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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節送上門的機會——東學黨起義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每次提到朝鮮,最後都是中日的角力。在外部環境已經像坐在火山口上的時候,朝鮮自己內部矛盾也已經十分尖銳,一點火星,都可能燃起撲天大火。

    如果站在朝鮮角度去思考,朝鮮面臨的困境,與大清何其相似——貧弱。因貧弱而掙扎,因貧弱而尋求幫助。

    金玉均組織「**黨」、發動政變,當然是有一定的追求**的意思。只是,他選錯了路,被日本人當做棋子,惡意地利用了。

    利用之後,又被拋棄。

    被日本人以保護為名放逐到北海道等地「雪藏」數年,金玉均輾轉來到中國,據說是看清了日本人的凶險,決定轉而尋求大清的幫助。

    可是,剛剛到達上海,金玉均便被朝鮮派出的刺客刺殺在日本人的旅館。然後,應朝鮮要求,大清沒有追查刺客,而是派軍艦將金玉均遺體和兇手一起送回了朝鮮,去接受朝鮮的嚴厲「刑罰」。

    生前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死後仍然是枚棋子。已經隕去的金玉均突然又具有了利用價值,日本人興奮了,又是搞哀悼大會,又是數落朝鮮和大清的「罪狀」。

    一部分人「群情洶湧」,指向一點:討伐朝鮮,問罪大清。

    這枚棋子的份量夠不夠,尚存懷疑。日本政府是猶豫的,再三考慮,判斷也就是嚇唬嚇唬,訛詐訛詐。就是說,與大清和朝鮮進行「外交交涉」。

    「好戰分子」們好生失望,整了那麼聲勢浩大的場面,搞了那麼多的輿論,政府竟然沒領這個情。

    但是,用不了多久,新的機會,一個更大更好的機會,馬上從天降臨。

    ********

    「二十年三月,朝鮮東學黨亂作,乞援於中國,中國派兵前往,日本旋亦以兵往。」

    所謂「匪」或「亂」,朝廷標準用詞,指的是1894年4月,朝鮮爆發的東學黨起義。

    我一說,大家就不陌生了:這其實是封建社會一種常見的鬥爭形式。

    東學黨,自稱「東學道」,即後來盛行於朝鮮民間的天道教、侍天教的前身。

    所謂「東學」,就是「東方之學」。

    這裡需要探討一個問題。雖然名為「東方之學」,這可不是一些書本資料認為的捍衛「中華化的核心」——儒釋道。真實的含義是,當時以西洋以基督教為核心的化被叫做「西學」,有人創立宗教與天主教相對抗,也就自稱「東學」。對,是獨創的一門宗教。

    東學道的創始人崔濟愚,1824年出生,本名濟宣,號水雲高,慶尚道慶州府人,像很多有志者一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是這樣,可能是貧寒出志者),少年喪父,家道衰微,無以為業。下來的經歷有些千篇一律——這個少年忽然有了理想抱負,而實現理想抱負的途徑我們也不陌生——遍游名山大川,訪師求友。

    忽然有一天,他改名濟愚,進入慶尚道梁山郡之千聖山,在內院庵內修道——要自創一個宗教。

    數年面壁苦修,他做的唯一功課就是:對於儒、佛、道三教教義之長短進行了反覆的忖量和比較。(實際上,儒家本是一種化,根本不能稱宗教。)

    到1860年5月25日,濟愚忽然頓悟。感到儒教拘於名節,未臻玄妙;佛教入於寂滅,斷絕倫常;道教悠遊自然,缺乏治平之術。

    問題找到了,方法就有了。濟愚取三教之長,捨其所短,以「誠」、「敬」、「信」三字為要義以教人,並製成二十一字咒語。

    於是,濟愚仙風道骨地出山了。

    當然這個東西要想讓群眾接受,就不能說是自己創出來的,必定是「神授」,而且針對天主教,也整了個不知何方神聖的「天主」的名頭,你有你的,我有我的。然後,自稱代天主布教濟民,所新創之道為「天道」,學為「東學」,以與天主教為代表的「西學」相抗。

    東學道被濟愚充分運用自己苦苦修煉的成果,搞得深入淺出——教義簡明,很容易背記,不需要出家或躲起來長期修煉,也沒有什麼複雜的儀式程序,每天想起來唸唸「二十一字咒語」,對化不高、每天還要幹活的群眾而言,優點明顯,就是簡便易行,不耽誤生產生活,就能收到改變人生的功效。

    於是信徒日眾,教派日隆,崔濟愚為道主,號天宗大神師,其下各道還有了大按主,郡縣有接主。接著,以慶尚、全羅二道為中心,在幾年的時間內漸漸普及到了朝鮮全國。

    這一把可鬧大了。

    封建統治者對道啊、教啊,總是很敏感的。東學道的迅速發展,引起了統治者的極大恐慌,官府一般對超過100人以上的「聚堆」,就比較敏感,還有這個「xx道」之類的東西(跆拳道除外),更加敏感,馬上就想起了「黃巾」、「白蓮」之流。立刻抓捕了崔濟愚和道徒二十餘人,判崔濟愚以左道惑民之罪,在道治太邱府處以斬刑。

    崔濟愚雖死,其道不滅,繼承其衣缽的東學道第二世道主崔時亨繼任。

    崔時亨,初名慶翔,號海月堂,慶尚道慶州府人,與崔濟愚同族。接任後稱海月神師,在太白山中躲了一陣子以後,繼續在慶尚、忠清、全羅三道之間,秘密傳教,還想法整理、出版、再刊了教祖遺——《東經大全》。有了經典,東學道教義更加廣泛傳播,東學道的內部組織也更加完備,設立了教長,教授,都執、執綱,大正、中正六職。

    東學道在隱蔽中繼續發展,發展中被屢加鎮壓,直到有一天。

    1892年,不

    不堪壓迫的道眾終於決定團結起來,公開鬥爭。各地教眾會於全羅道參禮郡,到者數千人,草擬陳情書,於12月20日和25日,兩次向全羅道觀察使李憲植請願,要求為教祖平反,為之建祠,並嚴禁迫害東學道徒。上書後,道眾數千人留全州府不去。李憲植害怕道眾暴動、鬧出亂子不好收拾,27日發佈告示,禁止今後再發生迫害東學道眾的事。

    團結就是力量,集體就是力量。

    被勝利鼓舞、被轉折激勵起來的道眾們決定,百尺桿頭、再進一步——上京城!

    1893年1月23日,崔時亨召集八道道眾,於忠清道報恩縣聚會,決定向中央呈遞陳情書,繼續陳述東學道教義及教祖之冤案。

    3月29日,崔時亨門人四十人,齊集景福宮光化門前,上疏於國王。

    這弄得國王李熙很沒面子。打壓了這麼多年,反倒打到自己家門口來了。但看這勢頭,也不能不應付一下。

    李熙耍了個滑頭,一方指出,群眾越級給國王上疏,這是違反規定的(「違制」,不予接受),有意見還要一級一級地反映;一方又安撫:你們先回去,好好種地,你們的要求我來辦(下教旨曰:「爾等其各歸家,各安其業,則依願施行」)。

    就這麼給打發了。

    東學道徒伏闕上疏,雖未達到預期的目的,但令人驚異的是,東學道此來,不光是「上訪」,還幹了一件與上訪關係不大,但卻與時局發展關係極大的事。

    他們提出了一個口號!

    這個口號,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大到遠超教眾上疏的事情本身。

    什麼情況?

    我們可以從袁世凱致李鴻章大人的電報中瞭解。袁世凱報告:「東學邪教,聯名訴請韓王,盡逐洋人。迭有揭帖榜,沿西人門多端詬罵,稱將逐殺。在漢(漢城)洋人均大恐。日人多攜刀晝行,尤騷訛。」

    東學道不僅反西學,還要驅逐洋人。不光西洋人受驚,東洋人都只敢在白天出門,手裡還得帶把刀。

    東學道掛在西洋、東洋人門口的揭帖榜,直指「今倭洋之賊,入於心腹,大亂報矣。試觀今日之國都,竟是夷賊之巢穴。竊惟壬辰之仇,丙子之恥,寧忍說乎?寧忍忘之?今我東方三千里兆域,盡為禽獸之據;五百年宗社,將見黍離之歎。仁義禮智,孝悌忠信,而今安在哉?況乃倭賊反有懊恨之心,包藏禍胎,方肆厥毒,危在朝夕。倘視恬然而謂之安,則方今之勢與投火薪上何異哉?」「生等雖草野蠢氓,猶襲先王之法,耕國君之土,以養父母。於臣民之分,雖有貴賤之殊,然忠孝何所異哉?願效微忠於國家……同力誓死,欲掃破倭洋,而效大報之義。伏願閣下同心協力,募選有忠有義之士吏,同遂輔國之願。千萬祈懇之至!」

    這哪裡是宗教宣示,這已經是政治宣言!脫胎換骨了,昇華了!

    這是份充滿愛國激情的揭帖,這是份充滿戰鬥意志的戰書。

    高舉「掃破倭洋」的口號,無異一篇討伐外國侵略者的檄。

    崔濟愚、崔時亨領導的東學道,其宗旨是對抗「西學」,與中國近代的某些反洋教鬥爭有相似之處。

    從反對西方教會開始,逐步發展到逐滅一切洋人。

    從反對西方教議開始,逐步發展到反對西方經濟、化、政治壓迫,反對軍事侵略!

    發生這一變化,決不是偶然。一定是有什麼人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這個人不是崔時亨。

    從1892年12月東學道開始公開活動後,連續發生了全州請願、伏闕上疏及報恩聚會三大事件,但其鬥爭的結果,因崔時亨本來就沒有反抗政府的膽量和念頭,命令道徒解散,各自歸家,最後竟化為泡影。

    但有一個人站出來了。

    朝鮮政府採取欺騙手段,先穩住道眾,又派人鎮壓。因為這個人,政府的搜捕和鎮壓,沒有鎮住東學道,相反,1894年,卻引發了東學道徒為主的農民起義。

    領導者不是東學道主崔時亨,而是一個級別不高的道徒全琫准。

    全琫准,全羅道古阜郡人。他的父親全彰赫是鄉校掌議,屬於郡衙的小吏,因不滿郡守貪婪無厭,帶領農民代表在郡衙前請願,也就是要求減減賦稅,卻不幸被官府逮捕殺害。看來,他的家庭本來就有「革命傾向」。全琫准受父親影響,也受過良好教育。據說他5歲開始學習漢,當然那時候,朝鮮日本都以「懂漢字」為有學問的象徵。12歲時,全琫准就作了一首漢詩《白鷺詩》:

    自在沙鄉得意游,雪翔瘦腳獨清秋。蕭蕭寒雨來時夢,往往漁人去後丘。許多水石非生面,閱幾風霜已白頭。飲啄雖煩無過分,江湖水族莫深愁。

    這首詩把白鷺寫得悠閒自在,**清秋,而且最後還描寫了白鷺和水族的心理,一派平和,看出此時的全琫准既觀察很深,也充滿童心,雖然可以牽強地說最後這兩句表現了這個小孩對「官府不過分掠奪,民眾生活負擔不重」的美好願望(要求),但還遠沒有到寫出類似「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這樣的戰鬥詩篇時候。也決不是小說裡寫的英雄人物,一般從小就立下大志,要干個什麼樣的大事。

    後來,事情就不一樣了。身負殺父之仇的全琫准投身東學道,幹得非常出色,成了古阜郡東學道的首領。

    但他跟崔時亨不同,他不是純粹的道首,他是個有化的「秀才」。雖然古語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事實也往往是「秀才革命,必有不同」。

    可以肯定,有了道眾,

    就有了力量。全琫准已經準備幹一番大事了。

    2月15日,全琫准率東學道徒和農民襲擊郡衙,驅逐了郡守趙秉甲,開倉放糧,而後建立根據地,招兵買馬。

    起義軍制訂了四項行動綱領:一、弗殺人、弗傷物;二、忠孝雙全,濟世安民;三、遂滅夷倭,澄清聖道;四、盡滅權貴,復國安邦。

    從這個綱領,還有起義軍的檄來看,起義軍並未把鬥爭的矛頭直接指向最高統治者,仍然認為「今我聖上仁孝慈愛,神明聖睿」。

    但是,起義軍提出了一個「逐滅夷倭」、「盡滅權貴」的口號,這是一個帶有鮮明反侵略、反封建意味的口號。

    就是說,全琫准所領導的起義,雖然是以東學道徒為核心,並繼續沿用東學道的名稱,但已經脫去了宗教外衣,有了一個崇高的政治目的。

    與崔時亨領導的反對西教的鬥爭相比,這顯然已經提到了民族自衛、反帝愛國的更高的水平。

    所以,用一個政治性的名稱,歷史上一般稱之為「東學黨」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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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義軍利用「東學道」這一宗教信仰,打起了「東學」的化旗號,提出「滅盡權貴」、「驅倭滅洋」的綱領。

    一群人,有一個指導思想,又有了一個綱領,那麼這個群體完全可以稱為戰鬥集體,而不是一群烏合之眾。

    所以,這次絕不同於上次的兵變之亂。

    朝鮮政府調動軍隊,前往鎮壓。派出的是「壬午兵變」時因護送閔妃出逃立了大功的京軍壯衛營正領官洪啟薰,給他一個「兩湖招討使」的大招牌。

    宋朝出個「招討使」,動不動點起十萬大軍,直奔梁山。

    洪「招討使」……率京軍八百,自仁川海路向全羅道群山浦進發;又命京軍二百,自漢城由陸路開赴全州。當時,北洋海軍的「平遠」艦正停泊仁川港,朝鮮政府還得到袁世凱允許,借用此艦幫助運兵。一時水陸大軍齊進,招搖過市。

    太大意了!

    兩個月過去,鎮壓的結果:東學黨起義軍佔領了全州,逼近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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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清朝開始相對超然、做壁上觀不同,日本人的目光一直緊密跟隨著起義鬥爭的發展。現在史料關於東學黨起義的,除了政府的報告,多是日本報刊媒體的報道。

    東學黨既要驅逐西洋人,也要驅逐倭寇,這個問題,除了需要關注和防範,還可以有很大用途。

    於是就有了一個很詭異的事,東學黨起義軍中,卻有了日本人的影子——僱傭軍,日本浪人、黑幫組織。

    看來朝鮮鬧個什麼事,都會有日本人的影子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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