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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節陷入絕地——北幫炮台棄守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1月30日(正月初五)這天夜晚,威海南幫炮台已落入敵手。

    李鴻章致電山東巡撫李秉衡,直接轉發總理衙門寄發的旨意——質問李秉衡從橋頭退走的孫萬齡部究竟去向何方,要求即刻調回,同時要求將駐紮在煙台一帶的孫金彪部嵩武軍增援威海。

    然後,李鴻章再次要求李秉衡「核飭遵辦」。

    1月31日(初六),李秉衡回電李鴻章:

    「天津中堂鈞鑒:東案現扎阮家口,近長島,可與水師夾擊,扼其大隊犯北口。如能竭力相持以待援軍,北台或可保……舊屬李秉衡謹肅。」

    又往威海發電報給戴宗騫,請他轉達命令。

    「劉公島送戴統領鑒:魚電敬悉。孫李兩軍已扎阮家口,可與水師夾擊,扼其大隊犯北。請即將此電送交孫李兩統領,代弟轉飭嚴備緊紮,抄截來路為要。衡。」

    而對孫金彪部嵩武軍的調動,李秉衡隻字不提。

    倒是一個「竭力相持以待援軍」,又把球踢回到了北洋陸軍腳下。

    退至威海的戴宗騫手頭的兵力,已經無法與日軍「相持」。經過虎山和虎口兩次戰鬥,已有五營潰散。

    也就在31日,即南幫炮台失陷的第二天,丁汝昌親至北幫炮台,見到了戴宗騫。

    據有人考證,實際也在這裡見到了另一個難兄難弟,後人傳言中已經逃到劉公島的劉超佩。實際上,這才能解釋,如果他輕傷逃走,或聞風便逃到劉公島,應該早被丁汝昌按令「就地正法」了。

    據戴宗騫說到的北幫守衛情況,是「綏、鞏軍均向西散去,派人四出招集,所剩只綏軍一營,守台及保長牆等處。」

    可就在當天夜裡,這僅剩的一營綏軍也潰散了。戴宗騫已經只剩下光桿一條。

    北幫炮台,實際已無任何留下的價值。

    李秉衡的山東軍沒有前來接防。

    李秉衡所謂與水師——主要指北洋陸路守軍——的夾擊,也已是根本無法實行的「畫餅」。

    兩軍配合作戰,竟是這種狀態。自始至終,有先到有後到,有正戰有先退,最後不是你未到就是我已無法赴約,始終沒有配合在一起。

    大敵之前各懷異心、各有算盤,這已是顯然無法否認的事情。不說這個,單就這種依靠協調、商議而實施的指揮,也只能說,形式太古老了,效率太低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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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萬齡、李楹、閻得勝軍後移至酒館一帶,接到命令,再次往威海西路靠近。

    到達羊亭集以西的孫家灘一帶,敵情已經很明顯,便停下來,冒著嚴寒,又繼續趕修工事。

    榮成失守和橋頭鎮阻擊戰後,威海衛陸路戰情每況愈下。巡撫李秉衡心急如焚,他在對上的報告中,罕見地嚴厲指責前線將領(那可是包括自己的手下啊),「與倭接仗,雖互有勝負,而各營將領不齊,接仗未能得力,致倭人漸向西進」,並咬牙講到,「非斬其退縮之尤者,不足以警眾。查各軍退縮者不止一人,而以閻得勝為最怯。」這已經等於是打招呼了。

    而且說幹就幹,1月29日,李巡撫電令孫萬齡,「閻得勝臨陣退縮,即軍前正法」。

    然而,孫萬齡並未按上司的電令辦事。估計他可能擔心將閻處斬會更加引起那五營河防軍的騷動。憑心而論,正規作戰部隊綏軍都逃得不剩幾個了,河防營還能硬撐著,已算勇敢和嚴格了。

    日軍已進逼羊亭,孫萬齡是想多點人多一份力量,但閻得勝對孫萬齡的命令就沒有認真執行過。即使閻得勝肯聽孫萬齡的,他那幫河防軍也不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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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31日,日軍第六師團移駐虎山、溫泉湯地區,第二師團改駐鳳林集、曲阜等村。

    第二軍司令部移至虎山,大山巖立即發佈命令:第六師團自長峰寨、竹島村進入威海衛城;第二師團繞至孫家灘,以切斷威海清軍的退路,並警戒由煙台東來的援軍。

    這天,威海陸路槍炮聲皆無,一片大戰前的寂靜。

    日軍正全力進行進攻威海衛的準備,並對清軍進行偵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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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日,第二師團所屬各部隊開始西進,準備右側一個騎兵中隊進至鹿道口,向酒館集地方搜索,左側一個步兵中隊進至孫家灘,破壞鹿道口附近的電線,並向前雙島和初村方向警戒。

    中間,是師團主力,以第十七聯隊在前,沿威海衛大道,經艾山莊、曲阜村向羊亭集攻擊前進。

    左側隊很快報告:孫家灘及其附近有清軍集結。第四旅團迅速轉向左面,離開本隊主力,向孫家灘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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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家灘附近地形,從防守條件上講比橋頭鎮還不如。也是除了有條由東南向西北的羊亭河,散落著幾個不到百米的小高地。

    清軍在港南至港頭南北一線部署,組成一個正面不大的阻擊陣地。

    瞅瞅地圖,這個陣勢仍然是不禁讓人搖頭。鑒於

    綏鞏軍已經潰散(就算孫萬齡不知曉,也沒有看到散兵游勇),給人的感覺:在這個離海灣最近直線距離也有12公里的地方阻擊,這12公里空隙中可以通過多少萬大軍?與其說是阻擋日軍向威海進攻,不如勉強說是阻止某股日軍向煙台的道路,還能起點作用。

    按照孫萬齡的安排,仍由他本人帶頭擔任最重的任務,率嵩武左營和福字三隊在中央,防守孫家灘村東的羊亭河長堤,正面堵擊敵人;李楹部福字三營駐守港南村後海拔一百多米的小高地,為右翼,預防敵人迂迴和包抄;閻得勝精健等五營駐守小西莊和港頭村,為左翼,預防日軍直插威海衛,並時刻準備接應正面戰場。

    以不到2800人的這點兵力,阻擋敵人一個完整旅團,無疑,又是一場眾寡懸殊的戰鬥。

    與橋頭鎮極為相似的地形、佈署,恐怕,還是一個相似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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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日,農曆正月初七。

    北風呼嘯,仍是漫天大雪。

    日軍仍然熱情百倍,冒雪前進,執行遮斷任務,只需要出動一個第四旅團足矣。其他的呢?奔威海搶功。

    日軍越過羊亭河以後,直向羊亭河護河大堤撲來。

    這時,還是按照橋頭鎮那一套打法,埋伏在大堤樹叢中的孫萬齡軍奮起抵抗,用步槍和抬槍勇猛射擊敵人。

    據誇張一點的記載,在七八個小時的激戰中,清軍擊斃敵軍五百餘人,繳獲槍械479支,中**隊僅傷亡87名。

    然而,這次孫軍還不如上次有鞏軍炮隊相助。等到日軍加強炮兵力量後,清軍立刻敗象顯露,支撐不住。又是閻得勝,見日軍炮火兇猛,第一個下令西撤了。

    孫萬齡兩面受敵,不敢戀戰,再次後撤回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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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日上午,孫萬林在酒館集隆幅寺召開各軍將領緊急會議。這次,絕不能再給逃跑將軍機會了。一仗未勝的閻得勝當即被擒,軍前正法。

    其實當這個副將真不容易。帶著一幫「河工」,愣讓去打日軍,也確實比較冤枉。但誰讓他非要領這份俸祿吃這碗飯呢?

    從前後的戰鬥來看,孫萬齡倒是很有勇氣的。但他的兵不也是一陣之後,便攻不動了嗎?再勇敢的將領,也無奈於清軍與日軍戰鬥素質、武器裝備的雙重差距吧。

    說遠一點,因為這個閻得勝,孫萬齡還是倒了一個霉——甲午戰後,不知為何,孫萬齡被閻得勝臨陣脫逃牽連上了——

    箇中原因,有的說是對閻得勝敗逃有領導責任。

    還有的說,是孫萬齡以山東巡撫的命令為依據,殺掉了閻得勝。但在朝廷上下看來,這是擅殺之罪。

    殺一員副將,而且是兩軍交戰的戰場上,就山東巡撫的權力應該能夠做主。李鴻章也曾命令將劉超佩陣前正法。只是,開始是一個有顧慮,一個沒找著。

    早不執行晚不執行,戰敗後斬了閻得勝。一群人都沒有受到追究,卻單單拿閻得勝開刀,有把人家作為「替罪羊」之嫌。此時,還是應該交給上級處理比較得體。

    總之,相比來講東軍之中抵抗最為有力、最為積極的孫萬齡沒有因有功得到嘉獎,反而被革職發往軍台效力。

    後來,到了1900年,經由山西巡撫上奏為其明冤,孫萬齡被赦,還擔任了武衛中軍前路前營管帶。接著便遇上八國聯軍入侵中國,又開始打仗。孫萬齡改任武衛中軍前路統領,恢復原官銜,與洋軍交戰,然後最風光的,是上演了一出護衛慈禧太后「西巡」的大劇。護駕有功,官運來得比打仗還快,到了大同,孫萬齡便被授以南陽鎮總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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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海後路已經被日軍切斷,威海基本已無清軍,空城一座。

    2月2日上午,日軍第六師團第十一旅團,與第二師團分出來搶功勞的第三旅團會師威海城,爭先恐後分別派人從東西兩門進入城內。

    日軍主力並不停留,又立即分兵進攻北幫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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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幫炮台,包含祭祀台、黃泥崖、北山嘴炮台,坐落於威海衛城東六里的丘陵地帶,地勢陡峭,僅有一條小路可通,形勢極為險要。

    因為北幫炮台又與劉公島隔海相望,相距僅四里,故對劉公島的防禦關係極大。

    守,則相互掩護。失守,則是極大的威脅。

    北幫炮台綏軍調至威海南路,雖經協調,但實際上留下的空缺並未有山東軍前來填補。還是丁汝昌派已經失去了坐艦,被革職留用察看的「廣甲」艦管帶吳敬榮帶二百多名水手,張宣派護軍兩哨,前來助守。可是31日夜綏軍最後的一營潰散時,吳敬榮「所帶協守水手亦隨綏軍西去」。

    2月1日,一點也不放心的丁汝昌再次前往北幫炮台與戴宗騫議商,戴無可奈何說:「所散兵勇招集不回,並台、牆守兵亦潰西去,全台只剩十九人。」

    丁汝昌徹底心涼了:「孤台不支,恐資敵用,我船及島將立見灰燼。」

    決不能再出現南幫炮台的惡果!丁汝昌決定,既然不能守,就將炮台自毀。

    所以,他便先勸戴宗騫轉移到劉公島上。戴宗騫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因為有南幫炮台的教訓在先,滿

    心愧疚,自然也無話可說。長歎一口氣,又激越起來:守炮台是我的職責,炮台失陷,我還能到哪裡去。此地才是我的死地,只有一死以報朝廷了。

    但事情由不得他,丁汝昌一揮手,護兵上前架起戴宗騫就上了船(「挈之行」)。

    一身硝煙灰塵的戴宗騫,在劉公島水師公所前的官碼頭下船時,望了丁汝昌一眼,慘然一笑。對攙扶他的水手說:「老弟,謝謝了。我的事算完了,單看丁軍門的啦!」

    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句話語義雙關。當天夜裡,戴宗騫在劉公島仰藥自盡。

    2日這天,丁汝昌忙著派艦隊水兵進入北幫炮台,將火炮、火藥庫盡數炸毀,大火連燒了好幾晝夜才漸漸熄滅。

    當毀炮的艦隊官兵剛回到艇上時,日軍便平行而至,不費一槍一彈,佔領了已無炮可用的北幫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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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海陷落,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儘管在有些記載中,日本第二軍曾下達了不戮一人的命令,但從另外一些記載中,包括搜集到的口述記錄,民間悼內容,可以看出日軍罪行的冰山一角。加上大山巖所領導的第二軍恰恰是金州、旅順屠殺的兇手,我實在無法相信身為侵略者的小鬼子,能性情大變,還能在異國的土地上與居民和平相處。

    我相信的事實是,踏上威海土地的日軍,立刻露出了貪婪的本質和嗜血的獸性。

    日軍不但四處燒殺,還挨門逐戶搜尋財物,遇到店舖更是動手搶劫一空。有詩說,「民間雞豕竟吞噬,器皿錢財一掠空!」

    由於威海百姓對日軍充滿反抗情緒,徵集民夫等工作無法開展,連日方記載也不得不承認:「山東地方以不可通車輛,多募人夫,到處勸誘土民,又多遁亡,應者甚稀,是以搬運甚困。」

    這樣的情況下,日軍不可能不對反抗的群眾進行殘酷的鎮壓。實際上可以說,威海和周邊地區村莊,沒有群眾被害的地方幾乎未有。

    這就是日本侵略者帶來的苦難,也是無力保衛國家和人民的大清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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