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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節「局於一隅」的清流撫巡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旅順援朝鮮,旅順薄弱失守;山東援旅順、遼東,山東又面臨危險。

    當然,原指望增援遼東能痛殲敵人,或拖住遼東的日軍,沒想到自己被拖住了。

    現在可以理解,李秉衡的處境——他擔心的事演變成了事實,終於發生了:

    山東增援遼東,可卻沒人來增援山東。

    求爺告奶,卻打動不了朝廷,遲遲得不到增援,等日本人佔領了遼東半島,再騰出手來,打向山東半島,可就一切都晚了,沒人來救李秉衡了。中的日本人這一招,就叫各個擊破,不知道李秉衡現在想想,會不會後悔?

    對他來講,這真是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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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秉衡(1830—1900年),字鑒堂,奉天莊河(現大連莊河)人,祖籍山東福山。早年捐了個縣丞,歷任署理直隸完縣,棗強縣知縣、蔚州知州、永平府知府。由捐官出仕而升至督撫,這種鳳毛麟角的現象,說明他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查閱資料,記載中比較醒目的,是他為官廉正,有「北直廉吏第一」之稱。在所任上,不乏興利除弊,賑災救恤的事跡。曾被朝廷委辦安州水災,一切工作都是絕對的身體力行,「不假手胥吏,戶口必親查,票必親填,日曆風霜冰雪,每夜歸,膝至足皆腫」。不管是給朝廷辦工程,還是主政一方,他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自己不貪錢,所以也能給朝廷省錢——不虛報不冒領,還能把住關口,很多時候還要自己想辦法籌錢。所以,李秉衡升任四川總督,軍機大臣、戶部尚書翁同龢給出的理由之一就是,每年能給國家省下100多萬兩銀子。

    再就是,有一定的戰功。中法戰爭爆發後,以臬司護理廣西巡撫,實際上負責了後勤保障工作,對各軍一視同仁(不像**一樣供給也要分出系統,有厚有薄),「於客主各軍將領苦心調和,糧餉軍火不分東局西局,但擇其急者便宜應之。」為清軍取得攻克諒山、鎮南關大捷做出過突出貢獻。

    可能也是因為這些軍事才能,所以被朝廷倚重,在最需要有人倒霉的時候,委以山東軍政大任。

    要說第三個方面,就是,這人是個極為古板的人物,頑固得不行。頑固到經常因此而丟官。前邊越南、廣西大勝,本來有功該陞官了,遇上朝廷派人與法國人勘界,李秉衡「與議不合,因乞休」——因為不同意邊界劃分,辭職不幹了。還有一次,就是升任四川總督,正巧此時德國以「巨野教案」為由把軍艦開進膠州灣,要占青島,老李覺得這是自己的事,「土地不可自我而失」,就堅持留下組織跟德國人干仗。但朝廷不打算跟德國人打,這次又是跟朝廷意見不合,李秉衡直接被朝廷免職了。

    當然,這其實是為人「直」的表現。

    李秉衡的頑固,主要表現在他與洋務派的格格不入。

    因為這個原因,也因為後來他得到了清流派張之洞的大力薦舉,所以,一般李秉衡被認為是清流派。在甲午戰爭中的一些所作所為,包括前邊講過的增援遼東上的拖延、對北洋系官員的彈劾,更讓他被認為是清流派、帝黨。

    甚至有人推斷,在帝黨的謀劃中,李秉衡還是不可或缺的人才,按計劃,他將是接替李鴻章的人選(前邊提到過),而且未來還將是接替翁同龢,成為帝黨的領袖的頭一個人選。我查了一下,這種推斷,似乎僅僅是因為翁同龢對他十分看重,評價到了「武將才,真偉人」的誇張的高度。

    歷史就是這樣充滿了迷霧。李秉衡這位被歷史加以此種定論的人物身後,難道沒有更多可能嗎?

    其實這些事發生在一個古板而頑固的人身上,我們也可以這樣認為:仇視北洋也好,欲置丁汝昌、衛汝貴於死地,是因為不察情況,實際也是緣於內心的正義感,認為北洋將領怯戰、避戰,臨陣脫逃,有負朝廷,有負國人,理當該殺。

    這位遇外敵必言戰的官員,最終也是死於國難。

    1900,八國聯軍攻下天津大沽,擔任巡閱長江水師大臣的李秉蘅率軍出戰,在楊村(今武清縣)兵潰,退至通州(今北京市通州區)服毒自盡。

    不知此時,他可會理解丁汝昌?

    清史評價李秉衡,把他與這一年抵抗外侮的聶士成、壽山、榮光、鳳翔等將領並列,讚揚說:「秉衡清忠自矢,受命危難,大節凜然,此不能以成敗論也。聯軍之占津、海也,長驅而入,唯士成阻之;俄兵之侵龍江也,乘隙以進,唯壽山拒之:固知必不能敵,誓以一死報耳。榮光爭大沽,鳳翔守愛琿,雖已無救於大局,而至死不屈,外人亦為之奪氣,何其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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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朝廷眼中,李秉衡是一個「能戰之人」,甲午戰爭爆發後,朝廷還以山東為畿輔屏障的原因,讓安徽巡撫李秉衡和山東巡撫福潤互換了一下。

    9月11日,李秉衡到任,上來便開始整頓防務,撤換了一大批不稱職或瀆職的武官員。

    其次,就是親臨沿海重要口岸,用了一個月時間到登州、煙台、威海實地考察,特別是把辦公地點搬到煙台,想辦法加強煙強威海方向的防務。

    但是,條件所限,他所做的事效果上實在有限。

    如在煙台,他發現城西沿海有天恆山,城東海岸有綿延十里的沙岡,命令防營在天恆山頂趕修了土炮台,圍以後牆,又沿沙岡趕挖長溝,築避炮的土牆。

    炮台修了,炮呢?李秉衡從煙台找到五六千斤的炮數尊,運往山頂安放。把從各地查訪出來

    的五六百斤和千斤廣炮,皆排列沙岡之上。

    注意,這些找出來的大炮,可不是什麼新式克虜伯炮,而是老式鐵炮銅炮!面對海上的軍艦,也就是壯壯膽吧,撐門面都不好意思說了。

    難怪他自己也在奏折中,毫不避諱地講,「期於毫無把握中力求守禦之法」。

    就這幾門炮,被後來不少人拿來證明李秉衡應付差事,甚至是故意給北洋艦隊防務「使絆子」。冤枉吧?自古說別人都是上下嘴唇一合,一件極其容易的事,或者上來一口咬定。但不要忘了人家的困境,如果李秉衡手裡有現代化大炮藏著不用,卻拿這些老鐵炮來充數,也算是這項罪名成立,可實際情形偏偏不是。

    可在當時的那個情況下,李秉衡也只有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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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李秉衡的設想,他想幹的第三件大事,就是建立「大支游擊之師」,以鞏固威海後路的防禦。

    李巡撫早就瞧出,「敵圖威海,必先由後路登岸。」他的部將,煙台守將漢中鎮總兵孫金彪也認為「威海既為水師根本,艦攻不利,或以陸隊潛渡汊港,從後抄襲,則我全台俱難為力」,因此也強烈建議「非得大支援兵扼要屯紮,誠慮百密不免一疏。」

    而這個大支游擊之師,實際上,就是建立和保持一支強大的機動作戰力量。

    所以,李秉衡的認識是比較準確的。從撫軍(山東巡撫的部隊)將領與北洋將領的來往協調電報,也可以看出他們的意見完全一致。

    而且,建立大支游擊之師,也就是保持強大的預備隊和機動作戰力量,是極有重要戰略意義的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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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山東三面環海,光面向渤海灣一面,就有長長的海岸線要護。甚至連遠至灣內的黃河入海口等處,全是大型軍艦可以靠近的地方,處處設防談何容易。

    當時山東的駐軍(加上北洋陸軍)中有一半以上駐紮在山東半島沿海一帶,兵力為二十四營兩哨,總計一萬二千二百人。單從數量上看,兵力似乎還相當可觀。但是,由於山東半島海岸線綿長,地面遼闊,以二十餘營分扎各處,顯然無濟於事。

    保況,就是在煙台威海附近,據李秉衡判斷,也至少有寧海、酒館、威海西海岸、榮成成山頭等四處,可能是日軍進犯的地方。

    所以,針對這個現實情況,唯有在關鍵地方佈置一支機動作戰力量,隨時向日軍進犯的方向馳援,才是可靠的解決之策。

    可是,這支大支游擊師,卻始終沒有建立起來。

    原因,恰恰是在考慮成立它的最初需求上——兵力不足。

    可見,認識和行動是有差距的,它基本就是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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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成兵力不足的最根本的原因,還在於朝廷。

    嘴上說是對山東十分重視,視之為「畿輔屏障」,但現實中,在朝廷的整體佈局上,它的地位要遠遠低於京畿。

    這個戰略指導,把十分倒霉的李秉衡填入了一個完全是悲劇性的地方。真是沒有這麼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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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東全省陸軍(含北洋陸防部隊)共四十七營二哨,其中步隊三十九營,馬隊七營一哨,炮隊一營一哨。

    到1894年6月間,形勢漸趨惡化之時,時任山東巡撫的福潤新練炮隊四營,裝備火炮三十六門。7月中旬,又增募步隊四營,合原先添練之炮隊四營,共八營,稱福字軍。其中總兵章高元帶二營駐青島,副將馮義德帶六營駐濟南。

    中日正式宣戰後,福潤又令總兵曹正榜在煙台編成東字軍三營。其他的,就是沿海十餘州縣籌辦的民團了。

    福潤還計劃編練十營,以補沿海兵力的不足,但尚未編成,便奉旨移撫安徽,由李秉衡接任。

    李秉衡上任即發現山東半島兵力嚴重不足,而且想招募兵馬,又發現手裡沒錢,「籌辦海防,款無所出」。

    為了籌款,李秉衡釆取了兩個辦法:一是「裁併局員,節省糜費」,奪了一部分人的飯碗;一是清庫挖潛,「移緩就急」,就是東挪西借。在不到半月的時間內,籌集了三十萬兩餉銀。

    在得不到朝廷的支援情況下,這些,也只能是杯水車薪。

    再往下,就難了。總不能把所有人的飯碗都奪下來吧?

    局勢危怠,對李秉衡有提攜之恩的張之洞,也是大家公認的「清流」張之洞,拿著自己曾徵收「賭博稅」以擴充廣東水師的經驗,給他出了個主意:多方搜刮。變著法搜刮。

    「……鄙人謂宜籌餉,未嘗勸公擾民,請公訪之相信之友人,或求之本省緝捕各弁,冒昧妄言,尚祈諒其無他,惶愧惶愧」。理解這封含糊隱晦的信,一邊再三表示說我不是勸你擾民,我這是這個意思,我也沒別的意思,一邊又告訴他要麼讓那些友人(指官紳商人罷)出點血,要麼讓手下去四里八鄉勒逼(以捕盜為名抓人收贖身錢,還是以打仗為名層層攤派,還是收點特別稅都可)。這種點撥,

    哪還是「清流」作風,已經近乎於流氓辦法了。

    但李秉衡確實沒這麼做。這個性格古板而固執的人,守著清廉名聲,也難以做出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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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層層困難之下,李秉衡仍然—面積極添募勇營,一面調兵遣將,加強半島的防禦。

    蒞任之初,他即添募興字軍四營,駐防萊州,另添募練軍一營,增防煙台。

    10月上旬,將駐曹州之松字營馬隊和濟字副中營東調,分別駐紮琅玡台和石臼所;又命萊州知府何鳴高招募萊邊炮隊四營,守備萊州海口。

    11月,旅順危殆,威海吃緊。李秉衡飭令青州駐防之步隊一營、馬隊一營,以及駐濟南之河成左營和河定右營,前往煙台;福字步隊二營駐威海衛城西之田村(後移上莊),福字炮隊一營駐前雙島(後亦移上莊)。

    所以,似乎也不能認為李秉衡對威海坐視不管、袖手旁觀——這又是後人的一個揣測。因為從此後,李秉衡確實已無兵可調。而且,從現有資料,特別是當事的北洋系的電報當中,沒有發現什麼對李秉衡掣肘或坐視的抱怨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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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時期,李秉衡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到處劃拉人。

    然後,又只能拿劃拉出來的人填進遼東、填進京畿。

    就是說,他不但沒有得到相當的加強,還不斷地被抽調。

    就在李秉衡加緊籌防的過程中,朝廷先是下旨,調走曹州鎮總兵王連三,「統帶所部馬步練軍北上」,還一併抽調了山東陸路勁旅數營,赴「津、通一帶」(天津、通州)。而且非常噁心的是,人走了,還要「並由李秉衡撥定糧餉,配齊軍火」,讓山東地方支出了三個月的軍餉,以及秋季底餉、公費和津貼,以及彈藥。

    王連三這部兵馬北上,駐紮於北塘後路的軍糧城,不但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還使山東的兵員減少,直接影響了山東的防務。

    後來,我們知道的,朝廷又下旨調章高元四營和夏辛酉四營支援旅順。李秉衡再三拖延,提出夏辛酉不宜遠調。但最終還是不得不派章高元帶以上八營前往旅順。這樣一來,威海後路的防務更為空虛了。

    調出的部隊沒有達到預期的作戰目的,減輕山東的壓力,這是比較可惜的。而只有調出,沒有補充,才是最倒霉的。

    李秉衡的「悲慘」遭遇,從山東地面上的兵馬數量消長上,可以一目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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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12月28日,李秉衡在致總理衙門的電報中,也陳述了這種難為的情形:

    「現有先後調募共十六營,內只泰靖、精健兩營系屬舊營,余僅新募成軍,未經訓練,前訂購外洋炮械亦急切未到。」

    「近已調扎酒館三營、上莊三營,分佈百八十里之間均系威海西面,後路兵力仍不能厚。又因榮成沿海地方空闊,不得巳抽撥泰靖、精健兩營並馬隊一哨馳扎榮成,以顧威海東面後路。」

    「惟榮至威百餘里之遙,實不敷分佈,能得威海拔出兩營,聯絡扼扎,聲勢稍旺。現合計備策應者竟無幾營。其奏調之將領,並添募之營,年內未能到東。倘倭以大股來撲,力實不敵。惟有盡此兵力,勉為支撐。據實復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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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局面,直到山東作戰打響,仍未有實質性的改變。

    隨後我們會看到,即使李鴻章、劉坤一、張之洞這些大員紛紛出面呼籲,駐紮在京津地區的清兵也無一兵一卒支援山東。

    而費盡周折才得到同意,從其他地區赴援的軍隊中轉撥至山東的兵馬,也因路途遙遠,還有我們都知道的大清的交通狀況和清軍機動能力水平所限,未及時趕在威海陷落前到達山東戰場。

    李秉衡無奈,只能依靠現有的力量,勉強彌縫了。

    因為陸防,就歸他這個山東巡撫兼提督負責。而他也不能不背負起威海後路防禦這個幾乎難以完成的重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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