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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節權力之爭的真相(上集 )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但主戰、主和既然鬧得很像樣子,亂像之下,必有其內在的東西,真正的東西。

    就如同熱鬧的背後,有戲看,冒泡的水面下,有泉眼。

    主戰派中有一個「圈子」逐漸就會浮出,除去為大清的安危這個堂皇的理由,那只有一個深刻的秘密。

    別忘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帝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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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廷的政治鬥爭,向來是封建王朝的重頭戲。大家查查,大清一朝,留下了多少疑案、多少「迷案」,就知道它有多劇烈了。

    說個笑話,皇帝的家務事也很鬧騰。再看看電視劇中的「宮斗戲」,那一幫女人圍著一個男人,個個出手那個陰險、那個狠辣,整得皇宮內院春光盈盈、寒氣逼人。可惜了這些人才,要是都摻合摻合軍機大事,一部大清史,那得多波瀾壯闊啊?

    慈禧能從後宮脫穎而出、直達朝堂,執掌朝政幾十年,豈是等閒之輩?一上來就是血流成河的節奏。

    前邊,朝廷被「八大臣」掌了權,被冷落的奕?一幫人與不知滿足的太后聯合起來,一鼓而下,成功上了位。

    奕?也不是太后的死黨,剪除「八大臣」之後,兩下分了,裡外保持了幾十年的平衡。

    後來,雖然圍繞慈禧的有那麼一些人,但還沒被叫做「後黨」。和他對面鬥爭的奕?那群人,也沒有叫做什麼「小叔黨」。

    再後來,太后說是歸政,準備安享晚年的時候,然而、竟然,卻出來了一個「後黨」。

    整得最明白的是光緒的老爸——奕譞,第一個上表,懇求太后繼續「訓政」,凡有家國大事,還要請示太后才算數,太后再三推辭經不住再四相請,為大清江山社稷考慮,勉為其難了。糊里糊塗的是光緒,見了太后就打哆嗦,看不見了就抖擻。精明的和以為自己精明的,是圍到他身邊的那幫人。

    光緒這夥人被人稱為帝黨,相應的,依靠太后討生活的人就成了後黨。

    不過後黨那幫人,人品、能力,可不怎麼的,名聲也越來越壞。

    不管日本在那邊怎麼鬧騰,大清的內政恰好面臨一個節點:太后「歸政」、皇上「親政」,將是許多人權力升降、命運沉浮的分野。

    「桿子」都拉起來了,雙方各已佔據山頭就位,就看誰打出這第一槍。

    甲午,又成了帝黨和後黨的鬥爭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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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戰事的安排涉及權力。

    戰事的發展和結果,決定著權力轉移。

    排擠,打壓,攻擊。在戰場之外的最核心的「戰場」,早已展開。

    朝廷中樞開始,對慈禧配的「參謀班子」,光緒終於忍受不了了,往軍機處摻沙子、釘釘子,最後直接撤掉孫毓汶、徐用儀,換人!

    可換人也一樣,還是改變不了什麼。

    而且,換掉孫、徐,還被人(包括當時的人,後來的人)認為,主要是因為——他們都是後黨。

    接下來,我們就會看到。因為選人,會導致戰爭失敗的悲劇。因為戰敗,又引發權力洗牌的鬧劇。

    鬧劇的戲台上,個人和集團,或喜或悲,但對大清朝來講,對中國來講,都是一場悲劇,毫無懸念的悲劇。

    這場悲劇中,本來感覺沒什麼關係,而且就要與日本人展開血戰的淮軍,卻頭一個中槍了。這才是最真正的「躺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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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聲喊打的主戰派,對敢言和者口誅筆伐、唾沫交加的主戰派,動機怎樣不單純?

    直到我看到有關記錄,才沉重地發現一些很不願發現的秘密,才知道事情絕沒有那麼簡單。看下邊幾段(我試著翻譯了一下):

    「是時張季直新狀元及第,言於常熟,以日本蕞爾小國,何足以抗天兵,非大創之,不足以示威而免患。常熟韙之,力主戰。」——新科狀元張季直就是張騫,前邊提到過,跟隨吳長慶做幕僚,到過朝鮮的。這位晚清名人科舉考試卻十分不得意,命運不濟,復考了一次又一次,總是陰差陽錯,終於在41歲時,被極力向光緒推薦,點為第一名。他本來就有點硬氣,加上新點狀元,老青年意氣又上來了,在常熟面前慷慨陳詞:日本蕞爾小國,哪夠打一頓的。不打他個滿地找牙,不足以讓他知道厲害。常熟深為讚許,於是也一力主戰。

    「合肥奏言不可輕開釁端,奉旨切責。余復自天津旋京,往見常熟,力諫主戰之非,蓋常熟亦我之座主,向承獎借者也。乃常熟不以為然,且笑吾書生膽小。」——合肥上奏,說不可輕易開戰,被皇上罵了。我從天津回到北京,因覺得我本是常熟的座上常客,給過我不少欣賞恩遇,就借這個面子去見他,也勸他不要主張開戰,別把事情鬧大了。誰知常熟不以為然,還笑我書生膽小。

    「余謂臨事而懼,古有明訓,豈可放膽嘗試。且器械陣法,百不如人,似未宜率爾從事。常熟言合肥治軍數十年,屢平大憝,今北洋海陸兩軍,如火如荼,豈不堪一戰耶?」——我說,「臨事而懼」(遇事要知道有所害怕,保持小心謹慎),古有明訓,豈可仗著膽大,輕易嘗試。況且我們裝備戰法,沒一樣比人行,還是不要太草率的好。常熟說,合肥治軍數十年,平了那麼多內亂,現在北洋海陸兩軍,辦得如火如荼,怎麼能說不堪一戰呢?

    「余謂知己知彼者,乃可望百戰百勝,今確

    知己不如彼,安可望勝?常熟言吾正欲試其良楛,以為整頓地也。余見其意不可回,遂亦不復與語,興辭而出。」——我又說,知己知彼,才可指望百戰百勝。現在明明都知道我們不如人家,就應該避避鋒芒,哪還指望獲勝?常熟說,我正想試試它頂事不頂事,也好整治整治他!

    看吧:正想試試它頂事不頂事,也好整治整治他。

    對,就是這個意思。

    常熟者誰?翁同龢。合肥者誰?李鴻章。

    誰寫的?

    翁同龢的弟子王伯恭,在他寫的《蜷廬隨筆》中。

    這段字,徹底明白地記下了甲午未開戰前翁同龢的真實想法,應該比較可信。

    除了「今北洋海陸兩軍,如火如荼,豈不堪一戰耶」的盲目自信外,「吾正欲試其良楛,以為整頓地也」才是翁同龢的真正關心的另一處所在。

    回想以前翁師傅在經費上卡北洋的脖子,應該是兩相照應、互為驗證了吧。可歎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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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點出了一個秘密:抱著看好戲然後整肅淮系北洋的目的,正是光緒的帝黨所抱的想法之一。

    李鴻章是大家眼中不折不扣的「後黨中堅」,不打擊他,還打擊誰。

    李鴻章一手培養起來的淮系軍隊,卻是大家眼中的絕美目標。

    翁師傅口中所謂「整頓」,實際不是整垮,而是藉機整掉淮系將領,換上自己系統的可靠人員,掌控北洋這個最為強大的軍事集團,鞏固光緒和帝黨的地位。

    所以,我們在歷史上看到這個奇怪的景象:

    翁師傅本來對戰勝絲毫沒底,左右游移,從內心裡也緊盼著李鴻章的外交能成事。朝堂上吵完了,晚上就找自己的弟子匯報李鴻章的外交進展情況。

    身為軍機大臣,讓他拿個決策,都拿不出來,光緒讓軍機處、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會合研究如何打仗,議了一天一夜,竟然是:議無所決。

    一直到7月18日,終於弄出了一個決策建議:

    「倭人以重兵駐韓,日久未撤,和商迄無成議,不得不速籌戰事,此乃一定之法。……」說,日本人派了大軍入朝,久久不撤,交涉協調至今不成,不得不抓緊籌劃作戰,這也是必須的。——這是絕對的廢話。

    「此次派兵前往,先以護商為名,不明言與倭失和,稍留餘地,以觀動靜。……」說,要打著護商的旗號再派兵去,留下點餘地。——還是不放棄幻想。

    「現在倭兵在韓頗肆猖獗,而英使在京仍進和商之說,我既預備戰事,如倭人果有悔禍之心,情願就商,但使無礙大局,仍可予以轉圜。此亦不戰而屈人之術也。」說,拿大兵一壓,日本人可能就有悔禍之心,老老實實談和了。——出兵主要是壓,而不是打。

    「蓋國家不得已而用兵,必須謀出完全。……刻下各國皆願調停,而英人尤為著力,……我若遽行拒絕,恐英將暗助倭人,資以船械,勢焰益張。」說,國家不得已才用兵,必須想周全,這個周全就是考慮其它國家的反應。還是先看看各國調停情況。尤其是英國人,不希望中日開戰。要是我們拒絕了英國人的調停,先開戰的話,說不定英國人生氣,會暗中幫助日本。——居然還有這種理論?還是不敢打。

    「且兵端一起,久暫難定。中國沿海地勢遼闊,乘虛肆擾,防不勝防,又當經費支絀之時,籌款殊難為繼,此皆不可不慮者也。然果事至無可收束,則亦利鈍有所勿計。」說,一打必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中國沿海這麼大,不好防備,經費緊張,籌款不易,都需要考慮。——強調了很多困難,最末了又硬起來了,說如果事情真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那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這也算個出兵的方策嗎?

    奇怪的是,拿不出個可行的方案,大清就要開戰。

    所以,實際情況就是這樣:帝黨一幫人,就如此輕率地——「主張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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