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節內鬥——子彈在飛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帝黨左右開弓。一方面是大肆攻擊,一方面是聯絡湘軍勢力,以壓迫、牽制,替換北洋勢力。
本需一致對外之時,朝廷上下內爭並起。
要說帝黨們盼著淮軍打敗仗,這有點誇張了。
但打了敗仗之後,卻是義正詞嚴地批評,和大義凜然地換將的時候。
隨著淮軍在戰場上節節失利,機會來了。
帝黨們的攻擊逐漸加大火力。
使用的手段無非就是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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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們不會認為這種時候相互攻擊,或攻擊前方的將領是有害無益的,是令「親者痛,仇者快」的。
他們的道德觀,他們的思維方式,不會想到這上面來。
恰恰相反,也許他們還認為,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要剷除**無能者、作戰不力者、戰場失敗者,只有這樣,才能挽救大清。
所以,清流派、帝黨們刀光劍影,劍劍指向淮系。
他們所要的,就是拔除淮系勢力,全然不顧自毀長城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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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內部高壓的大氣候下,走上戰場的將領們,從戰爭開始,便要同時應付內部的攻訐。
被追打得最緊的是北洋提督丁汝昌。
回顧一下,開戰前,就有人吵吵要換掉丁汝昌。翰林院侍讀廷式竟在奏折中尖銳地說「臣聞丁汝昌本一庸才,法越之役,避敵畏懼,至於流涕」,說一名久經沙場的戰將在中法戰爭中,被打仗嚇得哭了,這有點太誇張了吧。雖然北洋水師未及時救援福建水師,這是實情,但這筆老賬也不能全算在丁汝昌頭上吧?
丁汝昌不明不白地被翻老賬,也不明不白地被按上一些新「罪狀」,不明不白地就引火上身。
其實,7月24日,豐島海戰前一天,清流新銳張騫在給自己的老師的信,已經透出了其中的秘密——「丁須即拔……似亦可免淮人復據海軍……」
「拔丁」的隱語不難理解,讓人一下子便可看到清流派們發起這場攻擊的真實目的:撤換掉丁汝昌,奪取淮系對北洋艦隊的掌握。
而且,這種攻擊,絕對是在有組織、有計劃的部署協調下進行的。
說來諷刺,大家都不是傻子,在李鴻章安排丁汝昌以控制艦隊的時,清流派也同時發現了這個「要害」,聰明勁全用在這上面了。
就北洋艦隊來說,只有一個丁汝昌是安徽人、淮系將領,總兵以下管帶除幾位廣東人,幾乎全是閩人。撤換丁汝昌,就可順利拿下北洋艦隊,集中火力拔掉丁,似乎不是難事。這是清流派的盤算,也是丁汝昌被密集攻擊的原因。
之後的事,我們已經看到,清流派便借丁汝昌避戰大做章,去除丁汝昌的聲勢越來越高漲,直稱「我軍之所以怯,非水師盡無用也,提督不得其人」。
8月26日,光緒帝在再三催促海軍出戰之後,便下令,革除丁汝昌北洋海軍提督職務。後來,經李鴻章全力為丁汝昌辯解,推出一個個「猛虎在山論」,「遙為牽制論」,還不惜背上了「避敵保船」的名聲,朝廷這才准許丁汝昌戴罪立功。
不知清流派又將舉薦何人。但可以想像,丁汝昌既面臨戰備的種種困難,還要無端地挨著背後的黑槍,一再遭到攻擊、彈劾,心中該有一種什麼樣的憤懣。
這種情況,極易讓一位將領為洗刷自己,而失去冷靜和理智,輕於一擲。
丁汝昌曾在協調彈藥煤碳等補給時,悲憤地與龔照璵講:我早料到會惹起這一段公案。事已至此,只有帶著艦隊,出去搜索求戰。不敢說撈什麼功了,先堵住大家的嘴再說吧,生死由命成敗由天。(「……惟有驅此一旅,搜與痛戰,敢曰圖功先塞群謗,利鈍之機聽天默運而已。」)
兵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話,幾乎家曉戶喻、耳熟能詳,大清的將領,卻受到一大群大大小小「明白人」的牽制,還有數不清的冷箭、黑槍,這不是一種悲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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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悲劇主角——衛汝貴。
他接令走上戰場,從出發開始,便接連受到不利的彈劾。
朝中紛紛接到奏折,首先是參劾衛汝貴的盛軍軍紀敗壞;再後來,又有御史彈劾衛汝貴戰前貪污軍款,將28萬兩的軍費貪污了8萬;還起「底子」,參奏衛汝貴是通過行賄於李鴻章之子李經邁,而獲得了盛軍統領的位置。說衛汝貴與賈起勝都是盛軍分統,衛汝貴「聲望才略均不如賈起勝」,李經邁分別給兩個人發私函,向兩人「各索銀三萬兩,許以總統盛軍,賈起勝置之不理,衛汝貴獨如數致送」,過了沒幾天,衛汝貴便被委任為盛軍統領。也因為這個原因,衛汝貴又剋扣兵餉,導致士卒離心,軍心渙散。
還有一折彈劾盛軍在平壤軍紀敗壞,盛星懷前往彈壓,反而被殺。這件事,更使情況變得相當複雜,複雜得至今也沒說清楚。
盛星懷是盛宣懷的親弟弟,盛宣懷原本打算讓這個弟弟到陣前立點功,誰想戰死前線,所以,一般猜測盛宣懷怨恨衛汝貴,這事一定是盛宣懷所為。這就是一顆來自淮系內部的「子彈」了,當然更具殺傷力。
終於,「冬十月戊申(11月2日),寧夏鎮總兵衛汝貴以臨敵退縮,褫職(免去職務)逮問。」
朝廷在密諭將葉志超、衛汝貴解職、送京之時,倒是也一併轉發了言官們揭發的罪名,密令宋慶核查。人命關天,宋慶當然不敢怠慢。我們通過宋慶給朝廷的報告,來看看這些罪名,和核查的結果:
「……查,衛汝貴向來打仗尚屬奮勇,其所部盛軍勇隊在小站一帶屯田多年,耕種時多,訓練時少。衛汝貴平時待兵寡恩,赴韓援剿,進兵甚急,後路押運車輛弁勇即無管束,未免沿途騷擾,以至聲名狼藉……」看樣子,部隊紀律不嚴的事,多少是有的。這個,前邊平壤之戰,我們已經討論過了。
「查,衛汝貴前在平壤,恣意冶遊,尚無其事。」關於有人反映衛汝貴「花天酒地」的事,宋慶核查是「沒有的事」。只不過是朝鮮官府有「蓄官妓」的傳統,平壤道官員宴請清軍軍官,也叫來陪酒、唱個小曲、跳個舞啥的。但大家都反映,衛汝貴他們都加以拒絕,所以想必是傳聞有誤。「惟韓官向蓄官妓,平壤道邀約各軍統領筵席,例設官妓伺候。訪問各軍,公稱拒絕,想即此事傳聞之誤。」
關於衛汝貴所部「潰勇紛然鳥散、器械軍裝全行撇棄」的問題,宋慶講,與日軍作戰時,「衛汝貴持刀於槍彈如雨中,往來督戰。」盛軍堅守營壘,「尚非畏縮」,後來也是和其餘各軍一同退卻,「亦非先逃」。並且,核查盛軍兵員、槍械,至少還有八成在,所以,所謂全軍潰散、武器裝備全都扔了,全是傳聞,言過其實之詞。
至於盛宣懷的弟弟盛星懷在盛軍辦理營務處,是9月15日夜突圍時,中彈陣亡,並非什麼前去彈壓被殺。宋慶部下親眼所見,其他各軍士兵也這麼說。「前派往平壤督隊之弁(當是馬玉崑),目擊其事,訪問各軍兵勇所說亦同……」
對於原奏內稱衛汝貴行賄得官,剋扣兵餉,士卒離心這件事,宋慶秘密向另一當事人賈起勝查證,據賈起勝講,自己於光緒十九年正月二十五日,由盛軍會統改調天津營務處,是奉了命令去的,「均系奉公而行」,並未接到李經邁的私函。
另外,宋慶也報告,專門派人密查天津各個商號,並沒有姓衛的匯出八萬兩銀子。詢問盛軍官兵,都說雖然在平壤時沒有按期發餉,但回來後都已發放清結。
宋慶還保證報告所說句句是實,決不敢有半點徇私包庇,「所有奴才遵旨查辦緣由,理合據實復陳,未敢稍涉徇隱……」
按照宋慶的密查,所有言官對衛汝貴的彈劾,全都是誇大、編造之詞,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但宋慶呈上去的報告,終究卻沒起到什麼作用。前邊也已經說過,衛汝貴最終被坐實了「臨敵退縮,以致全軍潰敗」「剋扣軍餉」「縱兵搶掠」三項罪名。
大清對犯事和辦事不力官員,一般在處理上有不同情況。
稍輕一點的,降職降級,削去爵位、奪去稱號。
處在這之上的最基本的辦法,是免職但留用,戴罪立功。你的官帽子先寄存在我這,甚至再高一級,你的腦袋先寄存在你脖子上,你看著辦。如果辦好了,這個官還是你的。這種用的是最多的,不過是做做樣子,與其說是處理,還不如說是敲打敲打,敲醒就行了。
再往上一層,就是直接免職,趕走。意思是,你回家待著吧。這種情況,而且說不定遇上事情需要了,還有起用的可能。
再往上一層,就是免職,逮問。要抓起來,交有關部門(刑部)審問。
審問之後,根據罪行輕重,又有不同的處理級別,小則趕走,大則判刑。關個三五年,或發配充軍,或秋後問斬,或直接拉出去砍了。
而且,處理官員一般也不是那麼倉促,走完這個流程,也不是一時半會,本來一年半年都有可能的。
連本來對朝鮮之敗負最大責任的葉志超都被弄成了秋後問斬,衛汝貴卻「著即正法」。
不僅是這些,11月2日衛汝貴被「逮問」,兩個月後,到1895年1月16日即被「處斬」,可見朝中官員彈劾、羅致罪名的瘋狂程度,可見清流為達目的、必往死裡整的喪心病狂。
衛汝貴被處理,怎麼看都更像是一個鬥爭的犧牲品。
對淮系的戰役就要打響,而且要爭取大獲全勝,宋慶的一封密奏,已經改變不了衛汝貴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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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攻擊當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目標——李鴻章。
除了對淮軍的領導責任,至少,告衛汝貴行賄買官一事,直接牽扯到他的兒子,李鴻章當然也擺脫不了干係。而且間接指向李鴻章把淮軍當成私家武裝的行為,這已不僅僅是銀子的事。
但扳倒李鴻章這個大目標,決非易事。以李鴻章的地位,重量,說他是「不倒翁」都合適。
清流們選擇了從淮系,包括淮軍和北洋艦隊的將領入手,逐步清除,最後達到削弱李鴻章的戰果。要一點一點,將李鴻章整倒。
當然,他們也沒有放鬆,抓住機會,便發起直接的進攻。
但他們的「彈藥」,卻實在是不太高明,不太入流,還有些下作。
尤其拿無聊當有趣的是,這麼正規、這麼嚴肅的朝堂之上,一些「花邊新聞」、「路邊社」消息,也開始被拿來「炒作」起來。
有講李鴻章給日本供應物資的,有講李鴻章握有日本公司股份的。
更離奇的,前邊是袁世凱與大鳥公使約為「親家」(當時袁世凱在朝鮮時就被彈劾),現在李中堂的公子又成了日本的「額附」。
指李鴻章為漢奸的言論從此產生,而且愈來愈
愈玄。以至有人還講,李鴻章聞日軍戰勝則喜,聞旅順口陷落則面無戚容(悲傷擔憂的樣子)。對這一無中生有的污蔑,李鴻章的部屬和至友吳汝綸痛恨地說:平壤之敗,李鴻章痛哭流涕,徹夜不寐,「及旅順失守,憤不欲生,未聞其無戚容也」。
據說翁老師傅還對「李經芳為日本額附」的奏章拍岸叫絕。這老師傅品味這麼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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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人卻被研究者劃進「圈」來——山東巡撫李秉衡。
不過,開始就是他自己主動摻合進來的。
旅順防務空虛,清政府令記名提督衛汝成新募成字步隊五營,加強旅順防務。就他在前往旅順時,遠在山東的李秉衡,不知從哪條道上得來的消息,竟然帶頭參奏衛汝成軍「沿途縱勇殃民」。
不知道李秉衡等人是否想到,衛汝成乘船赴旅順,除了幾艘漁船什麼人也看不到,又是到哪裡去如何「殃民」的?
這些道聽途說、胡亂猜測的路邊社消息,根本未經印證,也未經權威論證,還義憤填膺地遞到皇上的案頭,好似出乎正心、非常負責,實則相當不負責任。
旅順失守,被彈劾的不僅是旅順守將,丁汝昌也跑不了。
從甲午開戰後以「畏敵避戰」為第一波,黃海大戰後以「敗兵失船」為第二波,這已經是他們對丁汝昌發起的第三波大規模攻擊,且勢必要一舉拿下。
11月26日,朝廷以救援不力,革去了丁汝昌的職務。
27日,御史安維峻一下找了六十餘名言官,聯名上奏,請誅丁汝昌。
奏折稱:前方將士孤軍捍壘,血肉橫飛,而丁汝昌卻晏坐於蓬萊閣重幃密室之中,姬妾滿前,縱酒呼盧,視如無事。又稱丁汝昌狂妄地自稱朝廷內有人,就算是告狀信堆滿有關部門,也奈何不了他(「誕妄性成,自謂內有奧授,縱白簡盈庭,絕不能傷其毫髮」)。軍中都說,丁汝昌私通日本,打敗了,也可以投向對方(「而軍中輿論,則謂其外通強敵,萬一事機危急,不難逃亡海外」)。建議:將丁汝昌即行罷免,換人,將丁汝昌鎖拿解京,交刑部治罪。
28日,李秉衡便奏稱:「海軍主將率兵艦望風先逃,以回顧威海為名,去之惟恐不速……」,強烈建議,這個時候,不殺幾個退縮的將領,讓大家搞清楚不死於戰鬥也要死於法辦,不足以震懾畏敵避戰思想,振作勇敢作戰的士氣(「非立誅一二退縮主將統領,使人知不死於敵必死於法,不足以懾將弁畏葸之心,作士卒敢死之氣」。)
12月12日,他更指名請將丁汝昌、龔照璵以貽誤軍機之罪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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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李秉衡在山東,是盡心皆力,在山東地面上的他也管,不在山東地面上的也要管,一邊防敵人進攻,一邊防北洋逃將。
他跟那些清流派的御史、翰林們配合得這麼恰到好處,時間上又這麼嚴絲合縫,起到了內外夾擊的作用,大家不往清流那上邊想,才怪呢。
於是,他到山東上任開始,便成了大家猜測的起點。
層層迷霧之中,李秉衡進京,受到光緒的接見。當然,封疆大吏上任之前,皇上召見,談談話,暗示或明說「你的進步是我發揮作用的結果」,提提希望和要求,這是正常的程序。但誰也不知道皇上囑付了什麼,交待了什麼。
而且,李秉衡還受到了翁同龢的接見。當然,軍機大臣交待一些事情也未嘗是有什麼貓膩,但也很可能有貓膩。更何況,李秉衡一向被認為是清流派的一員。但他們商量了什麼,誰也不知道。
還有另一個情節,就很不好了。李秉衡曾是李鴻章的老部下,在任永平府知府時,吏部考核翻出他在冀州知州任上辦案不力這麼一檔子事,給了他一個降級處分,這事李鴻章確實曾為他上奏講情,但最終未能成功。由此,或許李秉衡心生記恨。關健時候,又是清流派官員、時任山西巡撫的張之洞,在向朝廷推薦優秀人才的時候,把李秉衡列上了,這次扭轉了李秉衡的命運,李秉衡也轉而成為張之洞的弟子了。
於是,綜合判斷——李秉衡作為清流派的官員,作為翁同龢的重要「戰將」,從地方層面、外圍,向淮系、北洋勢力發起了凌厲攻勢,形成了內外「夾擊」。
不過,細細查看李秉衡,並未發現他與李鴻章、與淮系有什麼怨、什麼仇。
我認為這更多的還是李秉衡的思想和性格的問題。李巡撫從來就是思想相當保守,與「洋務派」格格不入,當然這不是私怨問題。而對北洋系的龔照璵、丁汝昌等人的舉報,也不過是激於義憤。
至於有人猜測,皇上和翁同龢有讓李秉衡取代李鴻章的想法,我看也只能是猜測,即便有想法也未必能實現。
因為,到目前為止,仍然難以確定一個重要問題。他家不要想著劃分清流與否,而忘了那個問題:李秉衡到底是皇帝的人,還是太后的人?
大家也不要忘了一點:在中日開戰、山東吃緊之時,李秉衡出任山東巡撫,也許更是因為李秉衡在廣西巡撫任上,有力地籌劃、支援了越南中法戰爭,與馮子材同有名聲。
簡單點去想的話,也有可能:於是朝廷和翁同龢都認為,這是一員可當重任的「大將」,而寄予了深厚的希望呢。
當然,這都是不同角度的判斷。
關於李秉衡的猜測,仍然不會止於這個地
方。
往後的整個甲午,還會有很多。他參劾敗戰的將領們是公心,還是私怨,這會影響到對他整個人生、政聲的評價,後世的結論,也分成了截然的兩種。
還是那句話,不知李秉衡生前是否知道,如果泉下有知,又會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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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之下,李鴻章一方面要躲避暗箭,但明槍明刀的直接打擊,也仍難以避免。
他的一生之敵翁同龢,還有半個敵人李鴻藻,一開始便摩拳擦掌,清軍潰不成軍後,更是讓這幫人迫不及待。
朝中也有一幫人在等著看老李倒霉呢。
朝鮮兵敗,就是清流派們遇到的第一次難得的機會。
翁同龢在9月17日的日記中,記下了這次研究處理李鴻章的會議:高陽(李鴻藻)抗論,謂合肥(李鴻章)有心貽誤,南皮(張之萬)與爭,他人皆不謂然。余左右其間曰:「高陽正論,合肥事事落後,不得謂非貽誤。」最後議定兩層:一是從嚴處理,一是拔三眼花翎,褫黃馬褂。報給皇上,恭候皇上擇定。
高哇,沒見軍機處研究戰略戰術上拿出什麼大本事,研究對老李的處罰問題,倒是很能耐、很來勁、很迅速。看意思,除了張之萬還能為老李說幾句公道話,李鴻藻和翁同龢這兩人,本來就是李鴻章的老對頭,是不會說什麼對老李有好處的話的。
不過,似乎有幾個人沒有被翁老師記上。
孫毓汶,徐用儀啊。孫毓汶據說有些日子是經常申請養病,徐用儀呢?為什麼沒有參加呢?
答案在於,從朝鮮危機之始,別看朝中一片喊打,軍機處就在孫、徐主導下,一開始在解決策略上是傾向於李鴻章的,甚至有點上下「酬和」,簡直相得益彰。
我還找到一件事,別看一度在軍機處份量最重的孫毓汶名聲不佳,但前期在此類的「研究會」上,卻一直是為淮軍說話、保護了丁汝昌等將領的。
這引起了光緒和時刻注意尋找機會出頭的帝黨的強烈不滿。忘了?前邊我說過,孫毓汶和徐用儀主張了一下「議和」,就到了回家抱孫子的邊緣了。
再深究,答案還因為,他們是太后的人。
他們竟然沒有(或沒能)對李鴻章處理提出意見?
這就極其微妙了。不要以為,孫、徐二人,都是按自己的意見**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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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選擇了不輕不重的,對李鴻章「拔去三眼花翎,褫去黃馬褂,以示薄懲」。
李鴻章當然是毫不見怵,9月19日,立刻上折,不輕不重地為自己申辯:「惟衰病之軀,智力短淺,精神困憊,以北洋一隅之力,搏倭人全國之師,自知不逮。」
其實,對付那麼多蒼蠅一樣嗡嗡的攻擊者,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誰告,讓誰上。
我打仗不行,你能打,你上啊。
李鴻章當然沒有負氣辭職。如果那樣,就真是一場魚死網破的反擊了。
李鴻章還沒有明著反擊。
何況,「以北洋一隅之力,搏倭人全國之師」,這句話,把這場甲午戰爭概括得十分準確,說得也確是實情。事情擺清楚了,目前已足夠。
21日,慈禧太后降旨了:「日人構釁以來,辦理軍務為難情節,早在深宮洞悉之中。北洋門戶,最關緊要,該大臣佈置有素,籌備自臻嚴密。……近聞該大臣因軍事勞瘁,體氣不甚如常,著隨時加意調攝,毋負朝廷委任至意,勉之!」
體諒,溫暖,至情至理!慈禧太后雖處宮中,對人情世故的把握,對形勢事務的洞察,仍然不一般。太后出面,對老李加以安慰,表示了深刻理解和充分的信任。
但是,這麼明確的信號,竟仍然不能平息人們對李鴻章的抨擊。
張騫更是進一步上書,直指李鴻章:自打當上北洋大臣,凡是遇到外國侵略,無不堅持議和,使天下人都以為是李鴻章「主和誤國」,但從他的內心看來,二十年來破壞和平局面的,反倒就是這個李鴻章。(「自任北洋大臣以來,凡遇外洋侵辱中國之事,無一不堅持和議,天下之人,以是集其詬病,以為李鴻章主和誤國,而竊綜其前後心跡觀之,則二十年來壞和局者,李鴻章一人而已。」)
把破壞對外抗戰、又破壞對外和平,這種矛盾的行為竟能全加在一個人身上,而且還是觀察李大人的「心跡」,從心理學角度,得出的這樣的結論。這種攻擊水平,真的可以拍一部電影《無(聊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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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很敬業,問題是,這種攻擊還能起作用嗎?
清流派以為瞅準了機會,以為再追打一輪,即可大功告成。實際上,情況決不是這樣子的。他們錯判了形勢,選錯了時機,使用的手段也不夠道德。
手段不說了,為了辦成事,很多人本來就不擇手段。但清流派一直是自以為站到了道德制高點的,這種編造、無所不用的手段,已經表明清流派的末落了。
時機也很重要,能決定一大半。不過,清流派這次,時機似乎把握得也不太對。
但是,錯判形勢,結果只有一個字——敗。
在錯誤判斷下,這些不計大局後果的攻擊都將以失敗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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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清流派的錯誤判斷,首先在於沒有弄准,大清已經到了很危急的時候。
另外清流派可能沒有注意奕?出場傳遞的信號:停止爭鬥!
鬥爭,整天沸沸揚揚,已經實在是讓人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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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安維峻再次上書。表達了三個方面的意思:
先老調重彈,指責李鴻章「有私財寄頓倭國,所以並不欲戰,(?)倒行逆施、接濟倭賊軍火(??),日夜盼望日寇東來,而對我軍前敵所需糧餉火器,則有意勒扣。(???)對言戰者,動不動就遭到他的呵斥責難。」
又批評:「據說朝廷正在秘密商議議和計劃,(!)市井流傳和議出自皇太后、李蓮英的意思。(!!)皇太后既然已經歸政於皇上,若仍遇事就牽制,將何以上對祖宗,下對臣民?(!!!)李蓮英是什麼東西(何等人物),豈敢干政?如果屬實,應當以祖宗之法懲治。(!!)」
最後,要求明正李鴻章跋扈之罪,佈告天下,以振士氣。
這次,效果十分明顯,而且反應速度非常快。
「十二月甲辰,御史安維峻以論李鴻章,坐妄言褫職,戍軍台。」
完了。一看那道彈劾奏章,我就感覺,他這次肯定完了。
光緒將安維峻交刑部治罪,經翁同龢極力圓說,改為革職發軍台效力。
安維峻骨頭倒挺硬,有極大的勇氣,不但指斥了李鴻章,還直接批評到了朝廷。
不過據說,有了這道奏章,安御史頓時名滿天下,即使被發配張家口,也是訪問者萃於門,餞行者塞於道,出大風頭了。
不用問狠狠收拾安維峻的這個處理決定是誰做出的。安維峻已經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慈禧牽制光緒皇帝行使國家政權的**。
太后終於出來了。
歷史上所提的帝、後兩個集團,終於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