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 潛移默化 文 / 戴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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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移默化,這四個字,無論在任何地方,都可說是滲透其中,譬如父母希望子女上好的學校,無非希望一個潛移默化,又譬如一個滿身抱負的年輕人走進官場十數年後變成了一個官僚習氣深重的官僚,這也是潛移默化,像是栗蘭瓊這等先天境大師,進了東廠,凡事也要講證據,走程序,這,自然還是潛移默化。
可是,這時候的安雨沛卻已經不是半個月之前的安雨沛了,尤其是在馬之爵殺人事件之後,當時馬之爵所說的那些話,雖然多有扭曲、狡辯之處,可其中何嘗沒有道理?
像是馬之爵這樣的人都能堅固妄想,神魂顛倒夢想,進而從心所欲,隨後甚至差一點就突破了的至真之境,其中自然是有道理的。
這個道,雖然未必是天下人的道,也未必是安雨沛的道,但是的確有其可借鑒之處。
說白了,就是,馬之爵之前殺人,縱然有種種不是,但是他自己是無愧於心的,那麼,他的境界便一日千里,甚至臨戰突破,駭人聽聞。
安子如今也不是普通人了,他所追求的東西,自然不是什麼上名牌大學,進世界五百強公司,買豪車、豪宅,娶嬌妻、育嬌兒……
如果不能做到但求無愧無心,那他豈不是連馬之爵都不如?
這時候栗蘭瓊猶自勸說他,「安先生,我知道穆先生與你而言,情同父子,但此時此刻,天下目光都聚焦在揚州府,你若一衝動,即便能得報大仇,可那樣的話,前途也完了,在我朝,你若沒了前途,縱然胸中有萬千丘壑,終究也只是畫餅,只有身在其位,才能為更多的百姓謀福祉……」
她這番話本不算差,很多有抱負的官僚也都是這麼幹的,你本事再大,在體制中卻也要按照規矩行事,政治,本就是一門妥協的藝術,即便做到選帝侯,登上皇位,那也不能從心所欲,很多事情,也是需要妥協的。別的不說,譬如我朝身為聯合國五大常之一,其餘四國同時做了一件事情,你內心是不同意的,卻也只能投棄權票,這,便是妥協。
可是,作為武者的道路,說打破虛空也好,說登仙得道也罷,其實說白了就是在進化,從普通的血肉之軀,進化成另外一種完美的生物,而一個物種的進化,途中肯定是血淋淋的,沒有一絲妥協的可能,一旦妥協,下場只有一個,灰飛煙滅。
這也是《無相度脫經》明明玄妙無端,可心宗卻無一人去練的緣故,最終只有栗蘭瓊一人能練成這無相轉生,究其緣故,就是因為在心宗無數年的傳承之後,發現這門典籍雖然神奇,卻也有莫大的弊病。
所謂修行,無非就是把人性中軟弱的和不好的東西給去掉,所以要離群索世,獨求大道,而無相度脫經卻要求一心撲在俗世中,人性雖然卑微渺小,可是,無數人的信念一旦聚集,這股力量,可謂排山倒海,即便是修到少中大上太的****盡階,也及不上,這就如我朝種種運動,哪一次不是聲勢浩大,這,即便是神通廣大的那些心宗長老、太上長老,她們也沒那個本事,這,便是人心凝聚的力量。
所以,潛移默化之下,修行之人也會被普通人所影響,從神通廣大一步步變成一個凡夫俗子,雖然這個步驟非常之緩慢。
栗蘭瓊雖然是天朝最年輕的大師,她所作所為,無非為了感悟天心人性,從而武學更進一步,按說,公門之中好修行,她的進展應該一日千里才對,可實際上,她的進展,未必有隱世宗門的速度快,鹿靈犀在紅塵歷練之前,那也已經是十九品的境界,所欠缺不過經驗罷了,誠然,鹿靈犀的待遇也不是栗蘭瓊所能比,但是從這一點上也能看出,所謂出世,入世,也沒什麼高下之分,各有其弊端所在。
如果再把馬之爵的那個速度算進去的話,栗蘭瓊這個所謂天才,那簡直就是弱爆了,當然,馬之爵的堅固妄想,後期有種種弊端,絕不是栗蘭瓊這等出身正宗門派所能比的,也算是各有千秋了。
但是,有一點很顯然,如果把這一點拿來做標桿的話,栗蘭瓊如今顯然是很難做到的,因為很多時候,她也必須要妥協,所以,她在中陰十四品上已經許久未能突破。
說白了,她的念頭不夠純潔了,就好像電腦開了許多的程序,把速度拖慢了,而但求無愧無心的,想做什麼做什麼,相當於玩遊戲把所有殺毒軟件防火牆之類全部,雖然有風險,可是,這速度卻也不是開著殺毒軟件和防火牆的電腦所能比的。
安子如今就是這般,他之前也心思比較慎重,有時候不敢出手,但是,在經歷了德仲溫泉事件和馬之爵事件後,他便覺得,有些東西,根本就是無用的,就好像殺毒軟件,平白拖慢了電腦速度,而當真有蔓延全球的病毒,殺毒軟件又全然不管用。
就好像老百姓總是指望青天大老爺,可一旦自家真出了事情,才發現,他們作為納稅人,似乎也沒供養出青天大老爺……
該中毒,一樣中毒,裝殺毒軟件也沒用。
於是乎,安雨沛就覺得,我殺人,需要證據麼?
像是為了給自己打氣,他面對栗蘭瓊的勸說,依然只是重複了這一句,「我殺人,需要證據麼?」
再次說出這句話後,他的心念頓時堅固,師父是在知府衙門死的,死的不明不白,而在這之前,師父因為自己的事情,和知府馬靜官是有衝突的,這麼明顯,還需要證據麼?
當下他緩緩抬頭,看著天空中高掛的圓月,突然嘬唇長嘯,這嘯聲淒厲穿雲,驟一起,那聲波幾乎宛若實質,遠處那些大兵們聽見這長嘯,俱都駭得一驚,忍不住齊齊轉頭往遠處嘯聲所起的地方看去。
看張潛快步而來
,栗蘭瓊暗中歎氣,這位安太師叔怕是不肯聽勸了,當下就低聲說道:「太師叔,這件事情,最好先不要對你那個屬下說起。」
安雨沛不語,吐盡了胸中憤怒之氣,臉上神色居然緩緩就變得平靜了,這時候張潛到來,看安長官和栗蘭瓊相安無事,忍不住奇怪,「安長官,你這是?」
「老張,我心有所感,似乎要突破境界了,恐怕要暫離幾天。」安雨沛面不改色就說了謊話。
這時候栗蘭瓊乘機就道:「藍麗願為安先生護法。」
張五爺頓時無奈了,明明知道不妥,這栗蘭瓊像是有非要把安長官給拉到東廠的架勢,可是,人家兩人都是先天境大師,地位對等,互相說話有共同語言,而且練武還能互相扶持,自己和安長官說什麼呢?難道要說,安長官,昨兒我在汽車站草雞窩發現一隻金鳳凰,安長官要不要去搞搞?
所以,在栗蘭瓊對自己手下的東廠番子吩咐了一番之後和安雨沛離去,張潛只能看著乾瞪眼。
他尋思來尋思去,覺得不妥,還是掏出衛星電話給老闆打了一個電話,敖斯卡敖鎮撫使聽了之後略一沉吟,就說了一句太祖武皇帝曾經說過的名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罷!」
「可是,老闆。」張潛在電話這邊卻是著急了,但他總不能說,老闆,你女兒都被安長官給搞了,何況這事兒還是他的手尾,他自然更不敢說了。
再忠心的下屬,也總有說不出口的事情,尤其還是好心卻辦砸了事。
「我們錦衣衛能給的本錢都下了,如果他還被挖跳槽,難不成要把我這個鎮撫使都給讓出來?」敖鎮撫使說的也是事實,如果一個人老是搖擺不定,他用起來也不順手,何況,他敖鎮撫使的手段,卻也不是把所有本錢全部壓在安雨沛身上的,自然還有其他手段的。
張潛一聽老闆都這麼說了,只好怏怏不樂掛了電話,想起小姐所說的話,,一時間發狠,「老子還就不信了,我老張甘心給你賣命,你安長官還能跳槽去東廠……」可這話到底是自己安慰自己,心中卻也沒底,當下只好長歎。
至於安雨沛和栗蘭瓊離開,路上栗蘭瓊一邊駕駛一邊就把自己所分析的一一說給安雨沛聽。
作為東廠十二貼刑官之一,栗蘭瓊一直很清楚,朝廷是很忌憚先天境大師的,正所謂,不是我所掌握的力量,那就不能稱之為力量。
這就如前朝時候,思皇帝能放心當時尚未開國登基的武皇帝掌握著一支他所不能掌控的力量麼?所以那時候,武皇帝的人頭值二十萬大洋。
對於先天境大師,也不是不能殺死,只是一個成本問題,但是,軍方後來還是找出了比較廉價的成本的。
先天境大師最恐怖之處,恐怕就是先天靈覺了,你這邊剛一動念,他那邊就察覺了,後來有人無意中發明了一種裝置,這種裝備好似一個普通的頭盔,但是卻能夠完全地屏蔽腦電波,據說最開始,這位發明者是為了屏蔽手機的輻射干擾的,然後便申請了專利。
這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軍方偶然得知,卻是如獲至寶,要知道,一旦腦電波被屏蔽掉,那豈不是說,這就是隱形了?
一旦有十數個頂尖的軍中狙擊手裝備了腦電波屏蔽裝置,然後再尋找有利地形,使用專門的反器材武器,先天境大師,卻也不是打不死的。
所以,栗蘭瓊懷疑,恐怕穆先生的事情,起碼在一年多之前就有所準備了。
距離揚州知府衙門的移動和鐵通的通訊塔,大約也就是那時候建造的,看似平平無奇,可是,那兩個位置,恰好是射擊的最佳角度。
如果再配合收買個把穆大師的弟子,不用下毒,只需要來一點點能夠影響思維的藥物,只曉影響那麼一丁點兒,再加上腦電波屏蔽,先天境大師最厲害的先天靈覺也就廢掉了。
先天境再怎麼厲害,到底還是血肉之軀,面對這種必死之局,恐怕也逃不脫的。
低頭看著栗蘭瓊的手機上的衛星地圖,安雨沛淚水漣漣。
不管是誰,他們必須死。
安雨沛再一次在心中堅固了自己的信念。
旁邊開車的栗蘭瓊看著少年臉上的表情,心中擔憂,若是換了旁人,她這個東廠十二大貼刑官早就把對方給抓起來了,可安雨沛是心宗太師叔,無論如何,她也沒那個資格,除非安雨沛真的在俗世間幹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譬如屠城之類。
另外一個緣故就是,栗蘭瓊未免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區區一個揚州知府,為了權勢,居然便設下如此一個局,殺死一個先天境大師,這讓同為先天境的栗蘭瓊如何不憤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