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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節日軍侵佔蓋平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宋慶後路吃緊,緣於日軍對海城的應援之手。

    日軍第三師團雖然佔領海城,但從安東到岫巖、析木城等處,不得不分兵留守,實際海城的兵力不過半個師團,6000人馬而已。

    此時,北面的遼陽,南面的蓋平,西面的田莊台,駐有清軍數萬,海城處於三面包圍之中。

    第三師團懸軍深入,處境實在可慮,深感「三面受敵,孤軍難守」。

    日本大本營也焦慮萬分。趕在籌措開闢新戰場的時候,被山縣設下這麼個「局」,把大本營給「裝」進來了,自然讓人感到有害無益,不如撤回來乾淨省事。

    所以,在研究解決解救措施時,當時多數意見認為,第一軍的進攻已經到了終點,應立即從海城和析木城撤退,以便對戰線重新進行調整。

    但是,回國擔任監軍的山縣有朋對自己的這個「妙著」仍是非常得意,當然對大家的意見萬分在意,極力反對撤退之策。這位陸軍老大級人物與大本營人員爭吵,說了一大串理由,什麼這兩個地方是多少人犧牲生命「排千難冒萬險而攻陷的」,若放棄它們將「在內招致國民的讒言非議」,「在外增加敵人的勢力」,這「必然會對前線士兵的士氣產生很大影響」。等等等……

    不退怎麼辦?只能保。

    根據目前態勢,只有一個選擇——日軍大本營盯上了宋慶。

    就是說,只有再次動用金州日軍,抓住宋慶這個集團,解除這個對海城的最大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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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本營命令駐金旅的第二軍「至少派一個混成旅團速向蓋平方向前進,援助第三師團擊退該敵」。

    不過,隨後,大本營又向第一軍新任司令官野津道貫發出訓令:「(第三師團)孤立於平坦之地,面對優勢之敵,乃屬不得已。且佔領海城,並非作戰大方針之希望所在,亦非派遣該師團之最初目的。但放棄佔領地而退卻,將增長敵之志氣,大有不利之虞,故第三師團勢不得不暫時保持該地。貴官應常將大方針之希望置諸念頭,制止該師團遠離海城作戰,並應準備在希望之時機脫離該敵。」

    這道訓令字裡行間,幾分無奈幾會惱怒,透露出了大本營的微妙態度——

    不管這地方從局部來說如何好,從開始就不符合「作戰大方針」,違背大本營的本意,那它的價值就要打折扣。更何況還要使部隊犯險,再加上要牽動其他部隊。只是從士氣等方面考慮,又不得不守住海城,而且也是暫時的。

    可見這個山縣狂徒多麼惹人生厭。

    而且,在說明大本營企圖之後,以少有的嚴厲語氣,告誡野津司令官,要牢記大本營「大方針」,也就是要有全局觀念,不必執拗堅持據守海城。「在希望之時機脫離」,是大本營再提出要求的時候,還是希望野津從現在起就尋找時機呢?

    大本營最惱怒的就是這種被前線將領「綁架」,倒過來牽著大本營鼻子走。

    不過,從此只是開始,而不是終結,並且似乎成為日軍的一種傳統,經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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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命令,金旅日軍即將北犯,以驅逐清軍宋慶部,打開至海城的通道,以便與第三師團建立聯繫。至少也要從南面壓迫宋慶,使之無力北顧,從而緩解海城孤危的處境。

    不過,雖然主帥和部分兵力就要投入山東戰場,忙中添亂,但第二軍應該對這個任務還是十分樂意的。

    趕走宋慶,給第二軍帶來的直接好處是能改善金旅防禦的局面,減輕以後的壓力,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

    所以,第二軍可不像大本營那麼想,也不會當成累贅。

    司令官大山巖接到大本營的電令,愉快地著手組織準備,以駐金州的步兵第一旅團為基礎,再補充騎兵第一大隊、野戰炮兵第一聯隊第二大隊及其他部隊,編成一個混成旅團,由第一旅團長乃木希典少將擔任混成旅團長。

    唯一不方便的,是第二軍兵站在大連灣柳樹屯,至蓋平的距離至少有二百餘公里,在運輸上有不少困難。因此,直到12月30日,大山巖才向混成旅團發出了進兵的命令。

    不過,大山巖比較謹慎,可沒鼓動年輕一輩狂人乃木打通什麼金州、海城通道,而是給他規定在佔領蓋平後不得擅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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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終於向我們擔心的方向發展。

    甚至是形勢逆轉的開始。

    30日,依克唐阿才率軍出發西援遼陽。這裡,宋慶卻被牽制,那個會攻海城,只能是一個遙遠的夢想了。

    1月1日,乃木混成旅團集結於普蘭店。

    日軍搜索隊進至熊岳城,當時就被毅軍探馬發現。

    怕什麼來什麼,該來的遲早要來。宋慶判斷,金旅日軍「各路聚集,意圖北犯」。當即進行佈置,命馬玉崑率毅軍進扎高刊,姜桂題率銘軍(缸瓦寨之戰後,劉盛休以「腿傷復發」為由請假。這個事現在成了一個疑問。李鴻章復電照準,並撤去統領,委姜桂題接統銘軍),劉世俊率河南嵩武軍,繼毅軍之後開進。

    這個部署,真的讓我非常感佩。

    對照地圖才會明白,在上次受挫、整頓部隊之後,原來宋慶將軍的意圖,還是堅定地要向海城推進。他要一力承擔兩項艱難任務,分兵採取「南頂北攻」,阻擊南路日軍,主力仍然實施夾擊海城的新的行動。

    不過考慮日軍「熊岳—支誠恐有大股在後,章高元、張光前兵力太單,難以抵禦」,所以,宋慶又分出部分一支兵馬,「留徐邦道之十一營暫扎藍旗廠,為章高元後應,而顧營、蓋。」

    徐邦道,勇將來了。旅順口失陷後,趙懷業和衛汝成「消失在茫茫人海」,不見蹤影,徐邦道奉命改編他們的懷字、成字兩軍,拱衛軍擴大到了馬步11營。這讓勇將徐邦道雄心大增,宣稱:有這十一個營,足以和日本人大戰一場了。(「即此十一營亦足大戰倭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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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慶的判斷是正確的。

    7日,乃木混成旅團麇集熊岳城,也進一步證實了他原先的判斷。

    但是,不知為何,宋慶後來又感覺「蓋平尚不吃緊」,認為「章高元、張光前兩軍駐蓋扼防,可敷防剿」,足夠抵擋日軍。

    也許更多的的原因,是總兵劉鳳清帶新募的毅軍四營正好開到高刊,使宋慶大受鼓舞,也可能是有偵察報告稱海城日軍「現惟專力御我」,採取了守勢,使宋慶重新看到了海城可速戰速決,結束戰事再回防的希望。

    於是這天,宋慶便「調徐邦道一軍前來高刊合剿」。

    這,卻是一個十分錯誤的決定。

    此時,徐邦道一軍舉足輕重,命其離開蓋平北調,顯然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錯在太低估了南路日軍的決心。

    就在徐邦道北調的這天夜裡,章高元發現情況,「飛函告急,請派徐邦道一軍前往援應」,宋慶才取消徐邦道北行的命令,又令他「星速回援蓋平」。

    就這樣,徐邦道一軍南北奔馳,晝夜兼程,白白地來回跑路,弄得疲憊不堪,還未能及時趕回。

    9日凌晨,宋慶又接章高元飛報,說日軍大股漸逼蓋平。

    日軍終於沒有給宋慶時間,南路熊岳的乃木旅團迅速發動了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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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慶不得不急令毅、銘兩軍會合,回頭南援蓋平。

    這一決定為時太晚。

    戰鬥已經打響。

    而且駐守蓋平的章高元、張光前兩軍,實際上還未得到增援,便陷入了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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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平守軍,有章高元所統的山東嵩武軍兩營、廣武軍四營、福字軍兩營(或統稱嵩武軍),共八營。這也是他從山東帶來、渡海在營口登岸,準備攻擊金州的那支隊伍,在城南設置防線。張光前所統親慶軍五營,是從旅順敗退回蓋平的,現駐守城東約三里的鳳凰山。

    總體感覺力量單薄,從防線來看,也不敷使用。守軍獲知徐邦道已經回拔,士氣為之一振。

    8日,章高元派往南路的探騎與日軍前鋒遭遇,探知日軍主力已向榆林堡開來,馬上嚴加戒備,並飛報宋慶及徐邦道,請其迅速回援。

    9日,日軍便已迅速推進至城南四里處。

    別忘了,日本人的情報能力是遠勝清軍的,這個時間拿捏得確實精準。乃木需要的,正是徐邦道北調這個時機。

    而徐軍還在回奔。章高元盼援不至,決心督軍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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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日晨5時半,日軍發起進攻。

    按日方記載,日軍一上來,竟試圖用聲勢壓倒清軍,「從左右兩翼和中央三面進逼,齊聲吶喊,向清軍陣地衝擊」。

    但是他們可能弄錯對象了,當面並不是此前那些一衝就垮、一打就跑的清軍,所以,吱哇亂叫未收到什麼效果。

    嵩武軍經驗比較豐富,在蓋平城前方大約三百米處,控制蓋平河北岸,依托半月形掩體據守,嚴密守備。

    據日方記載,嵩武軍防守也十分內行,「我軍在開闊的地面上進攻敵軍,連可隱蔽身體的一草一木也沒有。我軍起立前進,敵軍即從掩體後面射擊;我軍停止前進匍匐地面,敵軍亦即停止射擊。因地形不利於我軍,處境十分困難。」

    這一仗,嵩武軍士氣旺盛,精神百倍,皆懷有「奮不顧身,誓滅此寇」之心,「集中炮火,發大炮步槍,炮彈如雨」。主攻的日軍第一聯隊第三大隊變成了奮力招架,到處亂竄躲避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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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高元(1843—1912年),字鼎臣,安徽合肥西鄉人。早年投身淮軍劉銘傳部,不斷擢升至總兵,還授了「奇車巴圖魯」的勇號。這可不是憑著與劉銘傳同鄉照顧混來的,據說章高元曾自云:「我章迂子豈畏死者乎。」因作戰驍勇,軍中素有「章瘋子」之稱。1874年,日本侵略台灣,章高元隨軍入台,佈置防禦。1884年,法軍入侵台灣基隆,章高元又隨劉銘傳渡海守衛台灣,誓死請戰,率部「乘夜蹈入法兵壘,短兵肉搏,鋒利不可當,法兵多死」。在反擊淡水之戰中,章高元再次率部取得大捷。戰後,他因功升署澎湖鎮總兵,賞換「年昌阿巴圖魯」勇號,還開闢山區,為台灣立省做出過貢獻。1887年,改授山東登萊青鎮總兵。

    這員淮軍驍將率軍赴援遼東,「軍紀風紀之佳,為各軍冠」,甚得當地人民支持。

    能得此種稱讚的軍隊,一般是很能打的。

    敵軍以主力進攻嵩武軍陣地,章高元身臨前敵,毫無懼色,誓決死戰,嵩武軍上下「戮力同心」,無不「臨陣當先,效其死命」。日軍始終未能突破嵩武軍正面陣地。

    於是,日軍改變中央突破戰術,用上老辦法,重新從清軍側翼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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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軍左翼,鳳凰山上「旌旗飄揚,步騎兵約兩千人排成隊形」,張光前紮在一線,指揮親慶軍向接近山下的日軍射擊。

    日軍聯隊長隱岐重節在馬上仰視,將鳳凰山比作「天王山」。這有個小日本的典故,當年豐臣秀吉在與明智光秀的山崎之戰中,搶先奪占天王山,因獲全勝,並一舉奠定天下大勢。所以日本將決定兩軍勝負的關鍵地方稱天王山,圍棋裡也用來指雙方大模樣(勢力)消漲的要點,比喻決定勝負的雙方必爭之點。隱岐把這典故搬來,稱鳳凰山「此乃今日戰場上之天王山,不速拔此山,我軍將難脫困境。」

    由此,日軍基本上拼全力突擊,勢必要攻佔鳳凰山。

    日軍也不愧為乃木的部隊,有「肉彈攻擊」的優良傳統,雙方激戰中,日軍雖然傷亡甚大,但始終猛攻不退。

    張光前終於堅持不住,陣地開始動搖。日軍趁機發起最後衝鋒,果然是「肉彈」威力大,日軍士兵不顧一切,「跨過倒在前後左右的同伴的屍體衝擊直前」。

    親慶軍再次敗績,被洪水般湧上的日軍衝下陣地。

    日軍衝上鳳凰山後,日軍隨即投入一個大隊向西渡過蓋平河,側面衝擊北岸嵩武軍的陣地。

    日軍還一路追擊,張光前的親慶軍全部放棄抵抗,向西沿田間小道奔走。日軍騎兵搶先進至蓋平城南門外,親慶軍連回城的路都被堵死,紛紛逃散。

    上午八時十五分,日軍從蓋平城東南角攀上城牆,並豎起了日本旗。

    章高元見蓋平城已被敵人搶佔,不得不分兵回顧,命令分統、廣武軍統帶記名提督楊壽山和分統、福字軍統帶副將李仁黨,各帶二百多名軍士回頭搶城。

    清軍又在南門與日軍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

    楊壽山,字人傑,湖南人。1866年,投嵩武軍,1876年,隨左宗棠出征新疆,平定阿古柏入侵。楊壽山「屢立戰功,素稱驍勇」。中法戰爭後,任廣武軍統帶,駐軍青島。奉命援遼時,立即組織部隊拔營啟程,過家門而不入。據說,他的養子攔馬,苦苦求他稍駐片刻以安置家事,楊壽山怒斥:「什麼時候了,還有功夫顧家?」(「此何時!尚暇顧家?」)說完,揚鞭逕去。

    廣武軍趕至南門後,楊壽山率先衝入敵群,短兵相接,一度殺入城門,卻被敵軍隔斷後路陷入重圍。嵩武軍親軍營營官張奉先帶隊接應,才衝開敵人救出楊壽山,但隨即又被城外敵人截斷。張奉先再次殺回救援,不幸又陷敵陣。楊壽山連續殺敵,漸漸闖出,襟袖全部被血染紅。此時,日軍突然排槍射擊,楊壽山正在指揮,被飛彈擊中胸口,壯烈殉國。

    李仁黨原為山東巡撫陳士傑部將,1882年隨陳士傑由浙江調至山東。積功至副將,任福字軍統帶。奉命隨章高元援遼,在防守蓋平東三十里的牽馬嶺期間,不顧「冰雪在地,不避嚴寒,與土卒露宿山頂十餘夜」,屢次擊退敵人騎隊。

    在搶奪蓋平南門時,李仁黨奮勇當先,高呼殺賊,不幸中彈犧牲。

    楊壽山、李仁黨犧牲後,福字軍幫統、游擊李世鴻繼續帶隊奮擊。

    李世鴻(1842—1895年),字海珊,安徽合肥人。早年以武童(武舉童生)投到壽春鎮總兵麾下,後改隸准軍。1874年隨章高元渡海赴台灣防日,1884年中法戰爭時,又以偏將隨章高元援台,在基隆之戰中,他於夜半率隊突襲法軍後營,大破法軍並奪回炮壘。後在山東管帶廣武營。

    甲午戰爭爆發後,李世鴻任新募福字軍幫帶,奉命援遼。臨行寫信,叮囑其子「善事祖母」,並稱:「今當前敵,生死置之度外!」

    敵軍陷城,全隊也死傷殆盡,李世鴻仍然揮刀與敵搏戰,最後衝入敵陣,英勇戰死。

    除了主將,游擊賈君廉、都司張世寶,也全部中彈陣亡。爭城部隊四百餘人,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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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池一失,章高元軍腹背受敵,處境更加困難了。

    日軍從蓋平河南岸也加緊了正面進攻。野戰炮兵第二大隊在河岸佔領陣地,向清軍的正面陣地轟擊。在猛烈炮火的掩護下,乃木希典這位「肉彈攻擊」愛好者又出來了,親自督令士兵不顧傷亡,過河進擊。

    形勢危急,章高元依然堅持不退,激勵部下抵抗,敵軍傷亡慘重。

    據日方記載:「在乃木旅團長的嚴令下,各部隊一齊吶喊,跳到結冰的河面上前進。蓋平河面的冰凹凸傾斜,腳下打滑,有不少人滑倒而受到清軍狙擊。」

    萬分危急時刻,徐邦道帶領拱衛軍趕到,立即加入戰鬥。

    日軍因徐軍攻勢猛烈,「肉彈」攻勢的勁頭竟然萎頓下去。(其「攻勢甚為猛烈,一時使日兵躊躇不前」)。

    徐邦道冒著敵人南北兩面炮火的轟擊,搶出章高元部,且戰且退,退到了蓋平西北十餘里的賀家屯。

    日軍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攻佔了蓋平。戰鬥之激烈程度,據說連耐不住性子,親自跑到前面督戰的乃木希典大衣都被子彈擊穿三個洞,僥倖保住了狗命。

    而清軍也付出重大傷亡,特別是營官以上統兵將領就陣亡五人,是甲午之戰中最為慘烈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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