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7章 彌遙夜談 文 / 菜小小
那些馬賊眼見不妙,立即突圍逃跑,混戰之中只逃出不足區區三百人,被蘇力坦的手下分兵一部追殺下去了。
呼義興沖沖地跑過來,也由彌子暇把他引見給蘇力坦。
趁機此會,疑惑不解的高魚兒對遙兒道:遙兒,赤翟部我是聽說過的,隸屬西狄,護骨瑟羅兵敗流亡臨安之後,這赤翟部就是西狄八部落最大的勢力了,他們是咱們齊國的外圍勢力,不過……咱們到這兒來幹嗎?
遙兒咳嗽一聲道:赤翟部與東狄常有征戰,眼下又在東狄的勢力範圍之內,對這東狄的情形最為瞭解,你不覺得從這裡咱們可以瞭解到許多有用的情報麼?
高魚兒與沐絲娜面面相覷,沐絲娜忍不住問道:他們是忠於齊國的勢力,哪用我們親自來瞭解?
遙兒一愣道: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咱們自然不能只聽他一人所言,總還要親自驗證一番的。
遙兒說著,心中想起彌子暇對她說過的那番話,越想越是不安,如果彌子暇的計劃竟是讓蘇力坦取護骨瑟羅而代之,操縱蠻王的更迭,那真是膽大包天,一定讓齊國所不容。
不行,這事,我一定要向他問個清楚!
遙兒暗暗想著。
……
可惜接下來遙兒一直沒有機會與彌子暇單獨在一起,蘇力坦與彌子暇似乎有許多事需要磋商,兩個人一路同車,形影不離。不知在計議些什麼。
遙兒見一時不得機會與彌子暇溝通,心中卻也不急,這事畢竟不是即刻就要施行的事情。一路下來,她細心觀察這赤翟部三千鐵騎,只覺這些騎兵不止作戰勇敢,行止間也是紀律嚴明,齊國最為精銳的禁軍也不過如此。
遙兒暗想,僅為迎接彌子暇,就能抽調三千鐵騎出來。足見這赤翟部兵強馬壯,從這支隊伍來看,這蘇力坦也是治軍有方。難怪彌子暇看重他了。
三天之後,他們終於來到了敦煌窟谷,這敦煌窟谷背倚大雪山,山下又有一處溫泉。山上的雪水流下來。與山下的溫泉彙集在一起,在山腳下匯聚成一個方圓十數里的海子,赤翟部就駐紮在這片海子旁邊。
彌子暇他們趕到的時候,已近黃昏時分。海子上面,魚躍浪間,水鳥低翔,岸邊牛羊成群,騎在馬上的牧人唱著古老的牧歌。高可及膝的肥美野草間,一夥小牛犢兒似的半大孩子正光著脊樑在角力。還有一些頰上兩砣高原紅的小姑娘。提著擠滿了牛奶的木桶蹦蹦跳跳地奔向家門。
他們的到來,立即受到了整個部落的熱鬧歡迎,彌子暇、遙兒等人下了馬,與蘇力坦一同往營地裡走,剛剛走出不遠,就見十幾個皮袍大漢快步向他們迎上來。這些人有老有少,最年輕的也有三十出頭。
遙兒還以為他們都是部落中有一定職司的人,不料一通報身份,才知道這些人竟是金魚部、白部、魄魄部、達斡爾部、哈尼部這五部的首領,蘇力坦對遙兒和彌子暇笑道:這幾位首領離我這兒比較近,聽聞貴客來臨,便都趕來了,其他兩部的首領遊牧之地太遠,這一次來不及趕回,不過總有機會一見的。
那些部落首領對彌子暇都很客氣,聽說遙兒是彌子暇的妹子,對她也是禮敬有加,遙兒一面還禮,一面暗暗心驚:看這些人對蘇力坦的態度,確實有些唯他馬首是瞻的意思,而且顯然是知道他與彌子暇之間的交易的……即便蘇力坦所言不實,其他兩部不是因為路遠而未來,而是與蘇力坦道不同不相為謀,蘇力坦業已控制了西狄八部落的大部分力量了。
晚上,部落裡召開了盛大的宴會招待他們最尊貴的客人,整個部落一片歡騰。大帳內,蘇力坦和其他五部首領簇擁著彌子暇、遙兒、呼義不斷慇勤的勸酒,幾個部落中的美麗少女隨著橫笛月琴的伴奏踢踏起舞,為他們助興。
蘇力坦性情豪爽,即便是在他心中最尊貴的客人面前,也沒有絲毫作態,他大碗喝灑,用小刀插起盤中大塊的牛羊肉和血腸什麼的,張口就嚼,形容坦然,頗為豪邁。
各位!各位!
待歌舞的少女們笑盈盈的退下之後,蘇力坦端起一碗酒,大聲道:各位首領,在骨咄祿和燕國人的聯手壓迫下,咱們八部落過了一段很艱難的日子,如今總算咱們找到了一些能夠落腳的地方,讓咱們的族人能夠在這裡繁衍生息。
最艱難的日子還沒有過去,咱們的牛羊、馬匹被敵人搶走了許多,要熬過一個冬天,待來年牲畜們多下些崽兒,才能緩得過元氣。眼下這段日子,可是多虧了彌公子仗義援助,如果來日咱們能人丁興旺、牛羊成群,那全是彌公子賜予我們的功德,我們一起敬彌公子一杯!
眾首領紛紛響應,向彌子暇舉杯道謝,彌子暇笑吟吟地飲了一杯。
這時兩個健婦抬了一頭烤得焦黃發亮的全羊上來,蘇力坦親自走上前去,拾起放在木盤邊上的一口銀刀,先把裡脊處的肉靈巧地剃落到盤子裡,端到彌子暇面前,然後依次是遙兒、呼義。
遙兒撕下一條烤羊肉,蘸著碟中的細鹽沫兒,輕輕塞進嘴裡,這烤羊肉外焦裡嫩,皮脆肉滑,鮮香異常,果然可口。
她輕輕咀嚼著鮮美的羊肉,看著蘇力坦的舉動,蘇力坦親手為他們三人獻上羊肉之後並沒有歸座,而是接著又為其他首領和本部落的長老一一親手奉上烤羊肉,沒有落下一個人。這個外表粗獷如獅的男人,心思遠比他的外表要細膩的多。
這場盛宴持續到很晚,氈帳中的這些草原健兒都是大肚漢。光是烤全羊就被他們吃掉了三隻。此時,帳前灶坑上還吊著兩隻烤得焦黃發亮的全羊,而帳中眾人已經吃了十成飽。開始吆五喝六地拼起酒來,身邊橫七豎八的都是酒罈子。
草原人好酒,別看他們被東狄迫得被井離鄉,逃到此處才算有了一處寄身之所,這酒可沒有落下。
眼見帳中眾人已經吃不動了,蘇力坦吩咐把已經烤好的全羊賞與了帳前眾侍衛,此舉引得眾侍衛又是一陣歡呼。要知道。在這個時代,烤全羊是貴族酒宴上一道極高規格的名菜,普通牧人或一般的部族小頭目固然也以肉食為主。卻沒資格享用烤全羊的。
此舉,讓遙兒對蘇力坦又高看了一眼,自她到臨安以後,達官貴人見的多了。如此體恤、關懷下人的權貴著實不多。蘇力坦此時也喝得面色赤紅、舌頭發硬了,此時此舉當是發自真心,決非有意邀買人心。
彌子暇喝的並不多,雖然每個人敬酒都先敬他,但是對這位貴客,他只淺酌一口旁人也不會挑剔,他酒喝的不多,奶皮子奶豆腐血腸烤肉一類的東西卻吃的不少。所以他的眼神此刻依舊十分清明。
彌子暇喝了一陣兒,起身出去。遙兒趁機跟了上去。
兩個狄人少女扶著彌子暇走離了人群熱鬧處,倒了一處僻靜的角落,向他笑瞇瞇地做個手勢,意思是在這裡就可以方便,其中一個少女就盈盈地蹲下身去,想要為他解帶褪褲。
遙兒便在此時出現在他面前。
彌子暇一臉賤賤的表情,見遙兒突然出現,於是隱現尷尬之色,他連忙擺了擺手,待兩個狄人少女走開,對遙兒笑道:妹子似乎有事?
遙兒道:有一事不明,只是智計淺短,百思不得其解,若不當面請教,恐怕要寢不安枕了。
彌子暇笑道:遙兒你幾時變得這般謅謅的了,咱們自己兄妹,有什麼事情儘管說。
兩人便在一頂頂氈帳間漫步而行,兩個狄人少女則亦步亦趨地隨在三丈開外。
遙兒道:彌兄所說的可以為蠻王的人,就是蘇力坦?
彌子暇道:不錯,你看此人如何?
遙兒道:確是一方豪傑!只是,彌兄打算扶持他為何處蠻王?
彌子暇笑道:妹子這是明知故問了,自然是西狄八部落之王!
遙兒站住腳步,轉向彌子暇,凝聲問道:西狄本已有主,而且是忠於齊國的,彌兄為何要另立蠻王?
彌子暇道:護骨瑟羅麼?護骨瑟羅自然是忠的,可這蘇力坦也是忠的,同樣都是忠的,蘇力坦比護骨瑟羅更堪為一方之主。
遙兒疑道:彌兄此言何解?
彌子暇道:護骨瑟羅擅個人之勇,而不擅統率諸部,臨戰常以弱敵強、以硬碰硬,使得西狄諸部在與東狄對峙中屢處下風,失地喪民,致有今日諸部背井離鄉,到處流浪的下場,威已不足以服眾,此其一。
護骨瑟羅乾綱獨斷,不擅維護諸部,性情殘暴,常於酒後鞭笞士卒,對其他諸部也是稍有小錯,即予嚴懲,令部眾畏懼,離心離德,此其二。作為一個蠻王,有這兩條就足夠了,尤其是在西狄外有強敵,處境艱難的情況下。
遙兒這一路而來,不止見到了蘇力坦用兵練兵的能力,看到了部眾對他真心的擁戴、其他諸部首領對他的附從,也親眼見到了他對下的態度。
在中原,上官對下屬能做到這般關愛的已屬難能可貴,在部落中貴族與部眾幾近於主和奴的關係,尊卑之別極大,就更不容易了,而蘇力坦在這方面……
西狄在東狄和燕國的聯手壓制下,生存空間越來越小,在這種艱難的處境中易主更容易產生動盪,讓一個本來就瀕臨滅絕的部落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遙兒心中猶豫,道:護骨瑟羅本是八部落之主,更有齊國正式冊封,蘇力坦貿然取而代之,這可行麼?
彌子暇見她將被自己說服,輕鬆地笑起來:妹子怎麼也相信非王族而不可為王的腐朽之論?當今女王並非姜齊宗室子孫,難道她現在不是皇帝?若說護骨瑟羅,他這可汗之位,若非我大齊承認,也未必就是合法的。
遙兒道:蘇力坦的能力,我雖只見一斑,也不得不承認,他確有一方豪傑的風範,只是……正因此人頗有才幹,如果扶持他,會不會養虎為患?
彌子暇失笑道:妹子呀,你一切盡為我打算,這番心思,令人佩服,可是這個想法卻是大錯特錯了!
他負著手,緩緩往前走了幾步,伸手一揮,指了指那浩瀚星空下無數閃爍的星辰,道:一個世家,一個學派,一個宗門,嫡系沒有傑出的子弟時,如果還要嫉賢妒能,排擠打壓支系子弟,絕不可能存在千年之久。(未完待續……)