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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節跌進自掘的戰略陷阱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讀到甲午山東戰場這段歷史,像闖進了一個紛亂的「鬧市」。不是迷霧,這裡看倒能看得清,卻讓人頭暈目眩。

    各種行動,各種線索,交織在一起,就如一團亂麻。

    這團亂麻之中,還糾纏著各種的矛盾。

    山東省守衛的情況,本來海防、陸防便各歸一家——海防,歸北洋,而陸防,則歸於山東巡撫兼提督。這是亂象之一,兩家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各種糾葛。

    而在海防上,陸海軍——艦隊和岸防守軍,也就是北洋內部,也產生了激烈的爭執。這就是亂象之二。

    於是,在大清的國土上,朝廷中樞——北洋,朝廷——山東,北洋——山東……構成了一個複雜的互動場。

    要理清頭緒,找到一條清晰的線條,說清甲午山東的戰場,準確發現失敗的原因,這個過程用輕鬆點的詞語概括,也只能說是頗為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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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後來,我發現,其實所有的問題都源自一個問題——北洋艦隊的戰略,何去何從?

    而問題的核心,又在於——如何保住艦隊?

    就是圍繞這個來選擇,所有的戰守問題才陷入了一個無解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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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皆為保艦之需。

    其實,這個艦隊的存在於威海,才成了海陸軍共同背負的大「包袱」。如若沒有艦隊,要威海港幹啥?

    岸防炮台可以獨自承擔港口防衛,抗擊敵艦隊。甚至如果沒有了北洋艦隊,日本艦隊都不會來攻,如旅順。即使來攻,如果不敵,放棄即可。

    沒有港口所累,陸軍可以進退自如,放手前出迎擊登陸之敵。

    如果抗登陸失敗,陸軍可迅速後撤,退守膠東半島山地,還有扼守山東半島的咽喉,制止日軍深入內地,爭取時間待援。

    事情的發展,果然到了這個結局——

    威海失守,艦隊覆亡,清軍陸軍最終還是退守到了膠萊這個險要的地方。

    為了這個決策,李秉衡還再次背上了一個千古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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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無解的循環就是:

    為保船,船不能離港出海作戰而必須依托港口。於是便必須力保港口。

    為保港口,必須加強海防炮台。炮台一日不可無兵,必須原地死守,不能出去。

    炮台不出兵,則陸路其它地方必須依靠山東地面兵力**負擔。

    而山東兵力,本身就根本無力處處設防;艦隊待在港裡,單靠山東地面兵力無法完成反登陸作戰。

    到此為止。

    我們可以開始反推,日軍登陸——陸路失守——炮台不保——海港落入敵手,然後,就是不可避免的——艦隊覆亡。

    無解的選擇,走向無望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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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就是山東戰場的實際,也是導致失敗的最根本原因。

    正應了那句話——在展開之初就已犯下的戰略性錯誤,是無法在戰役中加以改變的。

    這決不是僅僅如多數史書上所歸結的那樣:山東戰場失敗,就是敗在北洋與山東軍之間的派系之爭、相互分裂,還有北洋內部的矛盾內訌。

    不可否認這有著相當重要的關係,但那些在具體謀劃和實施中出現的問題,只是讓那個戰略失誤更加迅速、更加拙劣地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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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各戰場都一直存在類似的問題,以為在中央的統一調配下,各系統能夠通力合作,足以戰勝敵人。

    而等敗了的時候,也順理成章地把問題和原因統統歸結到前敵「不夠通力合作」上。

    實際上,前邊說過,這種落後得近乎原始的指揮體制,負作用遠遠大於正面作用。

    最致命的,是它的指揮、控制能力欠缺。它在籌劃組織上,根本不能滿足軍事行動所需的最為寶貴的精確、精準、精細。

    在前線最需要最高層決定的戰略目標上,大清恰恰沒有定准,而是從開始便陷入了模糊和分裂。

    那個把山東全部束縛住的「保全艦隊」目標,或者具體說「保全鐵甲艦」,就是大清中樞給確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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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整個甲午戰爭中,朝廷中樞都處於這種迷惘的狀態。根本沒有見到軍機處那幫老爺們拿出一個完整準確的估價,一個通盤整體的考慮,有的只是在被動應付。

    實際上,大清得到日本進軍山東的消息並不晚。畢竟還有些朋友同情大清,從不同的渠道加以提醒,不定時地透露一些有用的消息。

    1月9日,李鴻章接到來自倫敦駐英公使的一封來電,因此捕捉到了警報,綜合判斷日軍即將有動作,急忙報告,「風聞日本不肯停戰。日本派兵已赴山東各口偵探,如有可以上岸之處,即將陸軍渡上。」。

    但大清

    朝廷的第一反應,不是慶幸早知道,不是冷靜,而是大吃一驚,繼而引起了極大恐慌。

    恐慌的是朝廷近畿的安全。

    恐慌的是鐵甲艦的安危。

    對朝廷來講,北洋已經是支撐戰局,更是支撐他們信心的重要支柱。

    就沒仔細地,好好地研究研究,小鬼子這次來,到底是作何打算?

    身為北洋統帥的李鴻章也未必能拿得準,日本人的真實意圖,戰略目標在哪,準備打多大。

    但他不用想也知道,威海必然遭劫,北洋艦隊必定危殆。李鴻章第一想到的,也是鐵甲艦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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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最有心理準備的,我認為當是另一個悲劇人物丁汝昌。

    雖然在旅順危急之時,他帶艦隊匆匆脫離險境,但卻不可能置身於戰火之外。旅順陷落,北洋暫時避免了覆亡,但接下來遼東的局勢,並沒有將日本人趕下海去,或者拖入泥潭。丁汝昌明白,生死一決避無可避。

    所以,即使有傳聞日軍下步將直撲山海關,丁汝昌鼓勵官兵,日寇想拿下山海關,絕沒那麼容易,「倭赴榆關,料不易逞志」,仍告誡艦隊官兵,「鋌而走險是其慣習,宜更防其回撲我境也。」特別指明要提高警惕,預防敵人玩弄「聲東擊西」的詭計。

    連日來,他極力振作,與北洋和山東將領籌措水陸戰守問題。要知道,他是身上背著紛飛的彈劾,頭上頂著「革職拿問」的處分的,理論上講,他已經連官都不是了。

    這次,日軍動向果然不出他所料。敵人水陸大軍進逼,北洋艦隊的處境他也十分清楚。

    然而,實情卻讓他陷入了極大的矛盾之中。

    還是保船的問題。身為艦隊指揮官,他一直在如何保船、又如何擊敵上,艱難地判斷、小心地選擇行動。現在,朝廷希望保船,欽差劉坤一特地到天津,與北洋的主帥李鴻章交待,要以保船為要。這已經成為他所有行動的首要出發點。

    為此,有些矛盾便無可避免了。

    他甚至還要背上一項堅匿不出的罵名。同時,忍受著敵艦在家門口登陸卻不出擊的恥辱,還有坐視日軍肆虐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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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保威海、保艦隊」這個保守的目標之下,山東軍事力量的體系動轉上,不能不受制於這一關鍵的制約因素,也增加了協調上的複雜。

    對,複雜,思來想去,我覺得只有這個中性一點的詞來形容比較恰當。

    威海,直屬北洋。

    周邊威海煙台一片,還有一個東海關道,體繫上,也屬北洋大臣。

    威海港的北洋艦隊,岸上炮台的守軍,均為北洋系統,有的就出於淮軍直系。

    除去以上,其他的行政區,還有防軍各鎮,均屬山東巡撫。

    那麼,山東省的駐軍就是北洋威海基地賴以生存的拱衛部隊,也是海軍對決時的直接後援。

    隨著形勢的日漸吃緊,從日本軍隊的部署,以及從大清和北洋的策略,都決定了此戰的決定性因素,在於威海後路安全,在於陸上能否守住。

    所以,此時北洋大臣與山東巡撫,撫軍與北洋將領之間,能否配合默契,對於戰守的成敗利鈍有直接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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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期,山東巡撫福潤與李鴻章相處還算容洽,商量事情也比較順利。福潤本人也積極備戰,招兵買馬,東省駐軍得到了一定的加強。

    但隨著戰事的發展,山東半島局勢日漸緊張之時,矛盾便更加突出出來。

    尤其是此時,李秉衡上任,同時也是帶著一串成見(包括後人猜測的部分)來的,陣勢大不一樣。一手抓防務,一手抓彈劾北洋,還負責起抓北洋逃將,嚇得龔照璵在煙台不敢上岸、衛汝成上岸後趕緊化妝改扮。

    這就是前第二十章第四節所講,李巡撫主動摻合進清流與淮系北洋的鬥爭,被研究者鐵定劃進「圈」來的那些事。

    這是相當悲劇的事。

    實際上,說清流與北洋的「戰場」由朝廷打到了山東戰場,仔細看有點誇大,而且還不夠準確和深刻。

    但這些事情,造成巡撫與北洋之間的隔閡,甚至出現裂痕,對山東戰場的負面影響,卻無論如何不能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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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別是,12月12日,還被自己彈劾過「避至威海,以為藏身之固」的北洋艦隊,真的是淨琢磨著躲在港裡保船了,不知道李巡撫又生出什麼新的感慨。

    軍艦不出,擊敵於海上或擊敵於半渡的機會沒了,大清陸軍只能面對漫長的海岸線,去獨自應付一場來自海上的登陸。

    不過,從此時起的記載來看,這位山東巡撫反而緩和了「彈奏」。

    或許,李大人雖然激憤和痛恨北洋將領,但北洋艦隊畢竟是大清的支柱。山東地面的防禦,重心向沿海轉移,這是無法推脫的。丟城失地,畢竟還是山東的事。

    大敵當前,更或者有更急切的事情,需要巡撫去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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