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命格 文 / 白澋離
我說過,深海宮是囚禁人魚的巨大華麗的囚籠。它囚禁了世世代代的人魚族,殘忍的留給我們永世的孤寂。但是,就是這樣一個神秘的地方,卻讓我們存活世上許許多多年。
這裡彷彿是世人遺忘的角落,冷眼看著世間風雲變幻,這裡又好像是世人羨慕卻抵達不到的仙境,沒有紅塵羈絆,完全的清心寡慾。
但是,這裡卻也有貴族制度,這裡也有弱肉強食。
不過,似乎是上天眷顧我,我不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範圍裡。自我出生起我就該明白,我是一個和其他皇族不同的貴族。
天生金瞳,靈力強大,這似乎向人們昭告著我的不平凡。也是這些不平凡,給我了哥哥姐姐們的白眼和疏離,給我了三百年蝕骨的寒冷,給了我永世的寒冷。
我曾以為這邊是結果了,卻沒想這只是上天給我的一個暗示。我本該想到的,我的生命,並不止這些。以前的那些,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而真正將我推向深淵的,才是真正的絕望和迷茫的開始。
深海宮的貴族只要達到了幻師的級別,並且年滿五百歲,便就可以在神殿由祭司加冕,並測算出屬於他的命格。這命格有低級的,亦有高級的。這全看宿主的命運,可謂是和命運相生相系,以前深海宮的談資,便是繼承幻滅祭司的定言祭司,不僅僅是因為他一頭和神族接近的銀髮,還有他那高貴的命格。當年,他那絕世罕見的命格在纂星台上展現的時候,滿城嘩然。
為什麼?因為他的命格,是上古絕跡的神花之一,謫妖。
而一百九十年以後,再次掀起狂風波瀾。
容止,我的小哥哥,他的命格亦是上古神花之一——澈離。
第一次見定言時,我便感覺他的氣質和其他的貴族不同,沒成想他的命格竟是代表著高潔典的謫妖。我在和容止相處的幾百年,卻也覺得他像澈離。天生便是那副無意容貌卻天生卓越,就如同澈離那近乎透明的花瓣,一絲絲的撫平你心底最深的傷口。
我猜對了他人的命格,卻獨獨猜不中自己的。
十年之後,也就是現在,破天神殿內,迎來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刻骨的灼熱像是要把我融化一般,深深地烙印在我的額頭上,彷彿有人在我額頭上使用了烈焰咒,想要生生把我融化在這片灼熱之中。周圍一片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沒有一個人說話,就好像時間突然停滯在了這一刻。
我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個一席白色幻滅祭司長袍的定言身上。他看著我,準確的說是看著我額頭上的命格,幽藍色的眸子彷彿凝固住了,像是千百年都不會流動的海水。若不是他長而柔軟的睫毛微微抖動,任誰都會以為那是一座無可挑剔的冰雕。
自從他接我回深海宮,再到父王一百五十多年前離世,我都沒見過定言這般驚異,這一切都說明,事情並不像想像的那麼簡單。
錯綜複雜的情緒在大殿上方凝結成一張無形的網,輕輕地落在眾人的心頭上,狠狠地勒得他們喘不過來氣。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呆住了。他們呆呆的看著我,目光在我的眼眸和額頭上流轉。我聽見年齡最高的迦上祭司喃喃的道:
····花開一期····四界凋零····
定言側過頭去微微蹙眉,典的面孔上散發著冰稜一般的氣息:···可能麼?
他用的是可能麼,說明他內心也不敢確定。我額頭上的命格似乎是要讓我嘗盡痛苦,它一絲絲的從炎火轉變到嚴寒。這樣冰冷的溫度,卻令我無比的清醒。我記得定言對所有的祭司說以後再議,從他幽藍的眸子裡,我似乎看到了自己額上那妖異的紋理,宛如一朵盛開的花朵,花瓣極盡所能舒展,勾勒出華麗的如同夢魘一般的妖異。
妖異的彷彿一個嫵媚的女子輕佻的眉角,帶著不屑的笑意看著眾人在她面前上演一台台光怪離奇的戲劇。
既是夢魘,總會有夢醒的一刻。
我被送回滄溟殿。坐在寢殿內,我看著水鏡映照出來的女子,她的頭上的花紋漸漸淡去,卻依舊流光溢彩,整張容顏在這妖艷的紋理下也格外耀眼。我輕撫額頭上的紋理,看著鏡中的女子輕佻眼眸,冰冷的眸光中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事情似乎並沒有被表面的寧靜所迷惑。
就像是有人向湖面扔了一塊石頭,打破了湖面暫時的平靜,激起的是陣陣的漣漪。
當定言獨來我滄溟殿時,我便知曉,有人向我們的命運之間灑下了無數塊石頭,驚得湖水飛濺。
這已經是我測得命格後的很久以後了。他的身姿沒有了以往那份讓我覺得出塵的仙氣,反而是多了幾分滄桑和戾氣,他輕輕地牽起我的手,緊緊的握住,他卻沒有再提我的命格,卻說出了我最不願意聽到的事情。
我微微蹙眉,輕輕地把手搭在他略顯粗糙的手掌上,像是伏在刺上一般,雖不是疼痛,但也是稍感不適。
十一殿下,我獲得消息,說容止殿下被希利蘇斯的援兵圍困在冰海之上,進退維谷····恐,恐容止殿下不能完勝歸來了····
什麼?
真的殿下,這是十殿下托人帶回來的玉戒····
定言怕我不信,伸手從袖子中拿出一枚精緻的蜀紋玉戒,我的心裡突然一緊。那···的確是容止的。
帶我去。
我似乎是聽到定言口中的消
息,又似乎是聽出他口中說的那個隱晦的字眼,清冷的聲音略顯慌亂。僅僅是一瞬,我控制著我的聲音又變回以前那副冰冷的不可近人。我扶在定言手掌上的指尖慢慢的變冷,一如我冰冷的心臟。
父王曾對我說過,在什麼時候都不可失了自己的分寸,深海宮的禮儀是舉世而明的。哪怕下一刻面臨著灰飛煙滅的險境,也不可自亂分寸,失了自己的尊嚴。
什麼時候,容止的安危竟是我的軟肋。他生生讓我拋棄了我最引以為傲的禮數,
容止身為皇族最出色,幻術最高強的皇子,未來有很大的可能是要繼承父王的王位的。此番去解決北方突然叛變的希利蘇斯一族的問題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聽定言所說,情況並不如我們想的那般簡單。
我暗暗的抿了抿唇,卻仍是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樣。其實,在聽到他進退維谷的時候,我的思緒卻早已潰不成軍。
我想,哪怕是關於容止的謊言,我都會親自去走上一遭,以求他平安無事。
我和定言念了個訣,急急地向冰海趕去。
一路上的雲霧繚繞,我不甚在意,只是定言似乎比我更要著急幾分,他率先飛在前方,風吹動他的長髮,勾勒出一個男子的輪廓。我輕瞇眸子,看著前方英姿颯爽的他,突然想起以前那個如仙子般清越的定言。
越臨近冰海,就越感覺到冰冷。這萬年不變的海面被高寒的空氣凍結成一片,宛如天空流下的淚珠,在剎那凝結成冰。許是因為冰面的緣故,這裡成年雲霧繚繞,頗有仙境之氣,卻比仙境更加的寒冷。
我眺望遠方,所見之處儘是雲霧,並無什麼人影,更別說是使用過幻術的痕跡。當下,我暗暗地鬆了口氣,看著面前已經停下走動的定言,緩緩地說:
其實,你並不是定言,對吧。
·····你,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