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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節先失一臂——南幫炮台陷落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隨著陸路炮台被攻陷,海岸炮台眼看著便岌岌可危了。

    當初,李鴻章曾聽丁汝昌匯報,命令戴宗騫和劉超佩加強守衛,組織「回防」。但看來,除了被認為是丁汝昌「打小報告」,跟李大人一通解釋,戴、劉二將仍然堅持「外圍禦敵」,炮台的情形未有明顯改善。

    實際上,鑒於清軍的兵力和實力,我實在判斷不出重前還是重後,哪一方案更可靠。甚至可以說,都不可靠。

    由於實力的原因,原本就無法有效達成「外圍禦敵」的策略終告落空。派到前邊的清軍沒有節節抵抗,轉回海岸炮台,而是一哄而散,被削弱的海岸炮台更為不濟。

    這個連鎖反應背後反映出的差異,無非是過程上的差別,而改變不了炮台陷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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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陸路通道的日軍也根本不會給清軍任何喘息之機。

    當日軍合攻楊楓嶺炮台之際,就已經有一股敵人——第二十三聯隊第一大隊,也由摩天嶺出發,朝西北方向突進,直逼海岸炮台之一的龍廟嘴。

    龍廟嘴炮台一下子暴露出了它的弱點——被隔在長牆外,地勢較低,無地溝保護,很容易靠近。

    而且兵力不足——戰前,兵力最少時僅40餘人把守,而且,主要是操作大炮的炮手,缺乏對日軍有效的速射炮和步兵火器。

    日軍先佔領其最南端的高地,然後從左右夾擊過來。

    激烈的相互射擊中,指揮作戰的鞏軍統領劉超佩左腿中彈。負傷之後,劉超佩被幾名手下抬離炮台,乘灣邊小火輪離開。

    受此情景影響,南岸水雷營管帶李榮光和一幫學生以為炮台失守,也隨之逃散。

    但龍廟嘴仍然有幾十名勇士死守不退,最後,全部犧牲。

    9時30分,龍廟嘴炮台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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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廟嘴炮台陷落,更像是第一張骨牌翻倒,從此南幫炮台接二連三地加速失陷。

    從第一座海岸炮台失守,南幫炮台的最高指揮官劉超佩便脫離陣地,其責任也無法推卸,雖然他確實已負傷。

    據說,劉超佩之前就因佈置不力受到李鴻章嚴責:「聞威海南岸佈置旱雷太少,汝亦無固守志。將來如有失事,定即正法,凜之!」但,威海南岸「後路空虛,佈置末及」的情況仍未避免。

    後來,李鴻章又因炮台報告彈藥不足,加以怒斥:「槍炮子彈均少,何以不於封河前請撥預備?足見汝毫無籌畫,安心要走,可恨!」並告誡他:「只有死守一著,無退步!」「如不戰,輕棄台,即軍法從事!」

    其實,炮台守備狀況,兵力、戰力也好,兵器、彈藥也好,不是一個原因造成這樣一個結局,三言兩語根本說不清楚的事。

    細緻翻閱這些電,正是戰前丁汝昌、戴宗騫與劉超佩出現爭執時,老帥一再催促戴、劉二人回守南幫炮台的電,敵情日近,老帥言詞尤其急切、嚴厲。

    然而,老帥的一再訓斥,嚴厲警告,最終卻沒有止住劉超佩的逃亡。

    於是,便如我們所看到的,這成了朝中大臣言官的憤怒聲討和彈劾中的有力證明。很多人認為,有種種跡象表明——從戰前開始,劉超佩看似備戰,實際已毫無鬥志——我早就看出來了。

    不過,劉超佩並沒有像自己的部下陳萬清一樣逃得遠遠的。

    言官掌握的情況是,劉超佩先藏在同鄉林琅齋家裡,2月18日又化裝成兵勇,隨北洋降軍逃到煙台,隨之便被拘押。我們在大多數的史料中看到的,也就是這樣的記錄。

    22日,諭旨:將劉超佩押解天津,由代替李鴻章的署理北洋大臣王韶查明失守炮台逃避情形,請旨辦理。

    經會審,判定:劉超佩詭稱自己在指揮戰鬥時,「腿受槍傷,昏迷不省人事」,才被勇丁送到劉公島醫院養傷的。但查驗傷情,不過是「系被槍子擊傷左腿,由膝上穿過」。

    因此,王韶立刻奏報審訊結果:「查驗傷痕,並非致命部位,何至不省人事?顯系飾詞避就。詰之劉超佩,亦無可置辯,俯首認罪。是其受傷雖非謊,飾而逃避亦屬真情。相應請旨飭下刑部,查照現訊供情,按律定擬,以肅軍紀」。

    炮台失守,總得有人來承擔責任吧。

    可是,最後呢?雖然還據說,在得知劉超佩脫離陣地當天,李鴻章即憤怒地下令「應遵旨就地正法」;雖然,王韶在上報中給他定擬了個死刑,但,劉超佩並未被處斬。

    而且,突然繼續風光起來——袁世凱小站練兵、拉起著名的「北洋六鎮」時,劉超佩恢復官位(開復銜翎記名總兵),又當上了駐紮河北遷安的第二鎮步隊第二協統領,相當於旅長。

    時間在這裡跳躍了,好像電影劇少了幾集……中間的細節缺少記載,也無人細究。劉超佩這個「臨陣脫逃」的名聲是無法洗去的,最終的版本只能是各派鬥爭的結果。被指認的「逃跑者」竟還能得到這樣的「褒獎」,也只會是大清朝廷昏聵不堪的又一個佐證。實在是……像是一場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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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龍廟嘴炮台失守,丁汝昌此前異常擔心的事情變成了眼前的事實——巨炮落入了敵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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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前邊說到,早在日軍進攻之前,丁汝昌為防止岸防炮被敵所用,威脅北洋艦隊,曾和護軍統領張宣商定,「挑奮勇安插其中,暗備急時毀炮」。但為戴宗騫所阻,炮台守軍也不允許艦隊兵勇進入,只好作罷。

    可悲的是,丁汝昌預感十分準確,或者說,其實這是很自然的事情,本來是很好判斷的。

    日軍在進攻威海之前,確實早就計劃利用南岸海岸炮台以攻擊清軍。

    所以,早就將艦上的炮手調來,跟隨陸軍佔領炮台。而且,預料到火炮在戰鬥中有毀損,或被清兵自損,因而提前準備了足夠修配需用的零件,甚至還大老遠地從旅順往威海炮台運炮。

    英國政府派來觀戰的炮兵司司長蒲雷所說可以證明:「東人(指日人)亦預思得炮以攻船,故先調艦內水師攙入陸軍隊中,以備一得炮台即用華炮以擊華兵。又早慮及華兵如不得守台,必預將要件拆去一二,炮即無用,故從旅順帶炮前來,以備裝用。」

    可是,丁汝昌的計劃卻並未得到實行,給了日軍比預料中還好的結果。

    蒲雷歎息,「而丁之所料,則可謂不幸而中矣。」

    北洋艦隊遭到了自家炮台的攻擊。

    在激烈的炮戰中,還有一艘單薄的軍艦,「廣丙」。來自廣東水師的「三兄弟」中,「廣甲」、「廣乙」已經沉沒,只有「廣丙」還在不屈地戰鬥。

    幫帶大副都司黃祖蓮(1863—1895),安徽懷遠人,是留美幼童之一,考進美國海軍學校學習航海駕駛。史書說黃祖蓮熟讀戰史,頗具謀略,並以政言見稱,是在甲午開戰之初主張海軍主動尋機作戰,「攻其不備」的艦隊指揮員之一。

    牙山之戰前,「廣丙」負責偵察聯絡,幸於方伯謙派其先行,全身而還。黃海海戰中,「廣丙」配合「平遠」艦,英勇擊傷「松島」,重創日艦「西京丸」。

    威海衛戰鬥中,「廣丙」竟被龍廟嘴炮台發炮擊中,正在指揮戰鬥的黃祖蓮英勇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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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攻下龍廟嘴,隨後便沿著海邊小道向東,攻破了鹿角嘴炮台外面的長牆。

    鹿角嘴炮台情形相似——既無小型快炮,又無步槍,除了大炮炮手,基本也沒有什麼守衛部隊,而專用於對付軍艦的巨炮對於近距離衝擊的日軍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切已毫無懸念。

    日軍再次用工兵炸開長牆。

    12時50分(日軍有記載為12時20分),很快地便佔領了鹿角嘴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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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睹南岸炮台接連失陷的北洋艦隊,不甘束手,奮然發起了一次勇敢的登陸行動。

    登上鹿角嘴炮台的日軍喘息未定,突然有人發現,在龍廟嘴與鹿角嘴之間較為平緩的沙灘上,一群身著紅色制服、手持毛瑟步槍的北洋海軍陸戰隊士兵,乘舢板登岸,靈活地憑藉著山上的巨石,神出鬼沒地衝上南岸炮台。

    日軍檔案中記載:「有哨兵自海岸急急忙忙跑來報告:敵水兵三百餘人正在登陸,其目的大概是要收復陸地炮台。」

    海軍陸戰隊按照丁汝昌的命令,迎著潰兵,冒著日軍的子彈,拚死發起反擊。這支北洋艦隊的精銳像尖刀一樣,一度殺到日軍的前線指揮部。意識到事態緊迫的日軍,立即組織兵力阻擊。讓他們感到驚訝的是,這支部隊的戰鬥精神和素養要遠遠超過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支中國陸軍。日史中如此描述北洋海軍陸戰隊的英勇:「不久,槍聲大作,敵水兵與我軍的戰鬥打響……登陸的水兵氣焰非常猖獗,像是都有拚死一戰的決心。」

    北洋士兵英勇的作戰,給日軍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和深深的心理震撼。中國甲午戰爭博物館收藏的甲午海戰日本兵豐田隆城後代捐贈的戰時日記中,詳細記載了當時的情形。

    這次悲壯的反擊中,300勇士撒下一路鮮血,小部分突入了鹿角嘴炮台清軍營房,還有一部分人到達龍廟嘴炮台附近。最後,在日軍的集中阻擊下,且戰且退,被合圍至海邊,全部戰死。「使人感慨的是有的中國兵知道不能倖免而剖腹死去,從炮台裡出來的敗兵和登陸水兵幾乎無一人逃脫。海岸上積屍纍纍,不可勝數。有的敵兵在海中遭到狙擊,二間平方(註:間,日本長度單位,一間約合1。8米)海水完全變成紅色,像蜀錦一樣好看。」

    使後人至為可惜的是,這次反擊未能奪回炮台,但北洋海軍陸戰隊義無反顧的勇氣,決死一戰的犧牲精神,永值得後人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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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攻陷鹿角嘴炮台後,海軍陸戰隊長豐島陽藏炮兵中佐隨即進入炮台,他指揮炮兵裝配好了第一、第三及第四號炮,然後利用這三門二十四公分口徑克虜伯炮,以榴彈射擊清軍目標。

    「清兵亦應之,定遠、濟遠、來遠三艦與劉公島東方二炮台猛烈應射,聲震山嶽,硝煙蔽空。定遠泊日島西方,濟遠自日島北方航行東西,來遠在日島炮台正面海中。定遠漸次航向西,共來遠以巨炮縱射。」

    不久,鹿角嘴炮台一號炮被炮彈擊傷,不能使用。日軍將炮栓移到二號炮上,然後,又一顆北洋軍艦射出的炮彈擊中二號炮,正好命中炮管,巨大的力量竟使長八公尺有餘、粗達兩人合圍的炮管「折斷,飛去六、七間遠(約合十一二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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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在日軍攻擊鹿角嘴炮台的同時,清軍手中的所前嶺和趙北嘴兩座炮台,也陷入了戰火之中。

    按時間推算,負責佯攻的第六師團右翼一個大隊,在配合攻佔楊楓嶺之後,騰出身來,迅速沿海邊攻向百尺崖。

    從位置上看,所前嶺在百尺崖所北面,趙北嘴又在所前嶺之北二里處,所以要從背後進攻這兩座炮台,必須通過百尺崖所。

    第二軍作戰命令中也突出指明的右翼攻擊目標百尺崖所,實際是一座周圍不過二里的石砌小城,只有南北二門,是明朝專為防禦倭寇而設。守軍鞏軍後營,是不久前招募的新兵。營官何大勳登城指揮,組織士兵用抬桿(抬槍)射擊敵人。東西城牆角上的兩門舊炮也配合射擊,日軍多次衝鋒失利後,便調來大炮轟擊,南城門終被轟塌,城上的大旗桿也被擊毀。

    何大勳率部邊戰邊退,在所城西北與鞏軍右營會合,共同抵禦進攻的敵人。

    激戰中,何大勳和右營幫帶張友志皆中彈陣亡,兩營清軍只剩八十餘人向西突出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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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攻陷百尺崖所後,便猛撲所前嶺(又被稱為謝家所)陸路炮台。

    所前嶺炮台是南幫炮台群中最小的炮台,不僅炮台範圍小,而且炮又少又小,僅有十二到十五公分口徑的克虜伯炮三門,故當時習慣上稱之為「小炮台」。炮台守兵僅為一哨,由徐幫帶指揮。他原為哨官,因幫帶鮑義璧藉故規避,才被臨時提為幫帶。

    在徐幫帶的帶領下,一哨清軍頑強抵抗,傷亡殆盡,徐幫帶英勇戰死。日軍殺害了這位英雄之後,又搜遍炮台,發現了他的家屬。當時,徐幫帶的妻子懷抱剛滿週歲的兒子芸生,奔向高崖,但未及跳下就被日兵追上。瘋狂的敵人奪過芸生,在岩石上摔死,又用刺刀刺死了孩子的母親。

    不遠處,力戰陣亡的徐姓哨官雙目未瞑,怒火熊熊的目光裡彷彿也看到了他的妻兒慘死的這幕人間悲劇。

    日軍慘無人性的暴行,永遠銘記在威海山水之間,不能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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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路炮台盡陷,趙北嘴海岸炮台背後洞開。

    趙北嘴(有史書記載為皂埠嘴)是威海所有炮台中最大的炮台,突出雄立於威海灣南岸岬角,封鎖著威海南口。因山上不長樹木,群眾皆稱之為「禿子頭」炮台。炮台上有五門大炮,其中二十八公分口徑克虜伯炮兩門,二十四公分口徑克虜伯炮三門,威力相當駭人。在這樣的炮火面前,日艦一般是不敢單獨駛近趙北嘴炮台的,在此之前日艦多次擾襲失敗的事實即可為證,日軍絕對是憚於它的厲害。

    事實也證明,日軍從陸上攻擊威海海岸炮台是極為明智之舉。

    對於南幫炮台群中僅剩的這座炮台,日軍一面在炮火的掩護下,從幾個方向發起猛攻,一面抽冷子從海上用艦炮轟擊。在付出重大代價後,才登上了炮台。

    面對來自海上和背後的兩面夾攻,在處境極端不利的情況下,炮台守軍繼續戰鬥,直到最後一刻。

    時間下午1點多鐘,趙北嘴炮台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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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北嘴炮台危急時刻,丁汝昌再次派魚雷艇隊管帶兼「左一」管帶王平,率護軍前營幫帶洪占魁、定遠炮手頭李升及25名英勇的士兵,停泊於炮台下,專等事急時炸毀巨炮。

    日軍登上趙北嘴炮台,剛把日本旗豎起,「炮台突時坍塌,台上日兵飛入空中」。

    清軍艦隊勇士以敢死隊精神,及時攀上炮台,設置**,在日軍攻入炮台的一瞬間,點燃了導索。

    在執行這項殊死的任務中,僅有八名奮勇撤回到魚雷艇上,「余尚未知下落」。近二十名士兵戰死,以生命的代價,不屈的精神,完成了令日軍膽寒的壯舉。

    爆炸的巨大威力,一下子將炮台彈藥庫完全摧毀。威力波及海岸,碎石紛紛落下。一塊巨石落入海中,差點將清軍的魚雷艇也一起擊毀。「艇亟退,而巨石盤空下,當泊艇處墜水,激波入空際,退稍緩,人艇並碎矣」。

    當時在威海口外「觀戰」的英國海軍官兵,目睹中國水師這一奇勇和壯烈場面,也無不感到「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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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海南岸所有炮台已經全部陷入敵手。

    但戰鬥並未停息,反而開始了最激烈的炮戰。

    日軍消耗榴彈245發,榴霰彈1074發(請注意榴彈與榴霰彈的比例),步槍彈84483發。

    雙方的炮戰一直持續到下午3點半,「戰愈劇。清兵炮丸雨下,猛火轟然,彈皆墜地,爆裂四散,摧石壁樹木,勢頗慘烈。左翼牆破壞,牆下交叉小銃皆盡損傷。日兵僅有大炮兩門,眾寡不敵,遂停止。清兵亦休戰。」

    北洋艦隊盡了最大的努力支援陸路,在南幫炮台失守後仍然進行了頑強的破壞射擊,但陸軍已退,無法挽回。威海的防禦體系,兩翼之中已折去一翼。

    30日晚的威海港,漸漸進入了短暫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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