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節伺機入侵,進取大陸 文 / 雪天雪晴 非包月作品
平等,日本的雄心還不止於此。
稱雄東亞,與中國爭霸,才是日本長久縈繞的夢想。
一旦時機顯現,日本就會敏銳而迅速地抓住,「反噬」中華,而不思反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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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日本的擴張,有一個戰略支點,就是「大陸政策」。
很難說,「失之歐美、補之亞洲」的思想催生了「大陸政策」,但可以肯定,這一思想急劇地強化了「大陸政策」。
實際上,大陸政策一直是日本國策,也是一種戰略思想。
爭論大陸政策出現得早晚,也是一個很無聊的事情。
簡而言之,那是早就有的東西。
從擁有大陸的夢想開始,到成為一個系統的理論,並上升到國家政策層面,有一個過程。
日本人始終是邊實踐邊總結,絕對沒有等著思考明白了,才開始動手。
日本人動手時,他已經夢想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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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的——
首次明確提出征服朝鮮、中國乃至亞洲的狂妄計劃,並身體力行付諸實施的第一人,當推豐臣秀吉。
豐臣秀吉在初步完成日本的國家統一之後,就企圖乘勝進取、踏出國界,先占朝鮮,後征服中國和印度,定日本國都於北京。
可惜,他發動的兩次戰爭都踏上了朝鮮,卻終於停在朝鮮。
這似乎說明,日本的影響力只能限於日本沿海以內,好比「神風」走不過對馬海峽——在自己的地面上,日本人有「神風」護體,跑到別人的土地上,「神風」就沒了。
但是想法永遠還在。
如果從上到下畫一條線的話,日本擴張思想的演進線路,依然綿延不斷而且越來越清晰。
其實我們不必去琢磨日本是不是一直想征服中國,需要我們琢磨的問題是:為什麼日本得意的時候,都要做起「大陸夢」,而日本失意的時候,就把入侵朝鮮、進攻中國,作為解決問題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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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展到德川幕府末期——這個時候,日本人正在被西洋壓迫,抱著腦袋尋找解決辦法。
思路與出路,好像自然而然要把「擴張」納入其中,朝鮮、中國也就再次成為侵略擴張的必然之選。
其代表人物阿貓阿狗三狼四犬的很多,多到無法細言。
揀一個重量級的群體來說吧。
江戶中後期,最大的「擴張幫派」——經世學派登場。
「幫派宗旨」:主張用縱橫五大洲的大眼光,跨越島國局限,以經世濟民、自強自存並雄飛海外。這個「縱橫五大洲的大眼光」,跟今天安倍晉三的「地球儀外交」有得一拼。
經世學派就以「海外雄飛」及「尊皇攘夷」為目標,高聲宣揚開國論和海防論。
簡記一下那些代表人物和他們的代表作,你會知道那絕不是為了說著玩的:
1783年工籐平助著《赤蝦夷風說考》(又名《俄羅斯略記》),疾呼關注盤踞在「赤蝦夷」(堪察加半島及周圍地區)的俄國人南下日本的動向;
1785年,林子平寫成《三國通覽圖說》,1786年又推出《海國兵談》,這兩部書提醒人們注意朝鮮、琉球和蝦夷地等3國狀況;勿忘江戶日本橋下的流水直通中國、荷蘭;主張作為海國的日本應鑄炮造艦,演習水戰以防禦逼近日本沿海的外寇俄羅斯;
1842年佐久間象山提出《海防八策》,力主鑄洋炮、造洋艦,嚴守海岸關防;
1849年維新運動的先驅者吉田松陰推出《水陸戰略》,強調操練陸海軍,認真研究海外動向。
拔除經世學派發展航海、貿易的有關論著,以上這些專注於軍事的論著,已經開始把眼光伸向海外地區。
依我看,與其稱其「開國論」、「海防論」,莫如稱之「開拓論」、「陸海進論」。
在這些著作中,經世學派不光是叫嚷,還對近代日本「走向世界」的戰略,作出了未雨綢繆的先期探索。
他們提出的主攻方向上,基本都是以西侵朝鮮半島及中國大陸為主,兼顧北攻俄國,南進琉球、台灣、南洋和印度。
這一點,經世學派們從來不加掩蓋。
林子平自稱著《三國通覽圖說》,是為將來用兵朝鮮、琉球、蝦夷地時預作準備。
本多利明在《經世秘策》中,將堪察加、滿洲(即中國東北)、庫頁島等地劃為進攻方向。
吉田還提出了「開墾蝦夷(北海道),奪取滿洲、朝鮮,吞併南方,然後挫敗美國,制服歐洲,就將無往而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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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值得一提,在眾人集體的研究中,成果逐漸上升為國家意志的代表作出現了。
1823年佐籐信淵搞出了一個影響極大、史上非常有名的《宇內混同秘策》(差點可以理解為「地球大一統」了)給天皇看,更加明確主張和鼓動——「皇國欲開拓他國,必先從吞併中國開始」;而當今最易攻取之地,「莫如中國的滿洲」;欲攻取滿洲,則應先攻黑龍江地區,再陷松花江、盛京,入山海關,佔領江南;
;一旦「將中國納人日本版圖,其他如西亞、暹羅、印度諸國」,必「慕我之德,畏我之威,叩首匍匐,甘為臣僕」。
此「秘策」一句話表述:甩開其它地方,把一步步進佔中國作為決定性步驟。
至此,「大陸政策」已經初步成型,顯現給世人。
100多年後,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被曝光,「奏折」中所謂「如欲征服中國,必先征服滿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國。若中國完全被我國征服,其他如小亞細亞、印度、南洋各民族必敬畏我國並降服於我」的侵略方針,與佐籐構想如出一轍,甚至不過是個翻版。個中微妙,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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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個人,以很專業的角度,為日本的「大陸政策」出爐添了大大的一把「柴火」。
山縣有朋。
日本陸軍的締造者,當過陸相,幹過軍司令官,也任過內閣首相,一個相當不簡單的人物。
他算是近代以來一個國際政治概念的創造者,第一個提出「主權線」和「利益線」理論的人。
1890年(明治二十三年)11月,日本召開第一屆帝國議會會議。第一次出任首相,也是議會選舉成立後的第一屆內閣首相——山縣有朋在對議會的施政演說中講道:國家**自衛的道路,不僅僅是國家主權線,即不僅僅是國境,還必須要保護國家利益線。而所謂國家利益線,是指和國家主權線緊密關聯的區域。
至今為止,這是我見到的最簡略、最清晰、最準確的表達,關於一個國家的生存、安全、利益空間的範圍。
而且,山縣還相當早地確立了「國家利益到哪裡,軍隊就到哪裡」的軍事理念。
時至今日,這條理論仍對我們有啟示意義。後世所謂「利益攸關地區」,「保護海外利益」,大概與此相似。
雖然內閣隨後便提出了以陸海軍經費為主的預算案,顯得這次演說有點像打廣告、目的是為軍隊要錢,但是這個理論仍是突破性的。
當時的議會會議上,人們也聽出了弦外之音——利益線即暗指朝鮮。
從此,足以影響日本努力在國際上爭取「生存空間」,拓展「利益空間」。
誰都知道為維護利益線,拓展海外利益,必須將朝鮮納入,併力爭向中國擴張。為此,使用武力也是當然之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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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使這些理論上升為國策,變為「大陸政策」的,最終還應歸功於天皇。
明治天皇上來,素以繼承所謂神武天皇以來的宿願——「兼**」、「掩八紘」,以征服亞洲乃至世界為己任,到處鼓吹宣揚「國威」、擴張「國運」,為日軍官兵參加侵略戰爭打氣。
還是天皇說了算嘛。
天皇說得更崇高,更宏大。
從此,天皇和臣民們就不遺餘力地去實現這個「崇高理想」。
日本帝國的「大陸政策」,也就在實踐上把資本主義的殖民政策,與軍國主義奇特地融匯起來,變成了日本近代外交、特別是對鄰近國家關係的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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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踐上的——
1880年(明治十三年)11月,參謀本部成立第二年,效率很高地以山縣有朋參謀本部長的名義,將編寫好的6冊《鄰邦兵備略》連同上表,一起呈給天皇。
《鄰邦兵備略》是為了對外備戰,在福島安正實地考察的基礎上,從日本的對中、對俄政策出發而編撰的,其中特別詳細地說明了中國的兵制軍備,並敘述了日本對外軍備的要點。
還有1883年(明治十六年)4月,日本參謀學府——陸軍大學校的小川又次大佐,在參與辦學和隨同學習之餘,便著手編製《征討清國策案》,1887年上書天皇。這個策案肯定是得到了天皇的高度評價,小川之後又不斷修改完善,至1889年(明治二十二年)2月,終於完成定稿。
讀了《征討清國策案》,不由從脊樑生起一股涼意。
《策案》侵略意圖昭然。
以參謀本部多人親身參加過對中國的實地調查,所以所列要點基本切中要害。
對我大清政治體制,對大清兵力、戰備,弱勢不足,策案中的判斷極為準確。而且在以後的中日甲午戰爭,基本上一一得到了印證。
戰略構想很宏大,涉及東北、華北、華南。何處直接佔據,何處培植傀儡政權,將中國分裂成多少塊,區分情況分別加以控制,均給予了針對性的建議。
行動方案也擇重詳盡,對征清的步驟、兵力部署、作戰行動,均做了具體安排。
如其名,這實際上就是一個全面侵華計劃,恐怕以後幾十年的戰略思想和行動步驟也與此一脈相承。影響深遠到日軍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彷彿也是以此為藍本的,很多實際作戰行動與策案所議,如同「照章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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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史實說明,日本不但一直存在大陸夢想,逐步形成完備的大陸政策體系,而且從軍事上已經做了實際的研究和準備工作。
軍隊寸步不落地在理論上為「大陸政策」出力,在實行上更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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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中的必然——
如同
那種因日本公開的歷史並未記載,而置疑《田中奏折》的真實性,進而認為「日本全面侵華並非早有預謀、而是由一群參謀有意挑起、遂至擴大」的觀點是錯誤的,那些認為日本甲午逐步擴大戰爭、開戰前並未準備佔領中國的說法,應該也是不夠準確的。
擦槍走火有可能,但我認為那不過是點燃導火索,而一堆**早已堆在那裡了。
其實甲午之戰,唯一扼止住日本的,是日本自身實力的問題而已。
開戰之後,決定戰爭的規模,以及是以低烈度還是高強度方式進行的,還是日本自身的實力。
所以,瞭解甲午,必先瞭解日本國策。如果對日本國策不瞭解、戰略目的不清楚,先錯在前,戰術層面的討論也就無法進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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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觀點認為,看歷史不能只看到軍事,不能只看到侵略,要從經濟角度去分析。資本主義社會,無非是資本、商業,無非是市場,我們不應把大清中國與日本的關係看得那麼嚴重。
當然,說得很溫情——如果通過談判來解決問題,通過通商簽訂條約,完全可以避免戰爭。說得很輕鬆——做生意嘛,就像現在只要我們有錢,我們也可以去,可以買下紐約,買下巴黎任何一處地方。
我覺得這已經脫離歷史實際,無異於「刻舟求劍」的故事。
決不是一句「反正是做生意嘛」那麼簡單。
晚清時代,世界資本主義發展,基本形態是殖民,是掠奪。西方列強內部可以平等,但列強與落後的國家之間簽訂的,基本全部是不平等條約,是掠奪與被掠奪的關係。純粹的談肯定談不出什麼平等的結果,非洲、太平洋國家被直接佔領、瓜分,不存在談的問題,亞洲國家都是被迫開國,一邊談一邊打,談不攏就打,軍事壓力下簽訂的屈辱條約,也不存在依靠談的問題。
世界各個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用了近一個世紀,付出多少犧牲和代價,才先後逐步取得**地位。亞洲,20世紀50年代,非洲,20世紀50——70年代……怎麼解釋「做生意」這個事?
**也不行,「全球化」都不行。
即使是現代社會,資本也不保證就是純潔的,就是公平的。全球貿易體系附著在全球權力體繫上,霸權從來是「霸王條款」、「霸王貿易」的強大支柱。
要想公平,你得拿出相等的實力。這一個法則不敢說永遠不變,至少到目前始終未變。
貿易只是人類全部活動之一。記住,是之一。
就算你能買下紐約,你能把紐約搬回來嗎?你能把軍隊派到紐約嗎?不能,那麼你的財產靠誰,靠什麼來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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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對岸,似乎,也有一部分日本的歷史學者認為,以日俄戰爭為界限,之後日本才走上了擴張道路。而之前,皆為求**,或者是自保。
這當然是自說自話,不過,各家有各家的不同觀點,排除掩飾、開脫的因素,這也值得我們更開闊地分析日本的對華政策演變。
甚至有時候我們還真得適當站在日本人的角度去看一看,那樣反而可以證其虛偽,發現其原罪。
當是時也,大清帝國確實面臨被列強瓜分的危險局面。
日本人需要抓住時機,加入到其中,因為機會千載難逢,而且機會從來都是失不再來。
取得滿洲,開疆拓土,是取得「實地」,獲得實利;加入瓜分中國的行列,以此表明日本已有資格成為列強之一員;以實利強實力,更進一步保證與列強平起平坐的地位。
這是日本發動清日戰爭的思維邏輯,也是戰爭的基本誘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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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日本國內,始終也有一種聲音,就是與中國、朝鮮等亞洲國家一起,抗衡西洋、抵擋白人,避免亞洲滅亡或被奴役。
這是一個相對理性的思路。
但這種聲音太弱,零零星星、隔三差五地發出,而且全部是民間的呼聲,而不是政權上層的聲音,無力影響社會,也無力改變日本的走向。
為什麼日本的當政者多抱強梁意識?為什麼說友好的政治家一再被邊緣化,包括二戰以後,僅有的幾位推動中日友好的日本政治家要頂著壓力,冒很大的政治風險,甚至生命危險?為什麼對華強硬派被選上台,日本右轉?
這難道不是日本國內承自明治時期的思想基礎雄厚,侵華罪行未及清算,「以鄰為壑」的心態始終未徹底清除所造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