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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節馬尾悲劇,如何鑄成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馬尾(又稱馬江)位於福州東南,閩江下游,閩江支流台江、烏龍江會合處,水路西至福州16。4公里,東距閩江口26。6公里。是福建海軍軍港,馬尾船廠所在地。

    在越南打打停停的同時,法國海軍也償試著向台灣基隆進犯過,沒撈著好,因為劉銘傳趕在前邊到了台灣,有這樣一位強將在,所帶這一幫人也不是好惹的,法軍又只能在海上牛一點,一上岸就不行了。

    只好再次海上漂流,一路漂一路試,遊蕩到了福建沿海。

    從7月中旬起,法**艦就陸續闖入閩江口,進泊馬尾。

    戰爭史上奇怪的一幕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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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前剛被派到福州主持福建軍務的欽差大臣張佩綸,會見了閩浙總督何璟、船政大臣何如璋、福建巡撫張兆棟和福州將軍穆圖善等一大幫頭面人物,堪察了馬尾一帶,作了簡單的部署調整,後腳,法**艦就來了。

    仕途一帆風順、春風得意的張佩綸,曾經在大清水師建設上指點江山的張佩綸,好運到頭,霉運來了。

    14日,法國領事通知,今日將有兩艘軍艦入口。

    除了上報軍機處,張欽差和一干大員卻沒有打出什麼有力的招式。

    這一典型的「晚清式」反應,歷來飽受詬病,有的書上都埋汰他們對「來訪」的法國海軍客人笑臉相迎、熱情款待。同時認真行使自己的職責,嚴肅命令自己各艦不准先行開炮,違者雖勝亦斬。

    一副「他們打他們的,咱們還是好兄弟」的樣子。

    我覺得雖不至於這麼下作,但絕對是束手縛腳。

    為啥?讓張佩綸沒法的,是兩國並未宣戰,按照《萬國公法》和兩國已有條約,不能阻擋法**艦進入閩江。

    這真是一大怪哉。

    擱現在,你能想像一國未經另一國同意,僅僅是打個招呼,就直接把軍艦開到人家港口嗎?何況是兩國實際已經開戰的情況下。

    足見李鴻章大人帶頭推崇,當成西方「聖經」和東方「天書」一樣的《萬國公法》,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也足推測,當時和後來,包括現在一些人吵吵的「不應妄自開戰,而應與各國協商定約」,實質會是弄來什麼樣的「友好協定」。

    說到底,《萬國公法》,實是「強國公法」。「炮艦外交」下的友好協商,是弱國向強國上貢。

    還為啥?為了清廷下達的一條「不可釁自我開」的訓令,責任在上邊。

    對張佩綸的報告,朝廷給予的答覆是:規勸法國領事,彼此宜遵條約,切勿生釁。軍艦勿再進口,以免百姓驚疑。

    我真是無語。人家要是這麼客氣、懂事,就不會這麼幹了。

    對於以上,我也可以告訴你,直到我英雄的解放軍準備渡江戰役時,英國海軍遠東艦隊的「紫石英」號還牛氣哄哄無視解放軍的告知,準備「暢遊長江」,被解放軍一頓炮擊「飽揍」,才知道中國的領土之內還有「公法」存在。

    也只有大炮發言「規勸」,才能說了算數,才能讓列強記住要守規矩。

    那麼大清不動,還為啥?實力不濟。

    法國艦隊已經無視公法所定「一**艦在另一國港口停泊,不能超過兩艘,時間不能超過一周」的慣例,隨後法艦不斷到來,達到了8艘,1.45萬噸,另有魚雷艇兩艘,共有重炮77門,總兵力1800人。等等——還有兩艘軍艦,在金牌、琯頭一帶江面停著,保障後路安全。

    經過張佩綸等大員一番調遣,馬尾一帶福建水師軍艦達到了11艘,6500噸,炮45門,兵員1100人。基本上福建水師的全部家底都招呼過來了。

    但是,人家的是鐵艦居多,而我們的……全是木賣的,從噸位、防護能力、重炮數量、兵員素質等方面比較,法艦隊佔有明顯優勢。

    大清實力明顯不濟,先陪笑臉是應該的,是一種聰明和明理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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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就上演了世界軍事史上的奇景之一。

    宣戰兩國的軍艦近在咫尺停靠,甚至形成了法艦對福建水師的包圍態勢。

    法艦在馬尾港進進出出,自由自在,像自己家裡。而中**艦則處在法艦監視之下,不得移動,侷促不安,像剛到陌生人家的孩子。

    也許,大清官員們在等。

    大清朝與法蘭西的交涉仍在進行。

    中法台灣交戰之後,朝廷仍寄希望於曾國荃的和談,沒有定下宣戰決心。

    法國當然是利用了清朝的這個心理,也不作出宣戰。而且這樣做還有其它好處,既顯示自己有未拒和談的意思,也防止因為宣戰,會連帶出英國等國宣佈中立,勢必會影響法**艦在英國佔據的地盤上加煤、補給。

    在這樣的情況下,面對何璟、張佩綸和何如璋的一再請求,朝廷對全盤佈置遲遲未見定策,各地對福建方面的增援也遲遲不見動靜。

    本來,法國艦隊勞師遠來,深入閩江、自蹈險地,福建方面和中**隊卻忍氣吞聲,一再遷延,有利時機已經過去,主動權也一步步喪失,直至完全操於法國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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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個月,是張佩綸最不堪重負的一個

    月。

    雙方軍艦彼此劍拔弩張,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面對一次又一次的請示,還有張佩綸提出的「先發制人」要求,清廷給予的答覆依然是——有美國等各國調停,張佩綸「所稱先發,尤須謹慎,勿稍輕率」。最後關頭、最有力的指示,也是「法人如有蠢動,即行攻擊」。

    張佩綸大聲疾呼的「互援是活招,先發是急著。捨兩著,佈置更難。」的應敵之策,淪為空喊。

    難怪張佩綸憤懣地稱:「旨云『如有蠢動,即行攻擊』,非後發何?」

    等清政府見和談無望,調解失敗,下令沿海沿江各省加強防備,但還未解除「不得主動出擊」禁令的時候,法國人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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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再等了。雖然孤拔大膽斷定清軍不會主動開炮,但在對方的炮口下待一個多月,無論如何都是一種折磨。

    本來已將福建水師和馬尾船廠劫為「人質」,卻未換來大清談判中的讓步,法國人感到應該拿出點真格的,讓大清,特別是讓那些主戰派感受一下刺痛了。

    況且開戰以來,**蘭西陸軍上去就被痛打,海軍也反覆衝上岸去又被趕下海來,實在是沒法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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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23日上午,法國駐福州副領事白藻泰向閩浙總督何璟發出最後通牒,限福建海軍於當日下午撤出馬尾,否則開戰。

    佈置停當之後,法國人決定「撕票」了。

    有些書上說,船政大臣何如璋竟提出延至24日開戰的要求。

    不知何大人是真以為法國人真是紳士,還是真有事需要向上請示,請示了能解決什麼問題?我對此情節表示不解,也未查到切實的記錄。

    即使有,就是一個大笑話了。開戰以來,法國人的最後通牒下了好幾通,在馬尾,已經將大清欺辱夠了的法國人不會再給這個面子了。

    除非,下午的時限之前,大清能認清形勢,拿出「贖金」。

    所以我覺得更為可信的是,何璟根本連回復法國人的時間都沒有了。

    從開始,孤拔就耍了一整套的陰謀詭計。

    孤拔與白藻泰約定的,是上午8時通知各國領事,而在10時將戰書送給閩浙總督何璟。

    據姜鳴先生引確鑿記錄考證,白藻泰轉手委託一位傳教士將戰書送達身在福州的何璟手中。此時,已是午刻(11—13時),經過翻譯,下午未刻(13時以後),何璟才得以緊急通知馬尾的船政局和炮台作準備,最快的方式依然是需要通過電報。幾經周折,傳遞消耗大量的時間。

    這種「提前送達戰書」的行為,只是對各國有一個法理上的交待,解脫可能的譴責,對馬尾一線清軍,等於未有任何提前警示。何如璋拿到電報的同時,炮聲已經隆隆響起。這是孤拔耍的計謀之一。(參見《龍旗飄揚的艦隊》)

    為什麼時限是下午?好吃好喝一個多月了,還差這一天半天的嗎?

    是的,法國艦隊司令孤拔就是在23日下午1時56分,下令發起攻擊。

    因為,這個時候,是落潮的開始。

    選擇落潮時開始攻擊,又是由於當時清艦港內系泊都用船首,船身隨潮水漲落而改變方向——落潮時,水往海裡退,船頭指向閩江上游。此時開戰,大部分處於上游的中**艦背對法軍,船尾暴露在法方炮火之下,艦炮無法對準法艦進行有力的回擊。

    這是孤拔玩弄的計謀之二。

    算計,精妙的算計!

    孤拔趁落潮之機,指揮法艦突然發起攻擊。記住,是突然,從背後開槍。

    福建海軍官兵雖對法艦旗號變動有所察覺,但艦隻未及起錨即被敵炮擊沉兩艘,重創多艘。

    廣大愛國士兵被激怒,奮起還擊。

    具體的作戰過程,無法詳細和準確的描述,也不好發揮想像,那是讀者的權力。對照多個版本,簡略記下:

    旗艦「揚武」號在管帶張成(他還被確定為全港艦隻的總指揮)帶領下,冒著如雨而至的炮彈,急切應戰,用尾炮準確地打擊了法軍旗艦「窩達爾」號(一說為「伏爾泰」號)。

    炮艇「福星」號在開戰時就受了重傷,但水兵們危急下斷錨轉向,衝入敵陣,瞄準敵旗艦猛烈射擊,連續命中,直至自己的火藥庫中彈爆炸,全艇官兵殉國。

    「振威」號重傷之下,在管帶許壽山帶領下,向敵艦「德斯丹」衝去,準備於敵同歸於盡。船身傾斜下沉之時,「振威」仍在煙火中射出了仇恨如海、嘶嘶而鳴的炮彈。

    「飛雲」號、「福勝」號、「建勝」號官兵也都臨危不懼,進行了最後一搏,直到沉沒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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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敗局早已鑄成。

    這是一次實力相差懸殊的戰鬥,水師官兵英勇悲壯的抗擊,已無法挽回。

    約半小時後,福建海軍11艘艦艇9艘沉沒,僅餘2艦退往閩江上游。海軍將士傷亡700餘人,包括艦長許壽山、高騰雲、呂翰、葉探、林森林等6人壯烈犧牲。

    還有人說,大清差點失去一位未來的鐵路工程專家——詹天祐。

    實際上詹天祐在集訓

    訓,未參加戰鬥,是書上記錯了。

    如果真的參加戰鬥了,那就不一定這樣幸運,就不是差一點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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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24日上午,法軍估計派兵登陸佔領船政局勝算不大,而且很危險,便用艦上重炮轟擊馬尾船廠,使船廠遭到毀滅性破壞。

    整個海戰當中,江防陸軍20餘營如同處在戰場之外,無處下手,期待中的法軍登陸沒有出現。

    陸上炮台除了阻擊外海法艦的支援,與敵艦進行過炮戰,大多數時間,因為射程不夠,只能焦急觀望。

    25日,陸軍炮台官兵在坐等中迎來了戰鬥。此後幾天,法艦沿江而下,受到炮台阻攔,法艦集中炮火,又將金牌、長門等兩岸炮台一一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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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我們從外國人拍攝的照片上,從漂滿江面的殘木破片中,還能感受到那種無力回天的傷痛。

    福建水師幾乎全軍覆沒。

    那一天,福建水師盼望的南北兩路救援之師——南北洋水師還在推三阻四,猶豫著到底出不出來。

    那一天,大清國在德國定購的鐵甲艦下水,還未踏上回歸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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