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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1.第271章 翁媳辯論 文 / 清潭

    查瑜一愣,回錢多多一笑,卻將她摟得更緊,絲毫不理會旁人的指責,也對錢多多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做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親密舉動坦然接受。

    他就是要讓這裡所有人看見,他的堅定、他的決心和他至死不渝的愛情!

    「逆子!你真要為了這樣一個女子毀了自己、毀了你的前途嗎?」查慎已經氣得不輕,聲音都在顫抖。

    「孩兒心意已決!」查瑜擲地有聲道。

    查慎一口氣接不上來,當場氣昏過去,堂內眾人急忙上前,又是恰人中,又是拍胸口,好一會兒才將人喚醒。

    等查慎睜開眼睛,便看到正跪在堂中的一男一女,正是查瑜和錢多多,頓時氣得胸口起伏,嘔出一口血來。

    查瑜色變,卻紋絲未動。

    錢多多看著同樣固執的一對祖孫,心生不忍,卻也無計可施,她總不能真的同意在那張退婚書上按手印吧?查瑜為她如此犧牲,她豈能辜負了他?

    那一日,二人便一直跪在堂中。

    傍晚時分,大夫看過之後,確認查慎只是氣血攻心並無大礙,滿堂賓客才散去,只留查嶸陪侍在側。

    二人從大堂轉而跪到了查慎床前。

    臥房內,查慎半依在床邊,身邊服侍之人是被驚動的老夫人范氏和幾個兒子。他的氣似乎也消了幾分,看他面色平靜,卻讓錢多多隱隱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

    查慎喝了藥後,定定望著床中跪得直挺挺的愛孫,彷彿蒼老了許多,一瞬間目光決絕,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般,沉痛地閉上了眼睛。

    「罷了罷了!你既如此一意孤行,我便如了你的意。自今而後,你與我查家再無瓜葛!」

    聞言,查瑜倏地睜大了眼睛,轉瞬間又黯然垂眸,恭恭敬敬對查慎磕了幾個響頭。

    「孫兒不孝!就此拜別祖父!」

    此言一出,堂內老夫人范氏早已泣不成聲,這邊攔著孫子不讓走,那邊想勸查慎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能為難地不時飲泣。

    查慎的幾個孫子,也上前來勸查瑜不要意氣用事,反倒把錢多多擠到了一旁。

    「可否聽我一言?」

    一片嘈雜聲中,錢多多的聲音清晰可聞,所有人的目光轉向快被擠出門外的錢多多,一時都安靜了。

    查慎遷怒道:「老夫不想聽你這無知婦孺多言!」

    無知婦孺?

    錢多多笑容僵了僵,語出驚人道:「敢問老大人,因何執意反對我二人的婚事?難道只是因為三年前外面傳言我被採花賊玷污一事嗎?」

    這雖是事實,也被她當眾說破,眾人面色各異,連查瑜也不僅動容,不解錢多多何意。

    查慎坦然道:「哼!這還不夠嗎?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歷數三代,我祖父、父親、叔父乃至老夫髮妻,哪一個不是名門閨秀潔身自好?你以不潔之身妄圖與我孫兒匹配,豈非有辱我查家門楣?我如何能讓查家有你這樣的孫媳來敗壞門風?」

    這話無疑等於當眾打錢多多的耳光,讓她面上無光,下不來台藉以羞辱她,卻不料錢多多只是笑笑。

    「敢問老大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出自何處?」

    「自然是出自伊川先生(即程頤)的《近思錄》!原文載:或問:孀婦於理,似不可取,如何?伊川先生曰:然!凡取,以配身也,若取失節者以配身,是已失節也。又問:人或居孀貧窮無托者,可再嫁否?曰:只是後世怕寒餓死,故有是說。然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

    錢多多道:「老大人博聞強記見識廣博,自然該知這兩句話並不是說貞潔比性命更重要,而是說,餓死這種意外發生的可能性極小。『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不過是後人斷章取義的誤解罷了。」

    查慎不悅道:「那又如何?」

    錢多多緩緩道:「老大人膝下兒女繞膝,不知有沒有想過,若您的孫女慘遭採花賊玷污,又該當如何?是懸樑自盡一死以保名節,還是覓得真心相待之人承歡膝下?」

    「這……無稽之談!」

    「老大人無需動怒,我不過試舉一例。五位千金風華正茂,又有老大人照拂,自然安全無虞!可是將心比心,女子若是因故失節便要以死明志,真的對嗎?何況對一個柔弱女子來說,這並不是她本人的錯,為何世人要將髒水強加她一人之身?她的父母兄長不能盡到保護之責,難道沒有錯嗎?當地官府任由採花賊如入無人之境,難道沒有錯嗎?朝廷設立對女子如此不公平的規矩,難道沒有錯嗎?多少大清子民被貪官污吏欺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甚至連性命尚且無法保障,這樣的現狀、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朝廷,一個弱女子是否失節,真的重要嗎?」

    錢多多一番話說得查慎啞口無言,數次張口卻又合上,最後憋出一句:「一派胡言!」

    查慎這麼說,自然是維護朝廷臉面,可是房內眾人卻神色各異,明顯覺得錢多多此話不僅膽大妄為,而且……似乎有幾分道理。

    錢多多捅了下查瑜,問道:「我一個小女子,沒讀過幾本書,可也知道《孟子·離婁上》有過淳於髡和孟子的一段對話,是怎麼說來著?」

    查瑜眼睛一亮,忙接道:「淳於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歟?孟子曰:禮也。曰:嫂溺則授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授,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授之以手,權也。」

    錢多多擊掌道:「沒錯!『嫂溺授之以手,權也。』儒家講究禮字,但也遵循人性,懂得變通二字!然而如今的大清,設男女大防條條框框,不許女子這樣不許女子那樣,女子不僅要生兒育女相夫教子,還要為奴為婢,甚至自己的丈夫納妾也不能說一個不字。憑什麼女子的地位要如此卑微?男子為何就能三妻四妾?縱觀古今,有多少才華橫溢的女子就是被這些所謂的道德禮教囚禁了一生?遠的不說,只說老大人您的母親,她難道不也得忍受自己的丈夫納妾卻絲毫不敢有半句怨言,最後落得多年寡居的下場。老大人隨侍多年,想必更能明白這其中不為人知的苦楚吧?」

    錢多多看查慎沉默不言,緩口氣繼續說道:「不僅如此,還要求女子必須柔順,服從男子,曲不可爭,直不可訟,不許干涉外事,只安心做家庭奴僕。為博得男子歡心,不被遺棄,女子的一切言行舉止、服飾裝扮都要以男子好惡為準,還有丈夫死了,無論有飯吃無飯吃,都要守節,守到餓死也不能失節,平日只能閉門寡居不與外人接觸,如貞操與性命不能兩全時,唯有捨命而保住貞操等等,老大人可曾想過這些道德禮教所束縛的是天下所有女子,這其中也包括您的母親、您的女兒、兒媳,甚至還有你心愛之人。這些對女子的束縛,已荒誕到了滅絕人性的地步!一個人隨便寫了兩本書,憑什麼就替天下女子決定一生的命運?若是我也寫一本《男誡》、《烈男傳》,是不是天下男子皆可被束縛在嚴格的條條框框裡不得自由?反過來說,若我能提供男子衣食無憂,是否也可以眠花宿柳,男寵成群?還有……」

    還有?連滅絕人性都說了,還嫌不夠震撼、不夠驚世駭俗嗎?非要語不驚人誓不休是不是?

    查慎眉心直跳,覺得這輩子也沒聽過,這麼多大膽稀奇卻還讓人無從反駁的言論,趕忙出手阻止她。

    「夠了!百姓疾苦自有朝廷施救,你一介女流,不得妄議朝政。」

    錢多多也乖巧,覺得自己太過激動,一時氣憤說多了,話題一轉急忙應聲:「是!我也只是就事論事。」

    若說查慎以前從不正眼看錢多多,那麼此刻卻不得不對這個女子刮目相看,忍不住問道:「依你之意,天下男子皆有錯?禮教當廢除?」

    「當然!呃,也不是全錯!」

    錢多多想了想道:「我從不認為皇室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有何不對,皇帝掌管天下江山,為了綿延後嗣理當如此。同樣普通家室,另娶或再行婚配也情有可原。無他,唯公平二字。然天下之大,人數之多,若無禮教約束,男盜女娼混亂不堪也是大大不妙。在我看來,禮教需遵循人性,特殊情況適當變通為佳。至少應該講究『公平』二字。即便是皇家,史上也不乏一夫一妻的先例。」

    查慎接道:「你說的是光武帝劉秀和皇后陰麗華?」

    錢多多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話道:「還有後來的東漢明帝,和終生無子的馬皇后,這二人能在重重壓力下保住後位,也算重情重義。其實有很多,像隋文帝和獨孤皇后,郭威和柴皇后,漢宣帝和許皇后,唐太宗和長孫皇后,他們哪一對不是譜寫了一段段可歌可泣的愛情傳奇?」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查慎感歎連連,目光望向范氏,眼中也不僅柔和了三分。

    錢多多也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查瑜,深情說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與澹遠亦是如此!想必老大人也年輕過,當能理解這份真摯卻執著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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