出身,錢銀不缺,殷坤早年又是個江湖人,各道上的朋友也結交了不少,這兩家結親,綏城自然歸了他們」
「雲修說的是。」另一個年長些的男子點頭道,「偏偏在這個時候成婚,其用意再明顯不過了。看來綏城有自己的打算,殷坤和穆浦未必會答應追隨王爺和少主」
「不願順者,就逼到他願意為止。少主,您說是不是?」雲修大笑道,「少主一向是這個做派,李重元,你多慮了。」
柴昭並未搭理雲修,看向身邊另一人道:「吳佐,你即刻回營,告訴你弟弟,人馬隱於山中,沒有我的命令,不得現身。綏城正在辦如此大的喜事,可不能擾了他們的性子。」
「屬下得令!」吳佐低聲應道,不敢再耽誤,起身便離開了。
「雲修。」
「屬下在。」雲修湊近柴昭身側。
「殷家堡大少爺娶妻,我們都到了他們的地界,哪有不隨禮的道理。」柴昭端起酒盞一飲而盡,「你替我去趟殷家堡,得好好給他們賀一賀才是。」
「殷家哪會缺賀禮」雲修彷彿明白了什麼,收住垂頭道,「屬下知道該怎麼做了。」
李重元見雲修順從的模樣,忍住笑道:「這個雲修,雖是桀驁不馴,可卻對少主言聽計從呢。」
雲修鷹眼一瞪,冷冷道:「重元郡馬爺,天下能勝得了我的也唯有少主,你若是打得贏我,你說什麼,我也做什麼,如何?」
李重元無可奈何道:「雲修,傻子都聽得出我是說笑,你這麼當真可就沒意思了。」
「我雲修不會說笑。」雲修起身道,「少主,待屬下辦完事,再回去找您。」
見只剩下自己和柴昭,李重元道:「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柴昭看著窗外還未走盡的迎親馬隊,鎮定道:「綏城這樣繁華,當然是好好逛上一逛再說。」
李重元會意一笑,「來綏城之前王爺就有吩咐,殷家堡這個朋友,少主必須交下。都說殷坤父子頗有能耐,能在亂世中把綏城這個地方經營的妥妥當當,原本我還不大信,今日踏入綏城,才不得不承認這殷家確實厲害。綏城之繁華,可不輸咱們的雲都啊。」
柴昭執起酒盞悠悠的喝了口,不緊不慢道:「綏城富饒,殷家又是馬幫出身,這些年定是攢下不少錢銀糧草,我大周與梁國苦耗兩載,國庫早已經不堪重負,叔父雄才大略,雖是把紀冥那廝逼退梁國,可紀冥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叔父讓我親自來綏城,看中的還不是殷家這股不可小覷的力量?綏城與梁國接壤,他日你我要攻梁,也得靠著這塊地方。」
「攻梁!?」李重元面容微變,「少主重元一直以為少主只為護國爾爾。想不到您竟有一統天下之念!?」
柴昭微微笑道:「與重元你說笑罷了。」
「怎麼會?」李重元目露嚴峻,「少主哪是會開玩笑的人。我與雲修他們追隨您多年,只要少主一聲號令,刀山火海我們也在所不辭。只是重元不明白,這天下莫不是還為那昏庸無能的南宮一族」李重元不敢再說下去,遲疑的端起酒盞,小心瞥著柴昭的神色。
柴昭也不閃躲,按下酒盞道:「大周的江山,本就是我爹與叔父的功勞,結果呢?我爹含冤而死,叔父貶至蒼山若不是南宮一族指著我柴家抵禦梁國,沒準此時我們已經被趕上蒼山也說不定。重元」柴昭注視著李重元的眼睛,頓了頓道:「你與郡主已經成親,也算是我柴家的人,我柴昭所想,不會瞞你。」
李重元垂下眼道:「少主剛剛所言,王爺,還有婧兒知道麼?」
柴昭頷首一笑,替李重元的酒盞斟滿,「叔父韜光養晦十餘載,重元不會真的以為叔父已經心灰意冷,但求安穩餘生吧?郡主冰雪聰慧,會不明白王爺的心思?」
李重元眉間動了動,臉色雖依然鎮定,可話語卻有著掩不住的顫抖,「少主的意思重元明白了。婧兒已經是我的妻子,她的事,柴家的事,便是我李重元的事。少主與王爺大可放心。」
柴昭按了按李重元的肩,執起酒盞與李重元的碰了碰,仰頭
頭一飲而盡。
殷家堡
——「禮成!」
殷坤穆浦夫婦滿臉堆笑,殷崇旭挽著穆蓉的手正要往裡屋去,忽的廳外閃進一個年輕男子,額間束著黑色錦帶,鷹一般銳利的眸子冷冷掃過殷坤和穆浦,定在了一身喜服的殷崇旭身上。
殷坤不知此人來歷,沖次子使了個眼色,殷崇訣會意的走上前,笑嘻嘻道:「這位是哪裡來的貴客,來的剛剛好,今兒殷家堡辦喜事,正好喝杯喜酒」
「不必了。」雲修打斷道,「途經綏城,我家主人見殷家堡和都尉府辦喜事,哪有當做沒看見的道理,特命我雲修給新人送上大婚的賀禮。」言罷從懷裡摸出兩錠金子推到殷崇訣面前。
「這」殷崇訣扭頭看了看父親。
殷坤見雲修出手豪闊,眉眼裡也甚是傲氣不羈的模樣,知道定是有些來頭的,抱拳道:「雲修英雄,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位豪傑?」
「豪傑?」雲修大笑了出來,「豪傑二字還配不上我家主人。殷堡主,待到時機成熟,你自然會知道我家主人是何人。雲修告辭。」
殷崇旭看著案幾上兩錠黃澄澄的金子,微微蹙眉道:「爹,要不要派人」
殷坤搖了搖頭,「這個雲修不過來送份賀禮,看來並不是想找殷家堡的麻煩,姑且先這樣吧。」
被擠在廳外的岳蘅墊著腳尖也瞧見了這個來去如風的雲修,見他匆匆出了殷家堡,一時好奇也跟了出去,雲修覺察到有人跟著自己,猛的一轉身,這身形疾如閃電,岳蘅躲閃不及,連忙收住步子窘在那裡。
見是個女子,雲修上下看了看她,輕輕哼了聲道:「姑娘有事嗎?」
岳蘅點了點頭,又趕忙搖著頭,「就是替殷家堡,謝謝謝謝你家主人。」
「你也是殷家堡的人?」雲修蹙著眉頭細細打量著岳蘅,見她一身短打勁裝很是颯爽的模樣,並不似殷家堡身著綾羅綢緞的美貌婢女,心中泛起說不出的懷疑。
岳蘅沒有再應他,轉身往回跑去。
雲修想喚住她再多問幾句,想了想又收回了步子,轉身便與柴昭會和了。
「殷坤收下了賀禮?」
雲修點頭道:「我又沒去生事,兩錠金子也足以讓殷家父子面上有光,哪有不收的道理。少主真是英明,殷家收了您的賀禮,他日您再去殷家堡拜會,可就有的談了。」
柴昭微微一笑,「有的談不表示談的成,凡是試一試也好。」
「柴少主想做的事,就沒有成不了的。」李重元見天色已晚,望了望不遠處的城門,道,「少主,今夜還回營麼?」
「風餐露宿多時,我可是想家裡那張軟榻了。」柴昭嘴角一揚,「營裡有吳家兄弟在,我們尋家好客棧歇歇才是。」
雲修與李重元面露喜色,「還得有好酒!」
柴昭垂眉輕笑,「你我得謝謝殷家堡,綏城在這亂世裡還能如此繁華安逸有酒有肉,殷家功不可沒,走!」
殷家堡
殷崇訣拉著岳蘅閃進大哥和穆蓉的新房院子,指著屋裡搖曳的暖帳燭火,哧哧笑道:「洞房花燭夜,大哥可得開竅了。」
岳蘅扯了扯他的衣袖,羞澀道:「走了,人家的大喜日子,我們溜進來做什麼,被大哥發現就不好了。」
「你怕什麼?」殷崇訣又往新房走近了幾步,「他是我親大哥,瞅幾眼也不打緊。」
岳蘅有些急了,甩開他的手轉過身,殷崇訣無可奈何道,「算了,我們走。」才走出幾步,新房的燭火驟熄,二人不約而同的回頭去看,愣了愣都笑了出來。
殷崇訣拉著岳蘅走到僻靜處,才站定就朝她的耳邊湊去,喃喃道:「用不了多久,你我也會有這樣的洞房花燭。」
岳蘅撇開身子推開他,遲疑的問道:「二哥,你看見穆蓉身上戴金鎖片了麼?上面刻著安樂。」
「金鎖片?」殷崇訣回憶道,「穆蓉今日滿身珠光寶氣,沒看見什麼鎖片吶。怎麼?你送她的?」
「嗯。」岳蘅聲音低了些,「讓大哥給她的,看來穆蓉也瞧不上」
「穆蓉哪缺這些。一塊金鎖片你得獵多少東西才夠?」殷崇訣惱道,「給也是白給,難不成穆蓉還會惦記著你的好處?」
岳蘅揉了揉衣襟,「穆家的陪嫁,浩浩蕩蕩擺了半條街」
聽出她話裡的失落,殷崇訣忙哄道:「阿蘅是靖國公的女兒,這是穆蓉怎麼也追趕不上的。半條街的嫁妝又如何?殷家又不缺錢銀,缺的是得自己心意的女子,我殷崇訣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大哥該羨慕我才是。」
岳蘅憋住笑,殷崇訣將她又拉近了些,低聲道:「你知道嗎,柴家叔侄似乎就要到綏城了,今日來送賀禮的那個雲修我覺得,他極有可能就是柴家的人!」
「他會是柴家的人?」岳蘅驚道。
殷崇訣深吸了口氣道,「敢在殷家堡如此來頭的人,也只有蒼山柴家了。柴家叔侄沾了這亂世的光東山再起,要想與梁國抗衡就得指著綏城這塊地方。殷家堡聲名遠揚雄踞綏城已久,但凡有些見識的都會來拜會我殷家。柴家,應該也不會例外。」
「你爹和大哥怎麼看?」岳蘅試探著問道。
「他們」殷崇訣鬆開手,「爹還是想自立
門戶不願附庸旁人,大哥什麼都聽爹的但是,阿蘅你知道的,綏城可守,卻難以攻得出去。再怎麼說這裡也不過萬餘人馬,能翻出什麼大浪來?我們殷家父子真要幹一番事業,就必須擇明主而起,而不是窩在這裡做個望不到天的山野霸王。」
「你想追隨柴家叔侄?」岳蘅急道。
殷崇訣點了點頭繼續道:「亂世出英雄,這也是我殷家的機會,窩在一個小小的綏城又算的了什麼,我殷崇訣絕不會錯過建功立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