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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淒淒 文 / 白澋離

    深海宮是一座巨大的墳墓。我說過的。在看似平靜的生活之下,暗藏著風波湧動。

    自我回宮來,很久都沒有如此的平靜了。平靜的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但是我知道,在這層平靜的背後,一定藏有無數把淬滿毒藥的匕首顯露著寒光,等著那層薄薄的紙面被外力所扯破。

    雷虛祭司和其他的兩位祭司早早的收拾了,待到我回來之時已經銷聲匿跡,有人說他們是去尋找某種神器去了,有人說他們是碰到什麼詭異的事情趁早溜之大吉了,有人說他們是去找神族的仙人去了。

    對於這些傳言,我仿若未聞。

    定言聞此也是淺淺一笑,將手中的玉杯把玩在指尖,不過一句「世上的神仙如若真那麼好尋哪還有哪些尋仙問道至死的俗子呢」

    四大祭司,便只剩下定言一人。礙於國中事務複雜交錯,定言一人著手也是著實費力,所以他著手從各大神殿裡挑煉出合適的祭司人選。

    深海宮的生活是一成不變的,修煉。閒情。即使是萬年不死,青春永駐,我們還是需要從別的方面來證明我們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深海宮的宮殿很冷,冷的想要人逃離。可是千百年來沒有一個深海宮的族人可以逃得過這宿命的枷鎖。

    空暇之餘,定言常常來和我作伴,他來滄溟殿的次數愈來愈多,從原來的幾百年一來,再到如今的三日一見,中間就隔了那場如同泡沫般的夢魘。

    他總是給我帶來最新的消息供我解悶,給我帶來新奇又討巧的小玩意來讓我開心。

    我很難想像,那場意外的事件讓定言改變了這麼多。這樣的定言,像是月光輕柔的將你籠罩起來。他陪我賦詩,他教我彈那把珍貴的龍穗七絃琴。在渺渺的琴聲中,這日子似乎也就那麼過去了。

    沒有暗殺,沒有心機。

    日子似乎回到了正軌。我一邊消磨著時光,一邊暗暗地數著日子,盼望著那個我思念的人歸來。

    這次上天並沒有戲弄於我,而是誠心誠意的完成了我的禱告。他如此認真的將他送了回來,卻不是我所意料之中的。

    定言最近給我帶來的消息是我一直渴望的——容止,要回來了。

    別人說的話我不信,但是定言口中的話定是事實,我不得不信。但是這只是前半句。那後半句讓我的唇角僵在了原地。這既是事實,我也希望可以自己親眼見到。

    沒關係,沒關係。我拚命的告誡我自己。一邊希望他盡快回來,另一邊又希望他先不回來。兩面的心思一糾纏,生生的讓我喝掉了定言的七壺上好的雕花籠。

    我近乎瘋狂的麻醉換來的是三日的沉睡和容止歸來的訊息。

    宿醉醒來後,從那個驚恐的宮女那裡便得來這個訊息。我顧念不了那麼多,隨手用雪綾覆了眼眸,束了長髮,提了自己最華美的雪白色的長裙,便向城門口跑去。

    城門已經打開,定言作為首座祭司自然站的最高,身邊眾星捧月。他的面容又回到了那個不經風塵的高傲冰雪。愣神之際,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話,高喊的聲音變成了滔滔不絕的海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個地方,包括我。

    那一袂流青袂顯得格外的脫俗,男子熟悉的面容依舊是我日日思念的俊逸。舉手投足間儘是皇室的威儀和氣度,深邃的瞳孔裡是歲月的洗禮。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眼,一雙冷靜,清澈,不帶任何雜質的眼眸。

    長袍攏著那身軀,隱約的勾勒著飄渺的線條,若隱若現中恍惚著,看不清,道不明,眼前彷彿是山谷中升騰的朝霧,有形無質。我愣住了。讓我愣住的,還有他身邊那抹紅衣。

    我看見她,心裡飄過四個字:美人如玉。

    有些人不需要姿態,也能成就一場驚鴻。她便是這樣驚鴻的美人。

    她的雙眸很容易讓人想到許多美好的事物,未近週身便可隱隱聞到輕靈的香氣。成了冰清玉潔的獨特風姿,讓人哪怕看上一眼,都會有一種消魂蝕骨的感覺。所有的筆墨在此都難以形容她的仙美。她唇角上挑,恰好是顛倒眾生的弧度,眉如青黛,她和容止站在一起,竟有莫名其妙的和諧氣場。

    她萬般優的對著身邊的人微笑,是那般優從容,似乎她天生便是要接受別人歡呼的美人仙子。

    她身邊的他掃視了一眼眾人,我感受到他的目光從我的頭頂掃過,不帶半刻的停留。

    我想過千百種我們相見的方式,卻不想,他沒認出我。

    涼風沖的眼睛泛酸,隱在雪綾後的雙眸睜的大大的,我清楚地看見他低頭在她耳畔輕語,她眉眼彎彎,剎那間芳華頓顯,萬千光華皆不如她眸中的點點光輝。她抬頭用長袖掩嘴在他耳邊輕語,亦如他那般。

    我聽到震耳欲聾的呼喊聲,剎那間手一鬆,白色勾紋長裙拖在地上,我的瞳孔裡只容得下他和她,我是個旁觀者。我多麼希望我看不見,看不見,至少還可以騙自己說那是假的,可是如今看見的,更加的給我震撼。這個景象狠狠地粉碎了我為自己編織的粗略的謊言,只留下無措的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像是個被遺棄的布偶。

    「——十殿下萬安——王妃萬安——」

    我的注意並未拉回。他們相視一笑,眉眼間流淌儘是夏日的暖意。

    美人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只屬於我和容止的深海宮裡,這感覺就像一個堅固的堡壘突然穿透了有個小洞,裊裊的露出水流,他的快樂,他的沉靜,他的美好,他的笑,都被偷走了。只是以我這個年齡還不足以明白,

    所謂命運,便是被這些突如其來的小洞,蛀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那一刻,我清楚的聽見,從胸口那裡傳來的難受。不再是那般堅固的防禦。

    所有人,所有人都是幸福的。只有我,被遺忘在角落裡,蜷縮著身體看著一切。我討厭這種感覺,這種感覺讓我覺得我不存在在世上。很討厭,很討厭。

    今日深海宮的風也是凜冽,吹在心上竟有絲絲的痛意。蕭瑟的風在我的臉上掠過,碎發拂過眼眸,我毫無知覺。那一刻,我想到的只是當年他將我抱在懷裡,微笑的和煦,親切的喚我的名字。

    ——燼歌····燼歌····

    往事已矣,隨風飄逝。

    我默默地扭身,不顧華麗的長裙拖曳在地上,默默的離去。他不懂我的心,他不會懂。就像他不會懂我的笑一樣。不懂。在歡呼聲中,只有我形單影隻,只有我。

    我只想離去。

    在轉身的剎那,髮帶竟隨風飄去,長髮隨風飄揚。我扯出一個苦笑,雪綾後的眸子緩緩閉上,貪圖沉睡在那黑暗的感覺。他對我說過,不束髮便會孤寂一生,百年前我們相對酌酒,如今他身畔亦有佳人,一念之間竟又回到了原點。就連蒼天也不讓我有此念頭,束髮?為誰而束?

    前塵過眼,孤寂一生如何。

    奈何心未動而情已遠。

    可笑,可歎。

    我一心的想,這只是我還沒有醒來的夢,只是我的疑心。容止那般出色,怎會如此草率的去了一次希利蘇斯便把自己終身的伴侶帶了回來。可是如今這番情景,令我不得不面對這一切。

    我只是渴望用逃避麻痺自己來解脫。如今卻連逃避的資格都沒有了,我願用我的性命和血液來祈禱,願你一世長安。

    如果,這便是你的幸福的話。

    如果,你幸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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