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酌酒 文 / 白澋離
如果說什麼事情是最愜意的,你一定會得到無數種答案。
什麼是愜意的?這種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正如你的心和別人的都大不相同。
富有的人希望像窮人一樣得到家人的關愛,盡享人倫之樂;貧窮的人希望自己變得富有,家財萬貫。美貌的人希望自己像普通的人一樣相夫教子,生活平淡無奇;平凡的人希望自己像自己變得出眾,在一眾珍寶中醉看愜意生活。
這便是生活。
如若說漫漫人生是一張華麗的錦綢,它的一面是歡笑構成的仙境,它的另一面必定是由恐懼勾畫的夢魘。
如果說我的生命是一張錦緞的話,我想這匹錦緞一面是像海水一樣亙古不變的孤寂冰冷的銀線,那麼另一面,一定是如光般溫暖的金線。
玉桌上,擺著精緻的棋盤,上面墨白分明,他舉棋拈子,卻不著急落下,看著棋盤對面挑眉靜看的我,搖搖頭,緩聲道:
燼歌,下棋要沉下心來,你現在有些浮躁,不利於你接下來的佈局走向。
我微微的扯動唇角,半分好笑的看著對面的容止道:
你還是多注意你的棋子才是。
呵呵。
他笑而不答,手中的棋子穩穩地落下。
我看著棋盤上黑子混淆白子明朗的陣勢,微微的挑了挑眉角,笑意漸漸地瀰漫上心頭。我吸了口氣,萬般不情願的承認:好吧,你又贏了。
容止愛棋,或許這是唯一還能看到他心思巧妙佈局精緻的地方,他的棋藝和他的容貌一樣的好,好到了極致。我少見有深海宮的男子如此精通此術,更別說是和人談笑風生間在棋盤上所向披靡。
他一粒粒的撿出顆顆冷暖玉棋子,唇邊掛著微笑,是那樣的柔和而明媚。
燼歌,比起前日有進步了許多,甚好。
我輕輕的將擺放在玉桌上宛如霧夢花半開的燈撥亮了些許,聽著顆顆光滑的棋子一一落入玉盒,叮叮作響,長眸半瞇著對容止說道:
今日身子乏了,不下了,對了,你那可有什麼新得來的好酒麼?
容止款款一笑,眉眼裡皆是笑意,他左手輕輕一揮,不知從哪裡變出兩壺酒來,放在玉桌上。
就知道你饞,掌酒的巫司新釀製的,我想來也是好的,便帶來供你解饞。
我眼睛一瞇,眉角彎彎。拿起一壺,放在嘴邊,未飲便已嗅到醺人欲醉的芬芳。
談起我是如何接觸到酒的,我想這件事說出來了便是七日七夜不得絕。
我似乎記得那時適逢忘川帝姬喜得小女,來深海宮拜訪,忘川的七公子白離墨便和我相識。他沒有對我天生的金瞳感到不適,反而是久久的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甚麼『美人自是美在奇特之處』的妄語。
白離墨曾給年少的我說過,酒這個東西甚好。喝下去暖身暖心,喝一口身子便酥了,就再也感覺不到深海宮的寒冷了。我猶記當時白離墨白少公子抱著酒罈子,晃著他雪白的狐狸尾巴,用樹葉盛了酒送入嘴巴的樣子。他那副沉醉的樣子讓我嗅之以鼻,什麼水可以緩解深海宮這萬年不變的寒冷,莫不是真的是奇怪。我便以為他誆我無知。直到有次閒聊說到此事,問了容止,才確定了酒的確是有此功效。或許是從那時起,我便覺得酒這個東西,似乎還是好的。
掌酒的巫酒司釀出的酒向來美味,礙於父王平時不太允許我們私底下喝酒,我尚且年幼,苦苦央得容止,容止不知使了什麼法子,每當巫酒司釀製出新的酒品,提前取幾壺上等的送到容止的凌霜殿,這倒也是怪事。每逢佳節趣事發生,他便會攜了新酒來向我同享——說是同享,其實酒水大多數是他淺呷幾口,剩下的便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我吸了吸鼻子,情不自禁的將一壺酒倒入口中,那甘甜中帶著絲絲清涼,席捲著花朵的香魄,順著咽喉而下,傳來久違的暖意。
一壺酒下肚,倒是神清氣爽,好不愜意。另一邊,容止只是淺酌些許,那側面的容顏象澈離的花瓣一樣,帶著如水似冰的透明,高貴典,不帶一點煙火氣。
這一刻,我突然想到那個擁有著謫妖氣質的男子,銀白色的長髮搖曳出清冷優,同樣的在塵世緩緩綻放著絕代的光華。
我微微一笑,一揚手,整壺清澈的液體盡數倒入口中。
嗯,巫酒司釀酒技術越來越精湛了,此酒比起以前的好上許多。
我舔了舔余留在唇瓣上的液滴,扔掉手中已空的酒壺,眼瞅著還有另外一壺,我伸手就要取。
燼歌!他輕輕抓住我的手腕,阻止了我伸向另一壺酒的行為,你已飲得一壺,不可再沽酒。
····哦。
我應了一聲,戀戀不捨的收回手。目光盡量不去瞅那壺飄香四溢的酒。
他一笑,一抬手,那壺酒消失在玉桌上。
我下次來時帶上,你再飲用如何?
好。我點點頭,微微揚起唇角的弧度,算是證明我現在心情不錯。
我從來都沒有發現,時間竟還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短暫。
淡淡的酒香在鼻子裡縈繞著,揮之不去。似是有人在心底久遠唱著渺茫的歌,那迷幻的曲調讓人欲罷不能。我正疑惑間,竟有了些頭昏的感覺。容止見我如此,上前扶住我的肩膀,傾身問道:莫不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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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他的長髮垂在我臉頰旁,一下一下的拂動我略感沉重的眼睫。
怎會?你,你說笑了,我怎會喝了一壺酒就醉?
或許是天性,我這般光景了仍是逞強的偏要掙開他的懷抱,像是要證明自己沒醉一般的硬要自己站起來。他苦笑一聲,在我腿軟無力站起,跌回座位時將我護入懷中,無奈的搖了搖頭,歎:
還說沒醉麼?都說貪杯傷身,如今我也算是因你而見識了一番。
無妨。我努力的讓自己的眼睛不合攏,卻在顫抖的睫毛上瞥見了愈來愈模糊的景象。我挑了一下眼眸,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枕著,道:這巫酒司的酒如今也真是醉人。倒也不負美酒自烈的美名。
你若是醉了,就好好休息。我陪著你。
他清靈的聲音傳來,如同最好的咒語,一下一下,扣著我的心弦。我靠在他的懷裡,嗅著他身上如同花魄一般晶瑩迷人的香味,輕動唇瓣:
我,我在極海深淵待了三百年,還休息不夠麼。
他的手攬著我的肩,輕輕的拍著節奏。如同最舒緩的海浪,一下下的落在我的肩頭。他的聲音在那一刻如同天光破雲剎那的溫柔和燦爛,我似乎覺得,這三百年的寂寥倒也煙消雲散。
他說,我定不會讓你再受半分委屈,燼歌,你便是我的唯一,我的世界,我的天下。
他說····我是他的天下····
我唇邊挑起一抹淺淺的微笑,在醉眼朦朧中看著容止高貴優的臉孔,合上眼瞼,沉沉的睡去。
唇角那抹笑容太淺太淺,就像是淺淺的水波劃過海面,又像是海面破冰的瞬間,淺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表情竟然是在笑著的。
我只知道,他說,我是他的天下。
容止看著我的臉孔,一瞬間,長眸眼波流轉,氤氳霧繞。似乎是天地間盛傳的上古神花澈離在空氣中緩緩綻放,枝葉儘是晶瑩清透的玉白色,華麗高之氣態剎那間漫及大殿。
燼歌,你知道麼,你·····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